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福客棧一夜
鄭長春
天色漸漸暗下來,暗下來,終于暗出了雕梁畫棟深處的一片燈火。
這是深秋的賒店,這是夜晚的賒店。
我醉眼迷蒙,痛痛快快喝了一下午的酒,還來不及欣賞賒店的美景,就被友人引到了賒店清代一條街北頭的同??蜅@?。
滿目的紅燈籠,一閃一閃的,像仙女的眼睛,我不忍久望,卻心花怒放著,一如燈籠里那神秘而朦朧的氤氳。
四周是清涼的裝點,一些車輛和布衣匆忙地穿梭著??床磺?,是男是女?大概都是與夜無關(guān)的匆匆過客吧。我就這樣,就這樣空空地被友人簇?fù)碇?,軟軟的床墊一躺,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窗外,似乎下著薄薄的雨,我一探頭,迎面的清涼滿懷地竄。哦,是一位紅衣少女擎來的綠雨傘。
“是送給我的么?”我輕聲地問,聲音小得只能自己聽見。
少女無語。只是淺淺地笑。走近了,才清楚她的面孔似曾相識。
她叫什么名字呢?她是誰呢?我一時頭腦空白,卻再也記不起她是誰來。
一瞬間,思緒開始伸展,像月下的潮水蔓延,蔓延開去,無聲地沖擊著彼岸的空帆。
雨絲落在發(fā)梢,那雨,肆意地把那些卷折的心事又層層鋪開來。
她也是賒店的匆匆過客么?她也是天涯的淪落人么?她在微紅的夜色中婷婷站著,像一棵帶淚的芭蕉,又像一株風(fēng)中的翠竹。
我長長地嘆口氣,順著那影子獨自走去,走在那燈光裝點的夜幕下。山陜會館周圍被纏綿的夜色和傷情的音樂包圍著。
臨街的一家小店里,傳遞著聽不清的笑語。這一切,似乎與我無關(guān),與夜無關(guān)。
依舊熟稔的旋律從心頭輕輕流淌,像一條叢林中的小溪,出時隱時現(xiàn)的節(jié)奏,繽紛著無數(shù)落花。
不遠(yuǎn)處,那微啟的窗子釋放著清秋的花蕊,還有那一個藏得很深的渴望。
無聊地穿行在賒店的夜色中,突然間,想起一個人——是剛才走過窗前的那個紅衣少女么?
走在陌生的老街,往事在雨夜綻放;走在夜的中間,現(xiàn)實與虛擬交匯。走在千年的夢靨里,追尋啊追尋,順著記憶的河畔去追尋,穿過長長的影子,穿過長長的時空,徜徉在熙熙的人流里追尋飛逝的腳步,我,固執(zhí)地尋找著那一張屬于過去的笑臉。
今夜,我注定要把自己揉進(jìn)這漫長的夜空里,重復(fù)一種心情,寫下無盡思念。
或許,只是因為,有那樣的一個人,有那樣的一段情,有那樣的一段過往,有那樣的一些曾經(jīng)……于是,我的心里眼里,晃動的,全部都是一個人的影子。于是,我的眉稍指尖,攢動的,都是一個人留下的痕跡。只是,這空泛的日子,讓心有些累了。我想轉(zhuǎn)身,卻不能;想觸摸,亦不能;想傾訴,更不能……就這樣,在稍縱即逝的光陰里,將心中的愛戀變成黑白色的膠片,把那些身影就這樣深深地在心中定格,定格……
我想,依舊淡然的對你菀爾一笑,雖然我知道,你看不到,我眼里忽然泛起的潮;你聽不到,我言之難盡后的意。但,我相信,一直很相信,你一定感覺得到,我真真切切的關(guān)愛、濃濃郁郁的祝福。
或許在多年以后,重新翻開一些人與事,會發(fā)現(xiàn)許多的人與事原來都可以就這般輕易忘記的。于我,你也許是那遙遠(yuǎn)林間的一棵胡楊;于你,我卻只不過一縷輕風(fēng)。轉(zhuǎn)身,煙消云散,或者彼此歡喜,但總歸要各入塵灰,你有你的草長鶯飛,我有我的秋水長天。而唯一留給我們的,只有文字。也許,文字是唯一可以讓時光靜止、才可以給我們安慰的一種方式,讓我們重現(xiàn)當(dāng)初夢想的驚海滔天,坐在雨落雪飄里給自己一個淡淡笑起的理由。
今夜,命運注定把自己安排在這個小小的客棧里,化為風(fēng),化為雨,化一份心事,卻一腔愁腸。
那些不能張揚的情感,被風(fēng)吹落成一地的相思,松散成一絲一縷,再也堆積不到一起。那顆依舊為你澎湃的心,不再相信,可以溫暖你,也不再守候你。沒有你,那些的思念,那些的憂怨,那些徘徊在心底難盡的情意,那些的那些,都漸被擱置成空白了,無處躲藏的只是我越來越蒼白、越來越單薄的思念。
就這樣,雨化了心事,那已經(jīng)走遠(yuǎn)的往事在眉眼間,攏了一彎如煙的輕愁,在那一場無痕的風(fēng)里淡去吧!誰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心,才會與自己渴求的人或物相遇,以至之后終究是錯過還是放棄,誰又能做得了主,只有時間,自顧自的走著,在某個時候,它會循環(huán)往復(fù),讓你心最柔軟的地方,輕輕輕輕的一痛。
愛是一種遇見,綻放后,再無飽滿艷麗的花身,只剩一身嶙峋的刺,兀自伸展。
你忘了,你留給我的那些花兒;你忘了,藏在屏后的你的注視;你忘了,那些的那些,會在時間結(jié)綴下,模糊我的容顏。
曾經(jīng)以為可以把自己變成一只可以越過滄海的蝶,百轉(zhuǎn)千回后落到原點,所有的一切物是人非,抓不住的流逝,卻妄想著可以在你的國度里,祈求著一種會停留的時間,可以彼此相依取暖,空間里流淌著如水的音樂,駐入心田,幸福的呢喃,細(xì)細(xì)耳語。若你心有我,可會感受到一種心跳,躍躍而動,為你,為我……
雨終于停了,只是在那一抬手的瞬間,便會撩撥起微涼的心事。
佛說:“活在當(dāng)下?!蹦闶俏倚闹械姆鹈矗?/p>
哲人說:“快樂地活在當(dāng)下。”可是,纖細(xì)的手總是挽不住流年,于是每一個當(dāng)下都成了夢。你是我心中的夢么?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v我不往,子寧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v我不往,子寧不來?挑兮達(dá)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那是《詩經(jīng)》里的低吟,還是夜雨中的淺唱?一切漸行漸遠(yuǎn),漸濃漸淡……你是我心中久違的詩么?
化不開的鄉(xiāng)愁啊,化不開的情思!今夜,今夜就這樣把我淹沒在一片蒼茫的等候中。小樓東風(fēng),往事
如煙,我似乎能真實地感覺到,窗外一雙悲傷的眼睛在動情地注視著我,如泣如訴。
不能再等了啊,我的上帝,你的一個眼神就讓我陶醉前年,還要再等待前年么?
一個念想,讓我痛下決心飛向那綠傘下的笑臉,看個究竟。突然,一切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我一身的冷汗,惆悵望去,窗外一輪紅日正在噴薄而出。
唉,人們不是說“漫漫長夜”么?怎料,同??蜅5囊咕惯@樣的短,這樣的快,快得讓人可怕,讓人絕望?
天已經(jīng)亮了,而我還在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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