陸棉還呆呆傻傻的沒回過神來，也說不上來因為什么震驚，是因為對方突然莫名其妙出現(xiàn)在眼前，還是嘴角傳來濕熱觸感。

仿佛脊椎處過了冷水般，陸棉猛地一推，沈清溪腦袋差點(diǎn)沒嗑柜子上。

“你你你親我干什么！不是，不對，”陸棉一伸手又把沈清溪拽了回來，用手捂住了對方嘴，十分警惕地看向外面，刻意壓低了聲音，“你是什么上山來的！圣墓山非明教弟子不可入內(nèi)，最多也只是在大門口朝圣——”

沈清溪這一來一回感覺腦漿都要被搖勻了，沒等陸棉話說完就伸舌頭又在對方掌心舔了一口。

對方果然低聲驚叫著松手，沈清溪卻開心得很。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這樣做，大概半個月沒見，確實(shí)想念吧。

“別吵吵了，沒人也被你叫來人了?！鄙蚯逑忠粨危P腿坐在陸棉的床上，揶揄地笑著湊近，“關(guān)心我？”

對方的眼睛亮的嚇人，陸棉心里沒來由地猛跳了一下，錯開眼神，一邊將掌心的口水蹭在對方衣服上，一邊：“臭小子！說正事兒，到底怎么上來的？”

“大搖大擺上來的唄?！鄙蚯逑宦柤纾婈懨抟l(fā)火，趕緊全交代了，“你們后山那座明尊像今日開放朝拜，山下的人可以上來，登記好就行了——我知道，平民只能在后山，我只是‘一不小心’亂逛迷路了，周圍又什么人都沒有，好不容易遇到個小胖子，看著像新人，我就隨口一打聽，順便聊了兩句，問了嘴你的事，他就給我指了路，我就過來了?！?/p>

沈清溪講得云淡風(fēng)輕，陸棉聽得心驚膽戰(zhàn)。好在沈清溪只是個普通人家的小孩子，萬一被碰見無非斥責(zé)兩句，但再怎么說也是違反規(guī)矩的事。

圣墓山可不是什么干凈安全的地方。

擔(dān)心歸擔(dān)心，能看見沈清溪，陸棉心里還是高興的，便不再糾結(jié)別的，抓緊時間問起家里的事來。

“瑪伊很好，身體也好，家里一切都好，你放心。你的屋子瑪伊借給我住了，他還幫我在田主家找了份工，雖然只是打雜灑掃跑腿這類的，但是能掙點(diǎn)銅板?！?/p>

沈清溪一樣一樣說著，讓陸棉安心。

“倒是你，怎么回事，說好今天休沐，瑪伊一大早就在大門口等你，結(jié)果打聽了一圈才知道你被關(guān)了禁閉，瑪伊都要擔(dān)心死了。也虧得你沒回家，不然你臉上的傷讓他看見，他又得念叨好幾天?！?/p>

沈清溪用手指輕輕戳著陸棉的嘴角，陸棉半天沒說話，只是看著對方笑。

“……你笑什么？”

“沒什么，高興就笑了?！标懨迵u搖頭，眉眼彎彎，聲音溫柔，“以前你……算了，沒什么，就是發(fā)現(xiàn)你小子也會推己及人，關(guān)心別人的感受，我甚感欣慰。”

陸棉這話說得像小大人似的，但他是真的高興。沈清溪揚(yáng)起眉毛，伸手去掐陸棉軟軟的臉。

“你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怕我是壞人？坑蒙拐騙？劫財劫色？”

“屁大點(diǎn)小孩，還敢劫財劫色？”

“別轉(zhuǎn)移話題，臉上傷到底怎么弄的，”沈清溪板著臉，“你不說，我就再舔一口，反正聽說口水可以消毒，舔舔說不定就好了。”

說罷，對方傾身就要湊上來，陸棉笑嘻嘻地推搡他，不讓對方近身。

“別鬧，你快讓開……這才半個月，你力氣怎么這么大了，生活滋潤了就是不一樣昂，身上肉多了，你長個兒了？”

“我一直比你高，還敢轉(zhuǎn)移話題？”

“哈哈哈……別、別抓我癢癢肉……啊——我說，我說還不行嗎！”

陸棉在床上扭來扭去，頭發(fā)都亂了，臉紅撲撲地喘著氣：“真的沒事，你不是說在路上遇見個小胖子新人嗎，那個是我新認(rèn)識的朋友，昨天被兩個半大的正式弟子欺負(fù)了，我?guī)退鰵鈦碇?，但是那倆弟子的師父大概是我……我?guī)煾傅捻旑^上司吧，他老人家面上抹不開唄，小懲大誡罷了，沒事的?！?/p>

“長什么樣？”

“啊？”

“問你呢，揍你的那個人長什么樣？你還手了嗎？殺了他嗎？”

陸棉一愣，猶豫著說道：“小孩子打打鬧鬧罷了，雖然我是把刀架他脖子上，給他嚇夠嗆，他以為我真會動手來著，哪兒能啊?！?/p>

“為什么不動手？”沈清溪反問道。

“……”

“欺負(fù)你的人，殺了就好?！鄙蚯逑f得很認(rèn)真，“永絕后患?！?/p>

陸棉的心涼了一半。門外突然響起什么什么聲音，陸棉一把將沈清溪拉到床底下，用行李掩住，過了會兒，出門練到的哈薩回來拿了換洗的衣服，沒看陸棉這邊，轉(zhuǎn)身又出門了。

哈薩，沈清溪，和他。三個人短暫地同處在一個屋檐下，陸棉又想起一些不太愉快的記憶。

沈清溪聽見外面沒動靜了，從床底下爬起來，看陸棉在發(fā)呆，伸手晃了晃：“怎么，嚇到了？”

陸棉看著沈清溪帶著疤痕的臉，那疤痕還是因為自己才留下的，他努力地整理措辭，艱難地開口問道：“如果有一天，你夢見未來有個人可能，我是說，可能會殺你，然后現(xiàn)在你又遇到了他，你會選擇避開還是……先下手為強(qiáng)呢？”

沈清溪看著陸棉的眼睛，重復(fù)道：“夢見？”

“嗯……夢見，就只是做了個夢?！标懨廾蛑欤⌒囊硪韱柕?，“你會怎么做？”

人生如夢，上一世已經(jīng)如煙消散，只剩夢了。

沈清溪有些好笑地看著陸棉，開口說道：“既然是夢，當(dāng)然算不得數(shù)吧。走一步看一步唄。或者……”

“或者？”

“或者牢牢地掌控他，暗中地觀察他，一旦發(fā)現(xiàn)對方想要欺負(fù)自己，那肯定優(yōu)先保全自己吧?！鄙蚯逑坪鯇@個話題不太在意，撐著下巴，一臉莫名其妙地看著陸棉，“怎么，你做夢了？夢見誰了？同門要?dú)⒛?？?/p>

陸棉呆愣了片刻，突然像是回過神來，晃了晃頭，覺得兩個不大點(diǎn)兒的小孩，討論這個話題未免太奇怪了，便隨便扯了些別的什么糊弄過去。

他不敢讓沈清溪多待，怕哈薩一會兒回來，兩人又說了些互相叮囑的話，陸棉便催促著沈清溪趕緊趁著晌午大家都在忙碌，抓緊時間挑沒人的小路回去。

走之前沈清溪抱了抱陸棉，陸棉沒說什么，小孩子之前摟摟抱抱很正常，自從他和陸小胖成為朋友后，他也喜歡沒事兒抱著小胖晃，原因無他，軟軟的，很舒服罷了。

新人弟子的居住區(qū)域戒備并不森嚴(yán)，沈清溪已經(jīng)將回去的路記得很清楚，路上哪幾處會有守衛(wèi)和巡邏也一應(yīng)記下，因此并不慌張，他借著雜草和山石隱藏自己的蹤跡，可沒走多遠(yuǎn)，他腳步一頓，停在了山石的陰影后面。

不遠(yuǎn)處有兩個人正在說話。

“大哥，我們偷偷回來真的沒事吧？要我說算了，那小子邪得很，明明是新人，但是那架勢太熟練了……”

“嘖，你怎么盡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fēng)，小爺我這輩子還沒被人這么羞辱過，這仇一定得報。”

高一點(diǎn)的年輕明教朝著地上吐了口吐沫，接著說道：“我打聽過了，今天他們新人休沐，留下的沒幾個，這會兒又是晌午飯的時間，留下來的都去吃飯了，鐵定只有他一個人在屋里等著送飯呢，到時候門一關(guān)直接敲暈，塞麻袋里扛到這邊一扔，掉下去兩個全尸都不會有——誰！誰在那邊！”

沈清溪一呼一吸，嘴角挑起一抹笑容，從巨石后面走了出來。

高個子明教臉上一驚，厲聲問道：“平民家的小崽子？你怎么來這邊的！你剛剛都聽了多少？！”

“也沒聽多少?！鄙蚯逑奶幙戳丝矗S手撿了幾塊成年人拳頭大的石頭，“是你們打了陸棉？”

矮個子的似乎沉不住氣，不住地拉扯旁邊人的衣擺，低聲問怎么辦。

“怎么辦？呵，圣墓山不許外人入內(nèi)，走丟死了個到處亂跑的小孩子也不算什么吧。”

沈清溪聞言低聲笑了笑，表情是普通小孩沒有的冷漠與淡定。

“有些爛好人，成天想著替別人出頭，給自己惹一身麻煩，明明有些事情可以用除后患，可不撞南墻又不肯下狠手?！鄙蚯逑嗔苛讼率种惺^的分量，又從旁邊摳起來一塊更大的石頭，踩在腳下，“他想讓我做個好人，我也想?？捎行┦率歉淖儾涣说?。”

“不過沒關(guān)系?！鄙蚯逑π?，輕輕開口：“只要他不知道就行了?！?/p>

兩天的休沐很快過去，陸棉的禁足也解除了。解除禁足的當(dāng)天，一則小道消息傳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

“說是那天找陸棉麻煩的那兩個人，不知道為什么莫名其妙從死亡之海偷偷回來，被人發(fā)現(xiàn)死在后山的小路上?！?/p>

“高個子那個面目全非，頭和手都被石頭砸得稀巴爛，特別慘……”

“矮一點(diǎn)的那個好像是失足掉下山了，好幾個大人下去撿，只撿回來幾塊肉，其余的聽說被野狼叼走了呢?！?/p>

而與那兩人發(fā)生過糾紛的陸棉站在原地，右手拉著小胖的手，坦然承受著所有人暗中觀察的目光，直到陸泠帶著兩名明教弟子站在陸棉面前。

“兩名正式弟子意外死亡，茲事體大，”陸泠低頭，冷眼看著自己的弟子，“希望你不要反抗，配合調(diào)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