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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之旅

2011-01-01 05:40 作者:彭建華  | 3條評論 相關(guān)文章 | 我要投稿

來東莞之前,我曾在惠州市惠環(huán)鎮(zhèn)的訊強電子公司做跟車員。

公司里沒有送貨車,為此船務(wù)組從斜下市場找了一輛載重量為一噸的江淮小貨車,專為公司送貨。司機是湖北人,姓吳,四十來歲,我們都叫他老吳。老吳生得精精瘦瘦、黑黑黝黝,一雙小眼睛,但卻充滿精氣神,流露出一種“天上九頭”式的精明和狡黠。

我是那年天開始做跟車員的。這時正是業(yè)務(wù)旺季,省內(nèi)送貨一天多達七、八家公司,遍布了廣州、深圳、珠海、佛山和東莞等地。老吳一人一車忙不過來,便拉了一幫老鄉(xiāng)司機。公司只跟老吳結(jié)算,這樣老吳儼然成了一支車隊的老板。

臘月的一個刮風(fēng)下晚,異常寒冷,公司要送250箱電腦散熱器去珠海斗門的偉創(chuàng)力。散熱器材料非銅即鋁,重得有點邪乎,一個書桌小抽屜般的紙箱,裝上散熱器就是15公斤。250箱將近了4噸。老吳經(jīng)常說,開車要想掙錢,就只有超載。所以,他的江淮雖然只有一噸的核載量,但平常載個二、三噸是家常便飯。然而,這一次有點不好辦。盡管老吳敢載這么重的貨,卻怨車箱太小,塞不下250箱。我們勸老吳調(diào)一輛大點的車來,他不肯,說是大車大價錢,劃不來。

他爬上江淮車廂頂蓬,讓我們往上遞剩下的15個箱子。我說,放頂蓬上不如放駕駛室里。江淮駕駛室?guī)в信P鋪,平時送廣州、珠海和佛山這些比較遠(yuǎn)的貨,大多去兩個跟車員,我們可以輪流睡上一覺。今天是特殊情況,去一個就夠了,空出臥鋪放箱子。老吳說,你們?nèi)ヒ粋€就行了,但臥鋪里不能放貨。停了停,似乎很堅決地說,今晚我老婆也要去珠海。

我們覺得不可思議。隆冬之夜,風(fēng)雨交加,不讓嬌妻在家捂熱被窩,倒要攜妻遠(yuǎn)行數(shù)百里,搞的哪門子羅曼蒂克喲?但我們沒有表示反對,因為每次送貨,都是老吳請我們吃飯,吃人家的嘴軟,這點人情是不能拂的。再說,也許他老婆真的要去珠海辦事呢,總不能讓人家放著自己男人的車不坐,倒是坐公汽或打的去吧。(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最終決定我去跟車。老吳租住在陳江鎮(zhèn),他特地繞了一下道,回出租屋里接老婆。我看了下手機,時間是下二點差一刻。老吳將車停在一幢樓房前,既不打電話也不上樓去叫,只是二長一短按了三聲喇叭,同時車大燈一開一關(guān)。不一會,一個雍容豐腴的中年女人款款然地下了樓來,手里還拎了一個不知裝了什么的黑色塑膠袋。她一上車便靦腆地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擠了你了。隨后又是莞爾一笑,倒有幾分嫵媚和動人。今晚貨多雨大,我不放心哩。她說。

我不明白她的不放心是什么意思。對于女人來說,老吳其實是個值得放心的男人。平時隨他出車,看見了大M小M,也只是隨口說一句波大屁股大之類的應(yīng)景話,從來沒有采取過任何實際的行動。每次,都是話一說完,車子也就呼地開了過去。

我不便說的倒是有點不放心她。下去一位身強力壯的男跟車員,換上這位嬌太太,總有點不三不四的感覺。果然,她一上來,老吳就催我到后面臥鋪上睡覺,讓出副駕駛座給“老婆”坐。說句心里話,這時我已對老吳這個平日里值得放心的家伙產(chǎn)生了懷疑,這女人真是他老婆嗎?瞧倆人的人才長相,就極不般配的。說不定是只野雞,或者是只野鴛鴦哩。

江淮開了一個多小時,在這段時間里,我盡管困極了,但不敢真的睡著。我擔(dān)心自己一旦睡著,就會天下大亂,前面正副駕駛座上的咫尺男女,就會變成孤男寡女,就會上演一出癡男怨女的男歡女活話劇。弄不好,這風(fēng)雨之夜,就會發(fā)生車毀人亡的悲劇。只可憐我,上有八十歲老父老母,下有弱妻嬌兒……我不敢想下去,便假寐著,一動不動地于黑暗之中觀察前面劇情的發(fā)展,萬一,萬一,我就挺身而出,力挽狂瀾。

幸好,老吳一直在全神貫注地駕車,女人則默默地坐著,沒有意料中的劇情演變。我不知不覺地進入了鄉(xiāng)……

迷迷糊糊之中,我突然被一陣壓抑的說話聲驚醒。只聽女人在說,今晚的雨真大喲。老吳似聽非聽地“嗯”了一聲,并不接口。女人又說,今晚好象還不太冷。老吳又是一聲“嗯”,算是回答。我在心中說,男女之間會產(chǎn)生火花,形成火熱的愛情,千年寒冰都能溶化,你們當(dāng)然感覺不到冷了。我裹了裹蓋著的薄毯,暗罵一聲,扯談!女人又說,虎門渡的船真是大呀,載得好多的車。還是一聲“嗯”作答。女人沉默了幾分鐘,接著有一句沒一句地問三問四,很有點電影蒙太奇的味道。然而,越到后來,老吳的“嗯”越是顯得支離破碎,連我這個暗中窺視的人都覺得索然無味。心想,這一對男女也太不浪漫了,特別是這個女人,人家都懶得理你了,還這般死皮癩臉纏著人家。老吳算個逑,不就是一月掙萬把塊嗎?唉,如今的飲食男女??!管他呢,只要今夜平安無事……睡意又來了,剛進入朦朧狀態(tài),突然又聞女人小聲地笑起來。想不到的是,這回老吳終于開口了。是不是想給我講那個天下第一笑話呀?女人說,是呀。真是絕了,那個姑娘罵小伙子,他娘生他出來時,還不忘回頭看一眼。你想,有誰比這小伙子更色更流氓?也真不愧是流氓,回罵姑娘的話更絕,你在你娘肚里的時候,就天天跟你老約會。真是絕了!哧哧,一想起就笑。老吳也笑了。突然自言自語地說,還有半個來小時就到偉創(chuàng)力了。女人不再笑,搓了搓手,跺了跺腳,“嗯”了一聲算是回答??谥泄龅臍?,象煙一樣,裊裊地彌漫開來。

小兒科!我在心里鄙夷了一句。風(fēng)雨之夜,相隨數(shù)百里,原來就為了這樣一點不是浪漫的小情調(diào)!狗屁天下第一笑話,全地球人都知道,整個惠環(huán)鎮(zhèn)誰沒見過那本到處散發(fā)的醫(yī)療廣告小冊子?上面不就登著這個笑話嗎?

突然,老吳朝女人努努嘴,毫無男人氣地哀求說,唉!給我來一口,怎么樣?女人浪笑二聲,沒門!說罷從自帶的黑塑膠袋里抓出一把花生瓜子,一顆一顆地兀自嗑著,一粒一粒地往老吳嘴里送。老吳直搖頭,不過癮不過癮,還是那一口正點。女人開始發(fā)嗲,煩不煩呀,象小孩子討奶吃樣!老吳說,煩!就是煩!可我今晚就求你這一口,你就這么絕情?唉,女人長嘆一聲,怕你了,行不?我就來一回美女救英雄吧。女人手往身上掏——我以為她要掏出自己的那對大家伙來,卻不料————掏出一包紅雙喜煙,抽出一支,叼在嘴里,用打火機“啪”地打燃,點上輕輕吸一口,優(yōu)閑地吐出一個煙圈。老吳見狀,低聲而堅決地說,士可殺不可辱。女人一聽,趕緊將煙從自己嘴上轉(zhuǎn)移到他嘴里,說,就讓它天天去跟老爸約會吧。

我實在瞧不下去了,心想,任其發(fā)展下去,說不定就要漸入高潮了。世上的事情就是這樣,往往高潮到了,結(jié)局也就快了。只是不知道,今晚的結(jié)局,到底是喜劇還是悲?。课夜室夥艘粋€身,弄出一點不大不小的動靜來。女人一下不作聲了。老吳倒是機靈,不好意思地說,醒啦?快到偉創(chuàng)力了,起來吧。又招呼女人跟我換位,催她也睡一覺。我重又坐到副駕座上,很快便聽到女人在后面發(fā)出均勻的鼻息聲。

我好想問老吳,這女人真的是你老婆嗎?她深更半夜冒著嚴(yán)寒跟到珠海,究竟是想干什么?終怕驚醒已經(jīng)睡著了的女人,到時弄得大家不好意思,便到底沒有問出來。一路無話,人和車總算安全抵達目的地。

女人在陳江上車時,我就知道她純粹是沒事找事。跟著跑珠海,只是為了浪漫一下而已。然而,這浪漫也太不值了。更何況,根本就沒有浪漫成什么!老吳哪里是個解風(fēng)情的家伙,一到偉創(chuàng)力,便與我一塊下貨,流了一身臭汗后,立馬又駕車往回趕。來回十來個小時,他們就沒有單獨在一起過,哪來半點浪漫?不要說給女人買一點什么留作紀(jì)念,更可惱的是,當(dāng)我提出就近吃了飯再走時,竟遭他一口回絕?;厝コ裕c前可以到家,我妻弟會做好飯等我們??纯矗@象什么話?分明是讓車上這個戀他的女人下不來臺嘛!你不想想,她敢跟你回家嗎?還妻弟做飯哩!唉,也罷,今天這出戲,我倒要好好看下去,瞧瞧老吳這家伙,到底怎么收場!

往回趕就快多了。雨早已停了,又是大白天開空車,不到十二點就果然到了陳江。奇怪的是,老吳一直沒有叫醒沉睡著的女人,讓她下車。到了昨晚喇叭車燈為號的梯房前,老吳將車停住,故伎重演,二長一短三聲喇叭,就將一個胖墩墩的中年男子叫了下來。

我認(rèn)識這胖子,真是老吳的妻弟。他又與他自己的妻弟合伙開一輛江淮,也經(jīng)常來我們公司開車送貨。

姐夫,姐姐,你們這么快就回來啦?飯才剛剛做好,還沒炒菜呢。胖子一邊說,一邊打開車門,喊還沒有睡醒的女人,紅姐紅姐,到家啦!

這下,我真的是弄暈了。這女人還真是老吳老婆!心想,不是變態(tài)狂,就是神經(jīng)病。然而,嘴上卻恭維著,胖子呀,你姐姐可真是辛苦了咧!一個晚上都沒合眼,守著老吳,生怕自己男人去打野雞哩。胖子連忙說,哪里哪里,我紅姐是擔(dān)心著他的安全哩。你不知道,我們開長途車,特別是深更半夜,沒有人陪著說說話,最容易打瞌睡了。所以一到大雨天晚上出車,我姐就非要跟車不可。昨晚太冷了,我說我去,她都不肯,說我胖子不開車就犯困,在車上一犯困,就會傳染開車的姐夫。而且昨晚又是嚴(yán)重超載,她就更不放心了。

此時,我才真正羨慕起老吳來。有這樣一個風(fēng)雨同舟的女人相伴,人生的每一天,都將是一個充滿幸福和溫馨的浪漫之旅。

文譚居士彭建華

2010,12,14

首發(fā)散文網(wǎng):http://www.277762.cc/subject/91806/

浪漫之旅的評論 (共 3 條)

  • 清風(fēng)凜冽
  • 樂之云墨
  • 傷年已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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