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曲音色：VIBRAPHONE節(jié)奏：BOSSANOYA】

——你是這樣特別的人，以至于如此普通的我第一次就記住了你。

四月初，剛剛是夏天的開始，但悶熱的天氣早就布滿整個校園壓得學(xué)生喘不過氣來。

“喂喂，你的手過界了。”伊晚晚努努嘴，瞄向那只過“三八線”的手。研舒瞪了她一眼，縮回手，嘴里憤憤地暗罵，“都快吹滅18根蠟燭了，還那么小氣?！痹僦v臺上望望仍然滔滔不絕的老師似乎還沉浸在自己的演說中，研舒把筆狠狠地扔在桌上索性不聽課了。

自從班里調(diào)位后，研舒就被老師以相濡以沫，互相幫助的理由和伊晚晚成為同桌。原本以為沒什么，才發(fā)現(xiàn)伊晚晚不那么容易相處，至少每天互相吵架是必不可少的。用研舒的話說，伊晚晚就是一個長著和村姑般善良淳樸卻有著一顆無比邪惡的心的黑面琵琶。

就在研舒發(fā)呆的時候，老師的一句話被研舒的腦子自由篩選進(jìn)來了，“今天我們班將來到一個轉(zhuǎn)學(xué)生……”明明這個學(xué)期都過了一大半了，怎么還有轉(zhuǎn)學(xué)生？研舒疑惑地盯著門外的一個背影?！啊F(xiàn)在讓我們歡迎他?！崩蠋熀翢o表情地說著，而話音剛落。門外的背影就這樣突現(xiàn)在學(xué)生面前。頓時，班里的女生響起一片“嘖嘖…。”的聲音。研舒顯然有點反應(yīng)不過來，站在講臺上的男生的皮膚像患絕癥一樣白得刺眼，仿佛他任何時候都會像張軟綿綿的白紙倒下去。(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大家好，我叫元暢，請多指教。”那張毫無血色，薄薄的嘴唇一張一合。

“喂，怎么樣？”伊晚晚有點不舍地把目光從這個男生身上拉回來，用手肘推推研舒問道。

研舒轉(zhuǎn)過頭盯著伊晚晚嘴邊的口水?！昂?，膚淺?！比缓缶筒辉俳o予理會地轉(zhuǎn)過頭。

元暢介紹完，徑直地走到研舒和伊晚晚的座位前，若無其事地拉開凳子坐下來。

“元暢同學(xué)，你的座位…?！边@時一早就被同學(xué)晾在一邊的老師才反應(yīng)過來。

“嗯？”答者顯然不明所以。

“咳，算了?！崩蠋熑嗳嗵栄ㄗ髁T。

“嗯?！痹獣匙潞笪⑿Φ剞D(zhuǎn)過頭，對研舒和伊晚晚說：“你們好，以后請多指教?！?/p>

“你好！我叫伊晚晚??！”伊晚晚興奮得差點心跳停止。

“你應(yīng)該問過老師再坐這里吧?！笔沁@樣突兀和嚴(yán)肅的語氣，打住了元暢的回答。氣氛像本來讓大家都瘋狂地跳舞唱歌的搖滾樂，就這樣被人按了“停止”這個按鈕。空氣在一刻凝固。

元暢愣了一下，無辜地說，“可是只有這個空位不是么。”隨即便好看地笑了笑。

研舒望著他白得像陶瓷的牙齒，也尷尬地笑起來。研舒暗暗想著，“或許以后的生活會有點不一樣了吧?！?/p>

【第二曲音色：JAZZ節(jié)奏：SAMBA】

怎么，他今天沒有睡覺么。

研舒望著前面懶洋洋的身影正彎著腰，手在抽屜里仿佛正順著纖長的線條移動著。自從元暢坐到前面來時，研舒就徹底知道他根本就是個上課只睡覺的痞子。（在研舒心里，上課睡覺的學(xué)生就是痞子。）不過也不是沒好處，至少減少了自己和伊晚晚的爭吵。想著，研舒白了一眼正專心盯著元暢流口水的伊晚晚。

“如果你不想把這里變成汪洋大海，那么請你把嘴邊的唾液擦一下，沒有紙巾我可以借給你。”研舒從來不說“口水”而是“唾液”，她堅持認(rèn)為這是有修養(yǎng)與否的區(qū)別。

“你能把語氣變委婉點嗎，而不是用像大嬸的語氣在別人剛轉(zhuǎn)校時抨擊，你應(yīng)該問過老師再坐這里吧?！睂τ谶@點，伊晚晚一直耿耿于懷，她實在不能理解研舒居然能在那樣的場面說出這樣天殺的話。

“呵，伊晚晚說得對哈。研舒，你的語氣再不改變，當(dāng)心以后嫁不出去哦。”元暢轉(zhuǎn)過身來，狡黠地瞇瞇眼。

“啊？原來元暢你在畫畫哦？”元暢側(cè)著身體被伊晚晚看到躺在大腿上的素描本。

“嗯，無聊時都會在畫啊…。。”對方似乎不太感興趣，卻被伊晚晚一聲聲“給我看看！給我看看！”的叫聲搶去了素描本。研舒也有點好奇地把身體靠過來看看那個素描本。

“哇…。很漂亮的畫啊。”伊晚晚話不則口地贊嘆道。“想不到你人長的那么好看，畫畫也不賴嘛?！币镣硗韲\嘰喳喳地說著，絲毫感受不到對方的身體線條變得有點僵硬。

研舒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那幅畫，畫里面站著一個逆光而站的少年，他面對著天空流下透明的淚水，留給人們孤獨和悲哀。

“喂喂，研舒你也發(fā)表一下看法嘛?！憋@然伊晚晚對研舒的沉默不太滿。

似乎好一半天才晃過神來。“哦噢，還真是悲傷的畫呢?！毖惺姘櫚櫭碱^。

“吶吶，還真是專業(yè)的語氣呢?！痹獣承Τ雎晛怼Ｃ忌液脱劢抢锒紟еσ?，卻讓研舒莫名地覺得心慌。

【第三曲音色：DISCO音色：TRUMPET】

有了元暢的日子熱鬧很多，平時大段空出來的時間就可以和元暢玩鬧來打消了。

夏日的午后顯得十分燥熱，窗外開始淅淅瀝瀝地下起小雨，體育課也被迫停止。同學(xué)們都在教室里面安靜地自習(xí)。

大概季節(jié)的關(guān)系實在太悶熱了，元暢忍不住轉(zhuǎn)過頭來，敲敲研舒的桌子：“喂…。。不要這么boring啦，來玩真心話大冒險吧?！?/p>

一貫以學(xué)習(xí)為主的研舒顯然不能接受，“還是不要…。?！?/p>

“好啊好??！你先開頭吧?！痹鞠刖芙^卻被伊晚晚迅速點燃的熱情打斷了。

“嗯，好吧?！币仓荒苓@樣了。

隨即元暢拿出水瓶，三個人開始玩起“真心話大冒險”。當(dāng)元暢不幸被點中后，大家都在替他選“真心話”，然后伊晚晚毫不猶豫地問元暢：“你喜歡班里哪個女生？”

話剛落，氣氛突然變得尷尬起來。研舒完全意識不到伊晚晚會問這個問題，她平靜地望著水瓶里的飲料，閃爍的光芒映照在她的眼睛里。而此時的元暢也抿著嘴突然安靜下來。

伊晚晚像動畫片里的人物一樣做作地干笑了兩聲，想打斷這樣的氣氛好再換另一個問題：“哈哈…。。我想還是換……”

“嗯，我喜歡研舒?！睕]有絲毫的疑問和猶豫，而是如此確定的肯定句。

研舒還沒從剛剛的氣氛緩和過來又被元暢的一句喜歡，電擊原本就很混亂的腦袋。研舒不可置信地抬起頭，映入她眼簾的是元暢從未有過認(rèn)真的眼神。

“…。的同桌?！眲傉f完，元暢即刻由剛剛認(rèn)真的表情，魔術(shù)般變成玩世不恭的樣子，一點點地在臉上綻放開來。

“??！”此時的伊晚晚完全沒有意料到這樣的事情，張大嘴巴吃驚地呆望著元暢。

研舒咬緊嘴唇愣愣地望著元暢，他的表情就像小孩惡作劇成功的樣子壞壞地笑著。

——你覺得這樣很有趣嗎！為什么要這樣玩弄我！

原本很想這樣回敬他，也真的要這樣做了，但研舒冷靜下來時才清楚這只是一種普遍的玩笑，如果反應(yīng)太大只會讓大家覺得自己其實一直就暗戀著對方。在這種場合下，還是選擇保護(hù)面子會比較重要吧。

研舒?zhèn)窝b成興奮的樣子推推伊晚晚：“吶吶，祝賀你們哈，元暢跟你表白哦?！?/p>

是興奮同時也是虛偽吧。

——為什么要這樣玩弄我，這樣很有趣么。

——你憑什么這樣對我，難道你不明白我一直喜歡你么。

——吶吶，祝賀你們哈。

【第四曲音色：ORGAN節(jié)奏：MARCH】

研舒發(fā)現(xiàn)自己其實并不了解元暢。他幽默，愛笑，喜歡惡作劇。

但同時。

那是星期四的中午。已經(jīng)是最后一節(jié)課了，研舒和伊晚晚中討論著中午會吃什么。

“喂，你不覺得今天元暢怪怪的嗎？”伊晚晚突然說。

“?。俊毖惺娼?jīng)這么一提，才發(fā)現(xiàn)今天元暢一直都是沉默不語的樣子?！班牛拇_有點奇怪?！?/p>

“所以咯，你去安慰安慰他吧。”伊晚晚擺出一副理所當(dāng)然的樣子。

“為什么偏偏是我啊？？”

“嘖嘖…。。這是一直說“友誼第一”的研舒么，大家好歹是朋友啊?！?/p>

“是“學(xué)習(xí)第一”，謝謝。”聽到“朋友”這個詞，還是會不自覺的皺皺眉頭。

抵擋不住伊晚晚的軟磨硬泡下。那么就以朋友的身份去安慰下好了，研舒暗暗想著。

研舒硬著頭皮用手指戳了戳元暢的背。

沒有反應(yīng)。

再戳了戳。“元暢，你怎么了?！遍_始擔(dān)心起來。

還是沒有反應(yīng)。

伊晚晚也注意到元暢的反常，拍了拍元暢的背?！霸趺戳?，不開心么?！?/p>

仍然沒反應(yīng)。

伊晚晚和研舒對望了一下，不知道如何是好。

這時元暢緩緩地從抽屜抽出素描本，用快速地寫上一個字，然后頭也不回地把它扔向后面的研舒。

研舒拿起來一看，雙手有點發(fā)抖。伊晚晚好奇地湊過來看，然后就不再做聲。

“死”。

是這樣驚心動魄的字眼。

字尾還因為手的用力過度而在畫紙上劃出了一個細(xì)洞。

過了須臾，研舒咬著嘴唇把素描本還給元暢?？粗谋秤坝X得和畫中的那個少年很像。

“元暢！你又在畫畫了！你上課永遠(yuǎn)不用心！你給我站起來！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回答這個問題！”這時老師不識趣地叫元暢站起來。

然后在全班的目光下，元暢緩緩地站起來。不知道為什么，研舒覺得他站得有點踉蹌。

死寂，死一般的寂靜。

全班包括研舒和伊晚晚都清楚分明地看到元暢的兩個紅紅的眼眶。連老師也有點不知所措。

他哭了。元暢哭了。

這是研舒怎么也不承認(rèn)的事實。她望著元暢蒼白的臉，最近在班里傳的沸沸揚揚的謠言像炸彈一樣在研舒腦袋里一個個被引爆。

“喂，你聽說了嗎，元暢好像和隔壁班的一個叫紀(jì)皺的男生吵架了。”

“嗯嗯，我知道，那個紀(jì)皺好像還向元暢挑釁呢?！?/p>

“唉，元暢怎么和這種人勾搭上了，我還真是看錯他了?！?/p>

“就是，看他外表純潔的樣子。這個賤人，呸。”

直到最后研舒的腦子里只剩下灰塵和炮灰時，她的腦袋開始劇烈的疼痛。

是這樣么。真的是這樣么。難道和別人吵架時他都不生氣么。聽到這樣的謠言，他都不解釋么。在他這樣絲毫沒有波瀾的表情下，他到底還有多少事情自己不知道。自己和他的距離，真的僅僅是座位之間的幾厘米而已么。

“你坐下吧，以后認(rèn)真點?！崩蠋熥詈髮嵲诮┏植蛔×?，只好繼續(xù)上課。班里又恢復(fù)了正常。

元暢仿佛愣了片刻，然后揉揉眼眶坐了下來。

研舒扭頭望了望伊晚晚，她從剛剛開始就沒有說話。兩雙空洞的眼睛直直地射像元暢。

下課鈴響了，研舒馬上站起來想快點離開。從剛剛開始三個人的氣氛就很尷尬。但是，研舒不知道最糟的并不只是如此。

研舒拉了拉還在放空的伊晚晚，伊晚晚有些恍惚地走過去。在兩人準(zhǔn)備去吃午飯時，突然看到一個陌生的男生闖進(jìn)班里。他闖進(jìn)的速度很快，以至于撞倒了原本無力的伊晚晚。摔下去的伊晚晚因為措手不及而出于自身本能地拽住了研舒的手臂?？墒撬龥]有抓穩(wěn)，摔下去的同時自己尖利的指甲在研舒手臂上劃下五個細(xì)長的傷痕。

研舒咬緊嘴唇握著自己的手腕，傷口上滲透出來觸目驚心的血和耳邊傳來伊晚晚的尖叫聲同時刺激著自己的神經(jīng)。

闖進(jìn)來的男生顯然對剛剛發(fā)生的事不知情，他迫不及待地用眼光在班里搜尋著目標(biāo)，最后視線定格在元暢身上。他憤怒地瞪圓雙眼，指著元暢罵著：“性元的，你他媽的是個男人就跟我出來單挑。”

班里的同學(xué)各各開始小聲竊語，伊晚晚掙扎地站起來，臉色慘白地對研舒說：“他就是紀(jì)皺?！比缓箢D了頓，仿佛在儲蓄力氣般，“你的傷口怎么樣了，等下我陪你去醫(yī)務(wù)室。”

“嗯，沒事?！毖惺婷臀豢跉?，盡力擺出冷靜的樣子。

而這時元暢站了起來，臉上是讓研舒陌生的冷酷無情。他抬起纖長的手，指了指剛剛摔倒的伊晚晚，冷冷地說：“你撞到她了，說，對不起?！?/p>

“哼?！奔o(jì)皺冷笑起來，那股森然的氣勢讓研舒覺得站立不穩(wěn)?！霸趺?，不敢了是吧。別跟我來英雄救美這套。你不是很勇敢么，不是很會打么。怎么，現(xiàn)在就只會縮在這里裝逼了是吧？”

“說對不起?！痹獣衬樕蠜]有任何表情。

“操。你要打就快動手，沒時間和你在這廢話。”

紀(jì)皺輕蔑的語氣詆毀了元暢的理智線，元暢扯下身上的書包丟在一旁，甩下一句“我操”就沖上去和紀(jì)皺廝打起來。

看著兩個人扭打在一塊，伊晚晚抱著研舒抽泣起來。研舒緊緊地攥著伊晚晚的衣角，低下頭閉上眼睛。這是她永遠(yuǎn)不愿看見的場面，她多想自己可以沖上去扯開傷痕累累的兩個人，可是自己做不到，她害怕自己去面對元暢臉上讓自己恐懼的冷漠和他身上的血痕。她明白自己和元暢之間的距離已經(jīng)不是能用數(shù)學(xué)書上簡單的長度單位就可以去度量的了。

過了仿佛一個世紀(jì)那么久，不知是誰報告了老師。老師沖沖地跑過來，扯開了兩個人。研舒感覺扭打聲好像消失后，才緩緩地抬起頭。伊晚晚的淚水濕透了研舒的衣服，她雙腿顫抖得厲害。而眼前的元暢和紀(jì)皺被老師隔開，但兩人的雙拳緊緊扣握著，雙眼充滿的憤怒像x光般透過老師的身體直直地射在對方身上。

老師氣憤地盯著兩個人，怒不可遏地發(fā)出類似“喲，打上啦，接著打啊。怎么，沒力啦？？”的諷刺。高分貝的音量和尖酸的語氣刺激著兩個人的耳膜，“哼，身為學(xué)生在這里打架成何體統(tǒng)！走，跟我去辦公室?！?/p>

紀(jì)皺滿不在乎地哼了一聲，跟著老師離開了。元暢擦了擦嘴邊的血跡，轉(zhuǎn)過頭望了望研舒和伊晚晚。當(dāng)和研舒的目光碰觸在一起時，研舒卻慌忙地撇過頭，眼睛注滿了膽怯。元暢無奈地笑了笑，轉(zhuǎn)身離開了。

【第五曲音色：CLARINET節(jié)奏：MARCH】

后來，研舒再也沒見到過元暢。聽說他轉(zhuǎn)學(xué)了還是退學(xué)。不太清楚，也沒有刻意去打聽。

再后來這件事，就這樣埋沒在永無休止的日子中，再也無人問津。

一晃幾年

“喂，研舒快點啦，我不等你咯！”放學(xué)了，伊晚晚一如往常地催促研舒動作快點。

“知道啦，你等下嘛！”研舒嘴里邊應(yīng)付，邊加快收拾書包的速度。“咦，怎么有一張畫紙？”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抽屜的細(xì)縫中夾著一張紙。

“嗯？給我看看。”伊晚晚好奇地湊過來。“唉，好像是很久以前的畫了，都看不清楚啊。”伊晚晚嘴里嘟囔著。

“嗯…。?！毖惺娌[著眼打量著這幅畫。依稀看見里面一個逆光而站的少年?！昂孟裨谀睦锟催^啊……”

“哎呀。別看啦，指不定是誰的惡作劇呢，快回家啦?！币镣硗頁屵^畫紙揉成團(tuán)，隨手扔進(jìn)旁邊的垃圾桶。紙團(tuán)隨著一條漂亮的拋物線準(zhǔn)確地落在垃圾桶里。

“嗯，那走吧?！毖惺婕涌炝四_步。走得太匆忙，以至于連再望一眼紙團(tuán)的時間都沒有了。

來不及想太多了。

所以還是算了吧。

這樣屬于我們的結(jié)局。

——如此普通的我，不適合去記住這樣特別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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