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號
我的童年是在山里度過的,在清貧的童年時代,我常常與大人一起守號,那份愜意至今記憶猶新。
那是上世紀(jì)七十年代,伯父是生產(chǎn)隊長,每年春季,他帶領(lǐng)全隊的勞力把七溝八梁的地都種上了包谷,待包谷成熟時,那些野豬、黑熊就出來偷吃,一個晚上就糟蹋一大片。為了使莊稼少受損失,農(nóng)人們就得上山守號。
他們在每塊包谷地的頂上搭一個“人”字形的草棚,叫“號棚”,棚里用木條和竹子綁一只簡易的床,一個火爐,火燒得很旺,火爐上掛著燒水的壺,這便是守號人的棲息之處。每隔一兩里就有一個號棚,每個號棚都準(zhǔn)備有梆子和號筒,用來嚇唬野獸。梆子是把一大節(jié)木頭挖空,中間開一個二尺多長的槽,用棒子敲打發(fā)出“梆梆”的聲音。號筒也是用兩尺多長的木頭,挖空里面做成軍號的形狀,吹起來“嗚嗚”地響,聲音挺大,十里八鄉(xiāng)都能聽見。
每到黃昏,勞動了一天的農(nóng)人顧不上休息,便提著水,背著或生或熟的食物,喚著獵狗,來到號棚,開始了一夜的守候。天剛黑下來的時候,這山梆聲陣陣,那山號筒“嗚嗚”,左邊“哦嗬”聲起,右邊鑼鼓齊鳴,歌聲、鑼鼓聲響徹云霄,嚇得野獸們只得龜縮在樹木深處。這時,守號的人吃著干糧,喝著茶水,并準(zhǔn)備足一夜要燒的柴。在這寂寞的夜里,守號人開始以對歌的形式來抒發(fā)他們心中的激情。東山唱:“鑼鼓打起來,閑言都丟開,聽我唱本祝英臺……”;西山唱:“自從盤古開天地,三皇五帝治乾坤……”;南山唱:“喜連天來笑連天,喜看今年豐收年……”;北山唱:“太陽落坡四山黃,犀牛望月姐望郎……”。那歌聲似明星也無人喝彩,如鬼哭狼嚎也無人嘲笑。東山的鑼,西山的鼓,悠長的歌聲,“梆梆”的梆子聲響成一片。三四個小時過后,歌聲漸漸隱去了,梆聲也小了,號棚里的人也困了,號棚里,只有獵狗睡在火爐邊,忠誠地履行著它的職責(zé)。
午夜時分,包谷地里傳來一陣輕微的響動,是野獸出動了。立時犬聲四起,守號人從夢中驚醒,號聲鼓聲炸響,對面山上的守號人也醒了,左右鄰邦都吆喝起來。十萬火急的時候,“三眼炮”響了起來,火槍也噴著火舌朝聲響處掃射,盡管黑燈瞎火看不清目標(biāo),槍響后,那野豬還是驚惶失措地逃走了。
有時陰雨連綿,野豬們餓極了,便在守號人熟睡時下地吃包谷,一夜就吃一大片,令人們深惡痛絕。這時,伯父只好把全隊的人都組織起來狩獵。幾十人的隊伍,還有一大幫獵狗,浩浩蕩蕩開進(jìn)大山,那隊伍分工明確,有火槍的坐著點口,無火槍的喚著獵狗從野獸的腳印處開始跟蹤目標(biāo)。一旦有了消息,報點的急呼:“起仗了!”坐點的人持火槍,專心致志在那里守株待兔,有時是一大群野豬,坐點的人不敢開槍,迎來的便是一頓臭罵。受驚的野豬會從半山迅速下河,獵手們抄近道早在第二個點口等候。有時幾天打不到一頭野豬,可還是把野豬趕出了這片領(lǐng)地,幾個晚上都不會再來。有時三四十人打到一頭百十斤重的野豬,七八個人抬著,其余的人在后面吹著口哨,獵狗跟在左右,伸著長長的舌頭,大隊人馬似凱旋歸來的隊伍,那場面好不威風(fēng)!(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而今,山村都實施了退耕還林,野豬又開始頻頻露面。農(nóng)人們也紛紛走出了大山,去實現(xiàn)他們的夢想。于是,山里再也聽不到那動聽的守號聲了。當(dāng)我懷念這段童年生活的時候,也只有在我記憶深處去尋找,去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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