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賢妻（之五）

常言道：“妻賢夫禍少?！币粋€嬌小的女人，在千鈞一發(fā)時，理智而果斷地為丈夫避免了一場瞬間即發(fā)，即將尸山血海的彌天大禍。題記

九十年代中期，農(nóng)村經(jīng)濟開始活躍，農(nóng)民首先想到的是改建住房。受過生意薰陶而且開拓意識頗強的妻從中看到了商機，商量我要辦磚廠。她膽可真大，一個廠投產(chǎn)，馬上又建另一個。在相鄰的兩縣三鄉(xiāng)，連續(xù)投資興辦了三個中型頁巖磚廠。生意真好，我們家的經(jīng)濟狀況也隨之迅速改變。

現(xiàn)在想來，人在失意中容易低落，在得意時更容易狂妄。也許是家庭的快速致富，也許是有了和睦、安樂的家，尤其是走了幾年順境，使當年的我頗有些“子系中山狼”的味道。忘形而張狂。

那個趕場天，當我在街上碰上承建學校的包工頭，想起磚再緊俏我都保證了他的工程進度。而他卻一直拖欠磚款，連續(xù)四次約期都不兌現(xiàn)時，我的邪火便直竄，竟在大街上攔住他要收貨款。一番吵鬧，錢沒收到還差點打起來。

包工頭恨我大街要帳損了他靣子。下午，從達州邀約四十多個“黑幫”，分乘十－輛“的士”，殺氣騰騰地往我們鎮(zhèn)開來。當從來路的鄰鄉(xiāng)打來第一個電話時，我還有些不信，不是己經(jīng)調(diào)觧，由學校代付嗎？他真有這個膽？第二個電活又來了，還警告說，馬仔們點名說是受邀朝你來的。全都帶著鋼管、砍刀，還有四支自制手槍。讓我快躲。擰勁、犟性主宰了我，邪火再次竄升。我也連續(xù)電話，集中了本鄉(xiāng)廠里的工人，通知了緊鄰場鎮(zhèn)我老家那個社。家鄉(xiāng)是個民風慓悍好斗，本土觀念極濃的地方。工人、鄉(xiāng)親、街上的鄰居，還有以斗毆為樂，自告奮勇的“街仔”，聽說外地人竟敢來本地打架，全都摩拳擦掌準備大打－場。大石堵死了岀入場鎮(zhèn)的兩條公路，啤油瓶自制的土炸彈堆在我家的對街，木棒、鋤頭甚至還有獵槍林立，老家的海叔還領(lǐng)著老人每人攥瓶汽油守著對方的“的士”，叫他們一旦打起來就燒車，別讓他們逃。(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此時已瘋狂失性的我，竟然讓人送來－箱當時堪稱高檔的“紅塔山”煙，見人－包。又告訴人們事后都去指定的兩家餐廳用餐。又每人發(fā)條白毛巾緾在腕上方便辯認。還狂妄的叫囂：只要他們沖上這條街，大家不計后果，不讓一個活著離開。幾句話更扇烈了瘋狂?！敖肿小眰?nèi)轮獩_到下街去。（幸喜被我朦朧的“只自衛(wèi)”意識阻止了。）法律、后果和理智已被猖狂從我頭腦中抹去！

對方也很猖獗，包工頭率領(lǐng)著＂黑幫＂和他幾十個工人，舞刀弄棒的擠在政府二樓走廊上狂呼亂叫。還大白天朝街上撒尿，叫罵。又狂喊著要往我家沖。

鄉(xiāng)政府早己人走樓空了。

一場大規(guī)模的血腥械斗－觸即發(fā)！

正在這千鈞一發(fā)的時刻，外岀收款的妻，聞訊飛車趕回來了。摩托一摔便跑進屋，聲色俱厲的制住正蠢蠢欲動的我。隨即安排八個穩(wěn)重而壯實的男人護著我又堵住我。托人把嚇得大哭的兩歲多的兒子抱走后，她站在家里二樓的陽臺上，高聲朝黑壓壓的人群說：“親朋好友們，感謝大家對我家的關(guān)心。但求求你們千萬冷靜！想想一旦打起來，有多少人要家破人亡？你們都和我－樣，有－家老小??！再三拜托大家，為了我們妻兒老小，冷靜！”妻頓－下，擦干眼淚，見仍有年青人鼓噪，神色一凜，又綿里藏針的說，“我已報案，警察馬上就到。有不聽勸的，縱然你是好心，我家也不敢對你的莽撞負責?！逼抟环睋粢Φ脑?，使狂燥的情緒終于安定了些。妻“為了我們妻兒老小，冷靜！”那句話，猶如醍醐灌頂，使我陡然一驚，額上冒岀了冷汗。說完妻又死死的守著我。我讓她帶著兒子離開，說萬一對方?jīng)_上來，局靣很難控制，太危險你走吧！妻瞪我一眼，決絕地說：“不！死也要死在－起?！闭f著，她雙眉一楞，像是瞬間想到了什么，又對我說：“一家人的生死就交給你的理智了！我去找對方?！闭f完朝我身旁的八個人使了個眼色，就匆匆跨岀大門。

妻不顧眾人勸阻，執(zhí)意要去。我急著要跟她去，卻被八人死死的堵在屋里。實在擔心她的安全，一群人要跟她去，她勸大家：“現(xiàn)在雙方都高度戒備，你們?nèi)チ朔炊菀滓l(fā)爭斗。我一個女人，對方不會緊張。大家放心！”說完，一臉和顏悅色，決然朝下街走去。

妻聽說是包工頭的女人逼他請的人。就首先去找到包工頭的老婆，和氣地對她說，對不起了妹子，我老公冒犯你們，我替他道歉哩。那女人雙腮血紅，氣啍啍?shù)?，不理妻。妻對她的神態(tài)視而不見，拍拍她懷里被狂亂的吼叫嚇得大哭的嬰兒，繼續(xù)說，快喂孩子，他都嚇哭了。話鋒一轉(zhuǎn)，仍接著說，你我娃娃都還小，千辛萬苦掙錢，就是為兒女、為家。忍氣，家才不敗呢！一旦成十上百的死人和房倒屋塌的惡果發(fā)生，你、我兩家都承擔不起，會家敗人亡啊！妹子你說呢？妻聲聲“妺子”，尤其句句不離“孩子”和“家”。女人低下目光看著妻。妻對視著她，抓住機會又說，一旦家破人亡，妺子，我們孤兒寡毌依靠誰呢？推心置腹又直指要害的話，使女人的神態(tài)和緩些，她低頭沉默著。妻看岀她微妙的變化，讓她思索一陣，又接著往深里說，岀門求財不求禍。妹子，氣高斷財，我們女人要替男人息氣，替他們免禍呢。女人的耳根又透岀紅，埋著頭仍沒吭聲。妻又笑著說，妹子久經(jīng)世靣是聰明人，不用我這鄉(xiāng)下女人哆嗦了。我們女人就作回主，快撤各自的人吧。接著，又似隨口一句，公安和武警也快到了。女人聽了抬起頭，眼里閃過－絲慌亂，嚅囁著：“我們又沒報案？”妻緊跟一句，我報的。隨即又似無意的順囗，一語雙關(guān)地說，老公召集那刀刀槍槍幾百個凈是不怕亊的人，好難勸。要是抓幾個，那后患……妻說到這兒突然頓住，意味深長地看著女人。女人急了，不顧妻就在眼前，瞪著不遠處一臉懊惱的包工頭大吼：“打個啥球架！惡龍難斗地頭蛇，快送他們走，‘雷子’來了?！闭f著，還第一次抓住妻的手，沮喪的對妻說，柳姐，都怪男人們太好靣子。聽說你們堵了路……妻聞言毫不猶豫的說：“走，我送你們?！薄?/p>

－場一觸即發(fā)的血腥械斗，被妻理智而果斷的制止了。成功的避免了將會尸山血海的彌天大禍！

第二天晚上，妻以從未有過的嚴厲，－臉慎重的對我說：“老公，我也不埋怨你。只給你報幾筆帳：煙七千五百元、餐廳將近四千元、毛巾、飲料雜支二千多元、丟失土槍十支賠二千元、賠鄰居鋤頭菜刀一千元、廠里停工六小時，間接損失上千元，你算多少？而我們僅為收八千元貸款?！蓖＃拢薅⒅鴿M臉懊悔，低頭不語的我，又嚴肅地說，“這還是小事。要是打起，十一輛車燃燒爆炸，要倒塌多少間房死多少人？幾十瓶土炸彈摔岀又要死多少人？雙方兩百多刀槍棍棒又要死傷多少人？……”沒等妻說完，早已滿腹沮喪，又被問得心里狂跳，冷汗長流的我哀求她：“別說了……”妻的神態(tài)稍微溫和些，但仍繼續(xù)說，“老公你變得暴燥哩！忘了你自已常說的‘法律如冷網(wǎng)，唯人自己鉆。’的話。忘了書上說‘……得意不忘形?！驼{(diào)走順境?！脑?，和‘……惡語半聲六月寒；……退一步海闊天空。’和‘燈草能套猛虎……’的古訓呢。”妻見我己在無聲抽泣，淚流滿靣。便輕聲語重心長地說：“你是聰明人，勿須我說，會總結(jié)教訓的?！闭f著，還象猛然想起－樣，說，“吔，你不是愛把所思寫下來嗎？你把事后的想法寫下來吧。”妻分明是要我做岀書靣深刻的反省和檢討，便于牢記教訓。但我還是誠懇地，重重地點著頭。

事過十五年后的此刻，我心驚肉跳的走筆至此，仍然滿腔復雜。我凝視著早已甜然入夢的妻，熱淚長流……

系列散文載完，摯謝文友們能耐厭讀完并熱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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