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歲的日與夜

文 / 楊大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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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20號那天,斯德哥爾摩著名DJ艾維奇(Avicii)自殺身亡,年僅28歲。
我是21號才知道Avicii死了。那晚我和幾個朋友看完電影后,一起到樓下吃燒烤,燒烤店外大雨不止。我喝了很多酒,朋友們問我怎么了,我說你們看,雨越下越大,喝酒等雨停吧。
大雨一直沒停。3點左右,大家都昏昏欲睡,我們才冒雨各自回家。到家后,我打開音響,《The Days》反復(fù)循環(huán),“These are the days we’ll never forget……”
這段我聽了幾百遍的熟悉旋律,陽光、爽快、充滿力量;而當時,我感覺它是如此的憂傷。(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2
這幾個吃飯的朋友,都是我之前媒體單位的同事,當中有個妹子是我彼時的同桌。
那是2015年的某天。音樂軟件給我推薦了這首《The Days》,也是我聽的Avicii的第一首歌。以木吉他緩緩開始的Intro,暢爽緊湊的主歌,合著鼓點吶喊的副歌,以及漫長、反復(fù)循環(huán)、層次效果炸裂的Drop,完全刷新了我對電音的看法:原來電音如同一本好的小說,可以做得這么有條理和邏輯性。
我立馬把這首歌推送給了我同桌。她聽完后說:真TM好聽,心都飛出辦公室!
我很開心地下載了囊括《The Days》和《The Nights》的整張專輯:《Stories》。
那是2015年,我知道了Avicii,粉絲們叫他“A神”。
2015年,我正好28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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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木吉他融入到電音,是Avicii獨有的風(fēng)格。從《True》,到《Stories》,再到《Avicii 01》,當中一半左右的音樂都以或輕快、或憂傷的吉他撥弦展開。
因為這種風(fēng)格,他被人戲稱為“鄉(xiāng)村格萊美”,說“他的歌應(yīng)該讓霉霉來唱,就能爛大街了”。而鮮有人知道的是,他沒能爛大街的“鄉(xiāng)村”作品《Wake Me Up》,是美國第十首播放量破10億的歌曲。
他的音樂里面很少有著名歌手演繹——最出名的也僅是Coldplay參與和獻唱的《A Sky Full of Stars》與Robbie Williams的《The Days》,但他尊重每一個不出名的歌手。在人聲環(huán)節(jié),他很少融入復(fù)雜的樂器伴奏和混音效果,而是讓歌手把主歌、副歌的每個歌詞都口齒清晰地唱出來,將他們的風(fēng)格淋漓盡致地展現(xiàn)完畢,直到副歌最后一個尾音落下,他的DJ才華才在Drop環(huán)節(jié)盡情釋放、循環(huán)、升華、落幕。
對于MV,他從不熱衷在里面出風(fēng)頭,他更傾向于講一個故事。從成名作《Levels》開始,幾乎見不到他在MV中露出:《Levels》里的神經(jīng)男人讓人對工作壓力一笑置之,《Hey Brother》的手足情深,《The Nights》中對生活熱愛的無所畏懼,《Without You》借宇航員表達現(xiàn)代人對都市森林的迷失恐懼……《Waiting For Love》這首歌,直接拍了兩個MV,一個是愛的出發(fā),一個是愛的回歸。他從不講自己,他關(guān)注人類與社會。
他的音樂傳入白宮。奧巴馬在一次演講中這樣說:斯堪的納維亞人,(他們的)家居和設(shè)計風(fēng)潮,可以跟隨阿巴合唱團(ABBA),也可以選擇Avicii(◢◤)。
他的所有歌曲就像寫給自己的訃文,一篇名為《Avicii(01)》的訃文:這個音樂上的《True Believer》,在講完關(guān)于《The Days》和《The Nights》的《True》《Stories》之后,選擇在《Somewhere In Stockholm》安息長眠。
28歲,多少人的故事還在醞釀,他的故事就已講完。
4
這類少年成名的短命人物,人們給予的評論,往往是“天妒英才”、“英年早逝”。王勃、李賀、梁遇春、詹姆斯·迪恩、柯本等等,他們甚至都沒活過30歲。他們都像一部馬力十足的發(fā)動機,剛過起跑線,就結(jié)束了一生的賽程。
天妒英才,確實是這樣,能在20郎當歲就主宰電音界、寫出絕代詞賦與華美詩篇、成為影視與搖滾樂殿堂人物,天賦在當中起了起了決定性作用?!癆”字母打頭的DJ那么多,但“A神”永遠只有一個;無論我們才華多么出眾,也難以寫出“秋水共長天一色”的寧靜深邃;不管誰在電視節(jié)目上唱起《Come as You Are》,我們腦海里第一反應(yīng),肯定是想到柯本,想起涅槃。
對于天才,我們很容易看到他們的光輝——他們的作品代表了一切,而往往忽略了他們的“陰暗面”。看過希區(qū)柯克的自傳后我們才知道,這個天才導(dǎo)演其實是個吝嗇、猥瑣、虛榮、好色的胖子;我們也很難想象,這些天才的背后生活中——除了意外死亡之外,填滿了各種負面,這些不堪負載的負面,最終讓他們選擇死亡。
柯本身上有基督印記,但他覺得那不是他的懺悔詩,而是一把審判罪惡的利刃;婚姻也并未帶給他預(yù)期的溫暖,他討厭這個缺乏溫度的世界,討厭缺乏創(chuàng)作野心、只會胡亂抄襲的垃圾藝人;他痛恨自己,痛恨吸毒才能激發(fā)的靈感,痛恨生活不規(guī)律帶來的胃病。種種負面情緒擰成“沒有留下指紋”的獵槍,獵槍結(jié)束了他27歲的生命。
這跟Avicii何其相似。的確,他們都有自己在音樂上的天賦與造詣,并且他們都有胃病,“一次要痛四五個小時,連續(xù)好幾個月,痛到睡不著覺,也吃不下任何東西”。
在這樣的情況下,經(jīng)紀人并沒有放低對他的要求,后者讓他不停創(chuàng)作新作品,安排他接受媒體采訪,做全球巡演,“一周飛四五次去全球各地巡演”。在取消布里斯班的演出后,人們又送給他一個外號:鴿子王。這個外號也形象地體現(xiàn)了他日后的種種:新專輯跳票,巡演改期,發(fā)布“永遠退出巡演”后,又開啟了新一輪演出。
直到他的紀錄片出來后,人們才知道,在去往澳大利亞的飛機上,他患了胰腺炎,接著摘除了膽囊。
20出頭,就摘除了膽囊。他沒辦法再去布里斯班和佩斯引爆現(xiàn)場。
這跟他的不良生活相關(guān)。泡吧喝酒是Avicii工作外的愛好,他經(jīng)常喝得酩酊大醉。
工作中,他也不得不喝酒。他只想做音樂,但巡演是藝人的一部分,尤其在新專輯發(fā)布之后。他討厭演出,他看到舞臺下黑壓壓的一群人就會緊張,但經(jīng)紀人不斷給他壓力,只有酒精能稀釋這種緊張局面,“每次演出前都要和五六杯”。
為了新專輯,為了作為藝人“不會過氣”的虛榮心,為了答謝經(jīng)紀人對自己年少時期的知遇之恩,他逼著自己熬夜混音、編曲,錄制新曲目,六七個人輪流叫他吃飯,但最后消耗掉的,只有酒瓶和拉罐。
他說他向往寧靜和自由,但向往之下的生活,是他熬掉了頭發(fā),熬掉了體重,熬掉了健康。
他終于將自己熬成天才。
但天才終究是人?!癆神”也一樣。
他是人,不是神。
5
2016年底,Avicii終于和經(jīng)紀人分道揚鑣。他成了一名自由DJ。
一年后,他發(fā)行了《Avicii(01)》。很明顯,專輯封面的意思,是他準備以音樂的形式,開始撰寫自己的編年史。可惜的是,編年史永遠停在“01”。
他沒有死于經(jīng)紀人的壓榨,而死于自己的熱愛,死于自己向往已久的自由。
是的,他自由了,但做音樂的天賦,讓他無法置身事外。我們無法得知他死前的具體細節(jié),但可以想象,在獲得自由的同時,他肯定在寧靜、夢想與堅持之間,陷入了痛苦的掙扎;我們也可以想象,在新作的創(chuàng)作過程中,他肯定為了一首曲子的盡善盡美,而一次次熬夜、廢寢忘食、陷入疲態(tài),陷入工作時候的死循環(huán)。
對于Avicii而言,離開工作,只是離開了一群人,離開了一份穩(wěn)定薪水,離開了外圍力量的逼迫與壓榨,離開了他與經(jīng)紀人的撕扯;即便他奔向自由,他也逃不開跳動的音符,逃不開對世俗音樂的不妥協(xié),逃不開享受每一次創(chuàng)作的日與夜,逃不開放任、自律和繼續(xù)追求等龐雜情感交織角力的1984。
或許,這也是生命的意義:我們會去許多地方,我們會看許多風(fēng)景;我們換了一份又一份工作,我們奔赴一次又一次的高潮低谷;我們愛著別人,我們承受著別人的恨;我們會醉倒,我們會睡去;我們感慨每一次的離別重逢,我們不停懷念每一個自己關(guān)心的逝者;我們會垂垂老矣,我們也終將死去。但始終會有一種召喚,讓我們奮不顧身;始終會有一股驅(qū)動力,讓我們勇往直前;始終會有一個理想,讓我們哪怕以生命為代價去燃燒自己。
無論我們18歲,28歲,38歲。
無論日升月落,天亮天黑。
我們都甘之如飴,此生無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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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歲的日與夜的評論 (共 11 條)
- 虛妄的伊 審核通過并說 他們都像一部馬力十足的發(fā)動機,剛過起跑線,就結(jié)束了一生的賽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