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景—清明
A.潮流
決定逃票,決策者不是自己。
清晨抵達車站即見購票廳的人群作鳥獸散,涌向候車室。我們一行四人夾在人潮中,檢票剛剛開始只看到人頭攢動,便各自失去了依靠,只得張皇的在站臺相互等待。
爬上火車,擠在狹窄的車廂間隙,分不清是在人潮中間,還是徘徊在人群邊緣。移動,卻不見窗外的景色。初春的荒蕪在車廂的喧囂中淹沒。
人潮被托運向北,我們被托運向一次忐忑著成功的逃票。
“沒考上”
“找找學生會的章”
“報紙到了,清算一下人數(shù)”
……
拖延,然后杳無音信。離開的代價是,原來自己身邊的一切都變得遙遠,好似自己離開自己一段時間。心靈的輕松和肢體的勞累。解決方案是:背靠車廂壁,塞上耳機,眼神迷離……
C.自我
偏離自己,去欣賞別人的自我。
感覺別人的釋放,自己的壓抑也開始膨脹,沒有爆炸,卻恍恍然被一絲絲抽空。
沒有自我才是最徹底的放松。
在狼群中,看到被圍困者的惶恐;在黑暗中尋找盡頭的光芒,結果一頭扎進更深的黑暗;墻壁上展覽著他人的片段,走著走著,就游離于自己的精神之外;而你和它們,其實根本沒有溝通。
我想畫中人一樣,閉上一只眼睛。我,是誰?
D.老朋友
重逢,很簡單,幾乎沒有寒暄。
一天的時間,大概分為三部分:乘公交、睡覺、四處逛逛。
提前慶祝的生日,是一枚小小的蛋糕。我首先吞掉了那只嬌艷欲滴的紅櫻桃。它鮮艷的過分,漂亮的尖銳,仿佛帶著某種疼痛。
心里一直充斥著一種傻傻的笑,在陌生的環(huán)境里,我習慣性的被她牽著手從此到彼,看她的眼睛,她的嘴角,曾經熟悉的表情,當然,也有時光帶來的陌生。
好朋友,很多時候,等于平常。
E.口音
舍友的同學來訪,她說,我的口音帶著任丘話的味道。
我愕然。舍友笑道:“哪兒啊,她說普通話!”
任丘,我從未到過的地方。
C南方口音的普通話是我感到開心。南方人講普通話,大多帶著一種別樣的味道,軟軟的,很舒服。
欣賞南方人的嬌小。如果我生在南方,骨骼會不會纖細一些,口音會不會柔軟一些,皮膚會不會細膩一些……
F.地鐵
他們說,地鐵的環(huán)境,令人昏昏欲睡。
我以為不然。只是,會感到安逸,感到平靜。
想起某次在地鐵的分別,當時有莫名的難過。
等待地鐵的時候,喜歡看著鐵軌出神。其實,沒什么貼別之處。只是身邊總會有人細細碎碎的念一些詞:意外,事故……我想,一個人在冰冷的鐵軌上,會不會感到寒徹肌骨,會不會感到痛徹心扉……
寒冷和痛苦,有沒有人看輕易嘗試?
G.公交
懷念無人售票的公交車。大嗓門的售票員總會加劇車內的擁擠,尖利的聲音劃過,容易打擾人的思緒。
一位中年婦女旁若無人的在座位上涂脂抹粉,小圓鏡里的那張臉并沒有變得亮麗。暗啞,色斑,皺紋,都發(fā)了誓,跟定她。悲哀或者滑稽。
我討厭化妝,它讓我變成另一個人。
但若干年后,我是否也需要依靠它找回自己?
暗黃、斑點、皺紋、粗糙……某年某月某一天,我變成一個灰頭土臉的中年婦女……
H.格子
一個人上路,火車開了又停。
斜倚車廂壁,透過半個窗子,可以看到豐臺站紅青磚相間砌成格子花紋的站臺。列車在這里停留很久。
人類堆砌的文明,簡單和諧的紋理。
人生的經歷,就像爬格子。從一格爬向另一格,辛辛苦苦,兢兢業(yè)業(yè),不停不休。生活,也像格子,各人占據(jù)一方,拼湊成一個擁擠的世界。我站在這一格,看不到你遠行要去往的方向。
格子串聯(lián),逐漸變成平行線;紅色青色,逐漸變成冰冷的金屬色。列車啟動,提速,格子消逝,開始了鐵軌的交叉,合并,分離,各自延伸,去往一個不可預測的遠方。
如果可以,我想一個人遠行……
I.水滴
一個關不緊的水龍頭。
列車平緩的運動,車廂微微的顫動。水滴在水龍頭上悠閑地聚積,聚積,然后顫巍巍的低落,猶如一位隱忍的老者。
我塞上耳機,兀自享受一些老掉牙的旋律。其中定格的深情、苦痛、幸福、瞬間,或者永恒,和著水滴,一滴,一滴……
J.攀談
也許,我的心已經老了。
對面的男生興奮地翻著手中的導游圖,一絲不茍的研究著。我面無表情地將眼神送向窗外,看鐵軌分分合合。
“你在哪一站下車?”
“一個人出來玩?”
“在哪所學校上學?”
“學校在什么地方?”
……
不覺間,時光流逝,我們學會了冷漠、敷衍、隔絕,尤其扮演被攀談的對象時。確定在同一站下車,確定在兩所相鄰的學校就讀后,勉強應和幾句。但隨后有塞上耳機,再次把目光送向窗外,看初春景色蕭然。
拒絕交流,也許是衰老的開始?
男生不在說話。這個低我一級的小學弟,對學校外的世界充滿好奇,對家的溫暖充滿一臉,我有些嫉妒他的年輕,他的生氣盎然。
K.鏡像
一面鏡子,常常有助于我們看清楚自己;而眼前的這面,令我迷惑。
列車抵站的時間稍晚,有種莫名的焦慮。窗外,景物迅速的后退,我看到風,看到塵土,似乎看到越來越近的站臺。
無意間的一瞥,對面的鏡子里,景物在飛速向前,列車在后退?!心頭一顫。
迷惑。
我同時看著窗子和鏡子,像穿行在幽深的密徑,景物向兩側分裂、分離,劈開的整體,中間是痛苦和惶恐,在彌漫,彌漫……
L.瘦
退掉兩日的風塵,換上一身新淘來的衣服。
舍友感嘆:“太不公平了,你怎么又瘦了?”
也許只是穿了適合自己的衣服吧。因為體重計上的數(shù)字最近一直在徘徊著上升,令我有些沮喪。
視覺的謊言。
不過,于我而言,我確實瘦了。只不過瘦的不是形體,而是大腦。
匱乏的精神中,抽不出一絲財富,貧瘠得如同旱區(qū)干裂的土地。我討厭,甚至厭惡這樣的自己!
M.抑郁
很多問候,很多祝福。
最近,常常遇到的這些溫暖,是我隱晦空間中僅有的幾絲亮色之一。
大部分問候后跟隨著一句:好想你最近狀態(tài)不大好啊。
我承認,我說,也許不久就會好起來。
我的現(xiàn)實,依靠網絡上這些遙遠而空虛的溫暖回春。似乎有些慘淡。如果把我的情緒比作運轉中的企業(yè),我想,它已經負債經營很久了。
我詢問一位關心我的鄉(xiāng)村醫(yī)生自己是不是輕微的抑郁。他答非所問的說:你一定會很幸福的。
也許,我的不開心僅僅是因為,問候這么多,為什么沒有我最想念的那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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