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見
——重溫我們的《阿飛正傳》
將這已被用到濫俗的一句詞,來為我心愛的阿飛著裝寫字。其實,納蘭也是好不俗的一個美男詞人,堪比哥哥,亦更比哥哥,早寫了三百年的傳奇。死者,均是至上優(yōu)雅,俗的,是世上你與我,這等癡人。
重新看《阿飛正傳》的電影,從心底里冒出來一個強(qiáng)烈念頭,就是看完旭仔結(jié)識蘇麗珍的開頭那段,便關(guān)閉電影。真的這樣做了。人生若如影,可隨意剪輯,隨意掐斷關(guān)閉,該有多好!
王家衛(wèi)的電影,慣用時間的標(biāo)簽。那些影中的男女主角,因這些時間的標(biāo)簽,言語和眉目中,均已有了郁郁如素又燦若星河的香氣。“1960年4月16號下午三點”,“一分鐘的朋友”。旭仔笑得那么明朗,只用一點點蠱惑,便撞開蘇麗珍這個寄居女子惴惴而向往的如鹿心房。
多么美麗,不如,就到此結(jié)束。我不想看到旭仔不明身世凄凄尋母的憂傷,也不想看到蘇麗珍如何將滿心熱愛,變成冷雨夜中那吞咽不下,又揮灑不去的滿心寒涼。梁鳳英,就讓她做個歡場中的****不羈女子,讓她妖媚、強(qiáng)悍,自由生長。何必要讓她對旭仔動真情呢?那指間的香煙,杯中的咖啡,本不應(yīng)是她這樣的女子需去品嘗的哀傷。最讓人心慟處,是她去旭仔的養(yǎng)母處那一幕。明知旭仔不會在,明知自己的身份行為,會讓人覺得廉價和糊涂,但還是要去。那些濃稠的傷心,從濃妝的眼眶里,忍也忍不住,她問旭仔的養(yǎng)母“你是不是覺得我好傻?”養(yǎng)母體諒地說,“不會,我年紀(jì)輕的辰光也是這樣?!绷壶P英,還勇敢地要求看看旭仔與養(yǎng)母住的房子,看過之后,一句輕描淡寫“也不過如此”——人生悲楚,以弱作強(qiáng),竟要掙扎到如此地步!
旭仔是一個注定的悲劇人物。他的無腳鳥一路飛一路飛,不到停下的時候,他不曉得自己真的愛過誰?其實,無腳鳥一開始就是,死的。他愛一個女人,棄一個女人,只因,他是個沒找到媽媽的憂傷小孩。那些各種女人的懷抱,包括養(yǎng)母的懷抱,那些男女間的糾纏愛慕,包括與養(yǎng)母間的親情糾結(jié),到頭來,沒有一個鏡頭和細(xì)節(jié),會象真正的母親****,可以提供療傷的甘甜乳汁。而真的母親,躲在菲律賓的窗簾后,避而不見,又癡癡追尋!既然如此,旭仔只好走了。不理這世上所有的愛慕與追隨,無腳鳥以生作死,以死替生,那槍口的黑洞,汩汩流出的鮮血,究竟是何體會?是暖?還是冷?——“你放心,會有機(jī)會的”,“到時候,你不要自卑”。(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我不得不談到的還有兩個角色,因為劇中沒名,其實演員就是天王劉德華和張學(xué)友啦。天王的頭上,還有天天王。兩位天王所演的角色,貌似是替天天王張國榮飾演的旭仔拾遺和善后的。
劉德華演的警察好帥的,當(dāng)了船員,也依然帥。他給了蘇麗珍夜雨歸家的五塊錢,但是后來,她來歸還,他也要了,她還他的錢,他說“謝謝”。他落雨的夜里,吃一個橘子,也不忘分一瓣甜給蘇麗珍,但蘇麗珍說“謝謝”,他也就不再堅持。他是給了蘇麗珍一個電話號碼的,那鈴聲,原本,也應(yīng)該會適時響起在某個凄凄夜雨中的,但是,他等不及,去做了船員。原因是什么呢?他母親死了。生之無情,同樣將一個務(wù)實的柔情男子,變?yōu)橐粋€憂傷小孩。失去母親的小孩,注定,各有各的流離。他知道她與旭仔的故事,一分鐘的故事。旭仔臨死時候,交代他,莫要告訴她,自己還記得一分鐘的故事,這分明是一種托付和鼓勵,是無腳鳥最深的無情,和最深的多情。等到他做船員回來,渴望去看一場免費的球賽,蘇麗珍還在老地方。夜雨深沉,過期的舊報紙,回不去的舊時光,老了的似水流年。再也沒有任何眼神和聲音,時鐘指向九點四十五分,售票的窗口,象一朵早凋的花朵,幽然關(guān)閉。
張學(xué)友一開始,就是喜歡舞女露露的,露露就是梁鳳英。那是一種失去自我的喜歡。旭仔去菲律賓尋母以前,將愛車的鑰匙交給他,“我知道,你一直是中意的”,一語雙關(guān),將印襯著旭仔英姿的車與人,一并交付。但梁鳳英不是車,沒有那么好接手。她不配這世界上的許多人和事,但她卻囂張跋扈怒斥小張的不配。夜雨中,你看,又是夜雨中,總是夜雨中??v使小張有心有力,也追不上,梁鳳英的孤單背影。所以,他賣了旭仔留下的車,給梁鳳英作為去菲律賓尋旭仔的經(jīng)費。他交代她,“看到旭仔,替我說對不起,這部車,他開著好看,我開著卻不像,所以不如賣了”接下來,他話鋒一轉(zhuǎn),對她說“如果沒找到旭仔,就……回來找我?!爆F(xiàn)在的社會,剩女太多,只因,象小張同志這樣的男人,太少。
人生若只如初見?!栋w正傳》中,那反復(fù)出現(xiàn)的一幕幕,熱帶森林的風(fēng)景,是一片夢中的綠色希翼吧?這對擂于反復(fù)出現(xiàn)的夜雨凄迷,究竟,誰更強(qiáng)?誰更弱?旭仔,最后,那樣果決地求死,而在死的過程中,他那絮叨的話語,和滿臉冷汗流離,也是他對這不盡人意的人生,致以最后的留戀之禮吧?
火車迤邐前進(jìn)著,是一個老而彌堅的理想。即使局促在不見天日的生之夾縫里,依舊獨自精心打理。西裝、分頭、絹帕、鈔票、打火機(jī)、撳滅香煙,隨手關(guān)燈……梁朝偉,在影片的最后,這樣說。
哦,我忘記了,納蘭說,“人生若只如初見”,后半句是“何事秋風(fēng)悲畫扇”。
原文創(chuàng)作:紫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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