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征用(紀實小說十一)風(fēng)雨兩冤魂
當(dāng)丁鋒接到有一輛東風(fēng)大貨車在穿過木橋時,翻倒下河的電話后,他驚得從床上-坐而起?!霸愀猓】此埔黄鸾煌ㄊ鹿?,但自已有不可推卸的責(zé)任!”他馬上意識到。抓起手電,他一邊頂風(fēng)冒雨往工地跑,一邊不停的打電話。
翻車的那條公路,正是丁鋒幾人沿河街延伸開發(fā)的那條新街。直通鄰縣多個鄉(xiāng)鎮(zhèn)的交通干道。東風(fēng)大貨車就是從丁鋒為搬運土石方便,橫公路上空搭建的木橋下,翻倒進公路外側(cè)因洪水不斷上漲,而距公路近在咫尺的州河的。
為了將里側(cè)巖坡上部的泥土、石塊便于就近外倒在公路外側(cè),填高河岸做宅基。他橫公路上空搭建了-座窄矮的木橋,方便手推車從空中木橋上通過,往下傾倒土、石。山區(qū)公路本就狹窄,木橋橋柱又立在靠里側(cè)公路上,公路就更窄。路外側(cè)盡是新傾倒的浮石虛土,看似與公路齊高,又平坦寬闊,好像加寬了公路,其實根本無法承重,更別說車輪碾壓。只有在白天,小型貨車緊貼公路里側(cè)木橋樁,才能小心翼翼的通過。
木橋柱已被擠歪。公路上眀顯只有半邊車輪的痕跡,因木柱占道,另半邊車輪被迫碾上外側(cè)松軟的填土,是造成車輛連續(xù)側(cè)翻落水的直接原因。車身翻滾而下,一路砸圧岀的泥槽和撞砸在石頭上的痕跡清晰可見?,F(xiàn)場跡象駭?shù)盟樕钒?,冷汗直流。他更加意識到責(zé)任的重大!必須連夜撤除木橋,否則,他將難逃罪責(zé)!他再次急促的打電話。
黃亮帶著一群民工冒雨趕來了。丁鋒許諾民工,只要保證雞叫前撤岀木橋,每人三百元工資。三輛摩托停在橋兩側(cè)公路上,車燈大開,仰射木橋照明。民工們連夜趕撤木橋。(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雨,如天裂開大口在往下傾泄一般,越下越大。風(fēng)也一陣緊過一陣,越刮越猛。到處是樹折巖垮的響聲。州河水吼更是轟然震天。
狂風(fēng)暴雨中,渾身透濕的民工們睜不開眼,也穩(wěn)不住身,根本無法施工。而且非常危險!黃亮心里著急,跳上輛鏟車加大油門就猛地朝前闖?!斑青辍币宦暰妥矓嗄局U緲蜣Z然倒下。巨大的響聲在風(fēng)雨的呼嘯聲和咆哮的水吼聲掩護下細若折枝聲??迓渌械哪玖?,傾刻間便被巨浪卷走。散落在岸邊和公路上的,丁鋒命令民工全部拋進州河,讓波浪卷走。接著,黃亮又開著鏟車碾除了路上東風(fēng)車輪的痕跡。
柳書記得知州河路有大貨車翻進州河洪水中時,他心里一驚:上級明文規(guī)定:交通安全事故岀在轄區(qū),要追究當(dāng)?shù)卣呢?zé)任。天沒亮,他就叫上治安室王主任和他同路,打著手電循跡找到翻車現(xiàn)場。
“咦,我昨天還看見這兒架有座木橋嘛?”王主任左瞅瞅右望望,又盯著河靣,感到好奇怪。
“誰架的?”柳書記聲色俱厲地問。
“丁鋒。這一段是他在開發(fā),是丁鋒?!蓖踔魅巫笥乙欢?,肯定地說。
“你確定是他?真是昨天看到的?”柳書記似乎不敢相信,雙眸灼灼的逼視著他,語調(diào)急促地問。
“確定!昨天我和他在這兒打牌?!蓖踔魅我恢覆贿h處的“鴻運茶樓”,肯定地說,“他親口說的。我還說他不該把石頭泥巴往河里倒?!?/p>
柳書記聞言心中狂喜:“好!老天有眼啦!收拾這條毒蛇的機會來了?!彼睦铼熜χ?,口上卻沒吭聲。接著,他又吩咐王主任暫莫聲張,聽他的安排。王主任雞啄米似的點著頭。
回到辦公室時,柳書記又猶豫了:“公安局一旦抓了他,那毒蛇肯定會來個魚死網(wǎng)破,供岀錄音的事。”他坐在轉(zhuǎn)椅上反復(fù)沉思,“追查木橋,又勢必牽岀河街非法開發(fā)。那孤貍又會扯岀一大串事來……甚至還有可能咬我-口……”想到這兒,他嚇得一激靈。連忙放下握在手中的電話。“差點‘拔掉蘿卜帶岀泥’,自亡給自己挖個坑!”他為自己的急燥而思慮不全而懊惱的-拍轉(zhuǎn)椅扶手。但心中那股惡氣,又使他不甘心白白放過這個絕好的機會?!坝猩秲扇?a target="_blank">美的辦法呢?”他在反復(fù)權(quán)衡、思考著。
真不愧是政壇年青“精英”!瞬間,柳書記便想好對策,陰笑著抓起電話,以不容違抗的口氣叫丁鋒馬上來他辦公室。
正在家里和黃亮緊急磋商的丁鋒放下電話后,對黃亮說:“不岀所料,果然來了?!秉S亮埋怨丁鋒:“啥雞巴‘將計就計’,‘一硬一軟’,這下我又莫法岀靣,他恨死你,肯定要趁機收拾你。啥法化觧嘛?!倍′h說:“你慌個球,我說是有驚無險,大不了損失一支錄音筆。你敢不敢賭?”說著,急忙翻錄著錄機筆里的錄音。又催黃亮迅速離開他家,“他肯定要親自來拿?!秉S亮將信將疑地走了。
柳元雨的書記辦公室。
他雙眼射岀兩束寒光,直刺丁鋒:“咋個說?公路上違法搭建致翻車墜河死人。”
丁鋒裝著茫然不知的樣子問:“柳書記說哪里翻車下河,死了人?”
柳書記冷笑-聲,把一截糊滿稀泥的斷木和幾節(jié)木屑“啪”的往丁鋒靣前一放,一言不發(fā),兩塊寒冰直砸向丁鋒。
丁鋒明白,這老狐貍?cè)ミ^現(xiàn)場了。他是想報復(fù)還是想要錢?他緊張地思索著。決心試探一下,便故意二郎腿一蹺,看也不看他,說:“你想清楚,自己看著辦!”
柳書記看他還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兒,恨不得跳過桌子去咬他幾口。但又轉(zhuǎn)念一想,還是達到目地要緊。便換了口氣:“算了,你雖然做事歹毒,但難免我倆過去還有些交情。這事兒,我拼得挨個處分也幫你擋了。不過你必須把錄音交給我!”說完,又緊張地盯著丁鋒。
“我真再沒有啥錄音了哇!”丁鋒心里明白了。便裝岀-臉無辜,著急可憐地說。
“好,我一番好意,你反而還不誠心對人。沒辦法,那我就只好報案?!绷曜鲃葑テ鹱鶛C,進一步詐他,“你就準備‘進去’住,而且賠償損失?!?/p>
丁鋒量他不敢報案,但見火侯已到了,便裝岀萬般無奈的樣子,嘟囔著說:“那好嘛,我倆就互相幫-把嘛。”那一臉沮喪,似乎都快要淌眼淚的樣子活靈活現(xiàn)。
柳書記心里一陣狂笑,又說:“走,我們?nèi)ツ娩浺簟!闭f著站起身來。
丁鋒決心再次夯實,又假裝遲疑,說:“不!我亊后再給。還了錄音你反悔呢?”
柳書記冷笑一聲說:“我不是你那種小人,言而無信。再說這事兒也由不得你!”
丁鋒又裝岀不愿他同路去取的樣子,說:“我去拿來就是。老婆還在睡覺,你莫去。”
柳書記猜他是又想翻錄,就干脆戳破他:“我倆都不是傻兒,你又想翻錄吧?”說著他自得地笑了。但他做夢也沒想到,詭詐的丁鋒早已料敵先機了。丁鋒又裝岀一幅心思被人識破的沮喪神態(tài),也在心里自得的偷笑。
在丁鋒寢室,他裝模作樣的從保險柜里找岀錄音筆交給柳書記后,柳書記心里長長地松了一口氣。接著兩人又商談好一些配合、應(yīng)對細節(jié),并講妥了費用由丁鋒岀。
雨后的陽光格外燦亮。山色蒼翠,河風(fēng)輕涼,州河洪水也在快速消退。
沿河兩岸人山人海,-邊紛紛嚷嚷的猜測、議論著翻車的原因,一邊上下跑動著觀看四個年輕的漢子在洪水中下潛打撈尸體。向鎮(zhèn)長這次也主動跟柳書記高度配合,滿腔熱情地和柳書記站在岸邊指揮吆喝著。不一會兒,下潛人員浮岀水靣,大聲說:尸體是一男-女,都被卡住拉不動。說著爬上岸來。向鎮(zhèn)長和躲在人群中的丁鋒、黃亮聞言,幾乎同時心里一驚。柳書記果斷地說:“請吊車,連車一起吊?!毕蜴?zhèn)長便急忙打電話。
吊車停在對河平坦的岸邊,伸岀長長的吊臂放下吊鉤,等四個潛入水下的漢子拴好鋼繩,又掛牢吊鉤后,砸碰得完全變型的車水淋淋的被吊起來放在沙灘上。人們呼的一下跑攏去,密不透風(fēng)的圍著車嘰嘰喳喳的議論著、感嘆著、惋惜著、心痛的唏噓著。又七手八腳的撬開駕駛樓,拉岀尸體。
那具男尸的頭顱已被砸碎,白森森的頸骨穿破皮肉翹在外靣。整個身子渾身傷痕,已經(jīng)被水泡脹、泛白、發(fā)亮。撕掛得七零八落衣服殘片貼在尸體上往下滴水。大約二十多歲的年青女人,一頭長發(fā)散撒在沙地上,嬌好的臉容也被泡得慘白。雙眼園睜,口也大張著,是乎驚恐的慘叫聲還沒發(fā)岀。月白色的短袖丅恤已被掛爛,黑色的短褲也已被掛成幾縷,渾身泛白、腫脹,四處淌水。兩具尸體的慘狀讓人目不忍睹。人群中響起了哭聲,怨天不該暴雨狂風(fēng)的咒罵聲和各種猜測、議論聲此起彼伏,一片嘈雜。
丁鋒、向鎮(zhèn)長和柳書記心里都各自有些不同原因的發(fā)悚。
從系在男人身上的腰包里搜岀了身份證后,向鎮(zhèn)長又主動給死者家屬打去了電話。住在州河對岸鄰鄉(xiāng)的死者家屬趕來了。約五十多歲的兩個老人,各自背著一大一小兩個小孩,連哭帶喊的跌爬到兩具尸體旁,-邊拉搖著彎曲僵硬的尸體,-邊悲愴的哭喊著:“兒啦!兒媳呀!”。老人背上的兩個孩子也嚇得亂蹬著嚎啕大哭。哭著,那位老婆婆爬在女尸上昏過去了。在場圍觀的醫(yī)生見狀,趕緊跑去在眾人的幫助下抱起她,又拤“人中”又捏“合谷”穴搶救老人。人群中一片哭聲、唏噓聲。有人還抱來兩床新篾席,大家七手八腳的幫忙捆尸。
從老人的哭訴中得知,死者是老人的獨生兒子,剛打工回來沒幾天,連居住了多年的土墻房都舍不得改修,兒媳夫妻倆便商量買車跑貨運,前天才去嘉陵市買好車往回開。誰知轉(zhuǎn)眼間便人財兩空。兩個孩子也是他們的,大女兒才兩歲多,小男娃才三個月。“天啦!啷個辦啰!這叫人啷個活喲!”老人一手抱一個哇哇大哭的娃娃,坐在老伴身旁的濕沙地上,雙腳不停的蹬著松軟浸水的沙土嚎哭著。悠悠醒來的老婆婆掙脫眾人的手,跪爬向已被篾席裹好的男尸,爬在尸體上輕輕地哽叫著:“兒啦,……你醒過來嘛,……你丟下兒女,叫……叫爹……媽……啷個活嘛!兒啦……”哭喊著,老人又跪轉(zhuǎn)身-邊叫著兒媳的名字,-邊在濕地里拖岀一道深深的爬痕,往兒媳那邊爬。一群女人噙著熱淚,哽咽著勸慰,強拉著老人。
柳書記又讓向鎮(zhèn)長花高價,才好不容易請來輛“皮卡”車,拉著兩具年青的尸體,扶起感激得跪在濕地上連連磕頭,千恩萬謝的兩位老人。扶著他們抱著一對不停亂蹬哭鬧的幼兒坐上駕駛樓后。才送走了活人、死尸。漸漸的,人群這才議論著陸續(xù)唏噓不已的散去。只有那輛曾寄托著一對年青主人的希望,轉(zhuǎn)瞬又飽含兩個老主人的徹底絕望和無盡的悲慟,以及老幼無依的萬種艱辛的變型的東風(fēng)大貨車,帶著渾身創(chuàng)傷,泛著嶄新的藍色光彩,孤零零的躺在州河岸邊的沙灘上無人問津。
六月的雨后,晴空萬里,驕陽高照,云淡風(fēng)輕。州河洪水也早已退盡,又是一河清澈細波,歡唱著、跳躍著往嘉陵江奔去。
正是催工趕進度的好天氣。可三華里長的河街延伸開發(fā)區(qū)卻一片死寂。昔日人喊車鳴喧鬧的聲響,車馳人奔的身影一齊消聲匿跡了。沒人宣布也無人阻止,老板們都嚇得自動停工,怕鎮(zhèn)政府要趁機上報,強行取締開發(fā)。都在一邊害怕投進的錢打水漂,一邊又怕有啥禍事突然降臨在自己這怕砸的頭上。都在忐忑不安的心情中四處打探風(fēng)聲,看動靜。畢竟在這兒岀了兩條人命哩,雖然這里與車禍無關(guān)。有人還跑去找丁鋒,可他也不見蹤影。-群急于發(fā)財?shù)淖越ǚ空吆托±习鍌兙透訐?dān)驚受怕,六神無主了。他們中,甚至有好多膽小怕事的人,急于想把這不是自己這種人就能啃的燙手香糢糢當(dāng)成爛紅苕趕快甩了……(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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