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學打柴火——揦松毛

（1951年冬，7歲半）

“寒嘍嘍，揦松毛?！边@是我兒時常聽人唱的一句兒歌，意思是天氣寒冷的時候，就去揦松毛，既暖和又可以打柴火取暖。

一個冬天的早晨，地上鋪滿白霜。大人們都在廚房里作食，小伙伴們卻不怕冷，等到番薯蒸熟，總愛手里捧著冒著騰騰熱氣的番薯，走到大門口，咬一口番薯哈一口氣，說笑著迎接朝陽的到來。

太陽出來了，我們聚在屏墻（又稱“照壁”）前面，靠在笠箕堆上曬太陽。

我們小伙伴中，數(shù)阿玉姐最大，她要幫家里做家務了。她從屋里出來，看我們在曬太陽，就邀我們說：“吃過飯，我?guī)銈內X松毛好不好？”其他人都高興地答應了，只有我不作聲——因為我還沒有揦過松毛，不知道怎么做。(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回到廚房里，我跟媽媽說起揦松毛的事。媽媽說：“你還沒有去過呢，有阿玉姐帶你們去，你就去吧?！蔽尹c點頭。

早飯后，媽媽給我準備了一擔小畚箕，一支笊耙，帶我到門口，見阿玉姐肩挑畚箕手握鐮刀從屋里出來，就說：“阿玉，弟弟跟你們一起去揦松毛，你教教他吧！”

阿玉姐爽快地說：“賴伯，沒問題?！币娦』锇閭儾畈欢嗟烬R了，就招呼一聲，“走哇——，我們到沙子岡頭去呀！”

我也學著大家的樣子，用笊耙的長柄，穿過兩只畚箕耳朵下開衩的地方，兩手一托，把它挑在肩上，試一試，覺得合適，就跟著出發(fā)了。

我們沿著石道，繞過魚塘，走過石橋，登上了長長的石砌岡，再從小路爬一段緩坡，來到一個山梁上，阿玉姐說：“到了?！?/p>

爬山的時候，雖然寒氣還沒有散去，但我們早已氣喘吁吁。等來到山梁，大家都渾身冒汗了。我們放下?lián)?，歇一歇，同時還可以看看周圍的景致。

我們轉身朝來路的方向看去，太陽在我們的左前方，我們的村子就像一把交椅擺在面前：背靠一個高岡，岡頂兩頭稍高，像個椅子上的枕頭；旁邊分出兩道山梁，從高到低一直延伸到村口，就像交椅兩邊的扶手（難怪我們的村子叫“交椅山下”）；我們腳底下的山梁稍稍有些回攏，把整個村子全抱在懷中。村子周圍的山上，都是茂密的樹林，間雜著松樹、杉木、楓樹、油桐、毛竹，等等。特別是兩邊山梁上，都是黝黑的松林。這時，太陽已有些高，靠西的半個村子，已經(jīng)在享受著陽光的溫暖，靠東的半個村子，卻還蒙著白霜，真是一道奇觀。

我們所在的地方，周圍都是松樹，大的要兩個人才能合抱。頭頂上，樹枝交錯重疊，陽光透射下來，地面上斑駁著大大小小的光圈。樹底下，鋪滿一層厚厚的黃褐色的松毛，陽光一照，油光發(fā)亮，腳踩在上面，軟軟的，滑滑的，一不小心，人還會滑倒。

休息了一會兒，阿玉姐指揮大家，每幾棵松樹底下安排一個人。于是，大家分頭去揦松毛。

阿玉姐把我安排在比較平展的地方，說：“阿昌，你就在這里揦?！?/p>

我問：“怎么揦？”

阿玉姐一邊拿起笊耙做給我看一邊說：“就是用笊耙把附近的松毛揦在一堆。就這樣一堆一堆放好，等一下再收起來。”看我試著做了一下，她說，“對，就這樣?！比缓?，她就在我附近一處比較陡的地方揦起來。

那幾個伙伴，以前曾經(jīng)揦過松毛，很熟練，一會兒就揦了好幾堆，看看差不多夠了，就停下來，在松樹林子里玩，一會兒在樹叢中抓迷藏，一會兒在斜坡上溜滑滑子，嘻嘻哈哈，挺快活的?？粗麄兺嫠?，我的心癢癢的，揦了一會兒也放下笊耙，跟他們玩起來。

阿玉姐一直在揦著，看看夠了，就叫大家裝松毛。于是，大家停止游戲，分頭裝松毛。我看阿玉姐裝了滿滿一大畚箕后，也想自己裝。

我把松毛一把一把的往兩個小畚箕里疊，地上已經(jīng)沒有了，才裝了兩個半畚箕。我用手提一下畚箕，有些松毛就滑落下來。我再裝回去，一提，又滑下來?？纯创蠹叶疾畈欢嘌b好了，我還沒裝好，急得滿身大汗，嘴里還不住的埋怨：“真不好裝，真不好裝！”

阿玉姐聽見了，走過來說：“好，我來幫你！”她看了看說，“還是松毛太少了點。”

說完阿玉姐麻利地從近處揦了幾下，叫小伙伴們也來幫忙，很快就揦了幾堆，抱過來，阿玉姐就把松毛往我畚箕里裝。然后，她用鐮刀砍了幾根帶葉的小樹枝，壓在松毛上，再把笊耙柄從小畚箕耳朵的開衩處穿過去，壓在枝樹上，試了試，說：“沒問題了。”大家都拍起手來。

大家又休息了一會兒，看看時候不早了，都各自挑著松毛擔子準備回家。阿玉姐看見我起不了肩，走過來用兩手一托，我用肩膀湊過去挑著，慢慢跟著走。阿玉姐就在我后面，走在最后。

一擔松毛不算重，其他小伙伴挑著都走得很快，下了山梁，過了緩坡，不一會就到了石砌岡頭，放下?lián)有_。我年紀和個子都比他們小，又是頭一回挑東西，不會換肩，硬是用頸脖子扛著，翻著兩手擱在肩上托著，吃力地蹭著腳步，終于也來到了石砌岡頭。我剛想放下?lián)?，那擔子竟自動地滑落下去，有些松毛又撒了出來，逗得大家都笑了?/p>

阿玉姐放下?lián)?，又幫我重新整理一遍后說：“阿昌，我先給你挑到岡腳下去。”

說完，就挑起我的松毛走了。一會兒，阿玉姐又回到岡頂上，和大家一起挑著松毛回家，只有我，這時是空擺著兩手，覺得怪不好意思的，心想：等一會兒，我一定要自己挑到家里。

到了岡腳下，阿玉姐又幫我上肩。我鼓起勁，跟上大伙，走過石橋，繞過魚塘，沿著石道，一口氣挑到大門口。

媽媽看見我挑著一擔松毛回家，非常高興，忙接過擔子放下。媽媽看著阿玉姐說：“恐怕都是阿玉姐幫你的吧！”我紅著臉說：“好在她，好在她！”媽媽笑著對我說：“那你中午的飯要拿給阿玉姐吃了?！?/p>

阿玉姐笑笑地說：“沒事沒事，都是他自己做的?！边€夸我說，“虧他這么小就會上山，太了不起啦！”

從此以后，每當周末或假日，我常跟小伙伴們上山，有時揦松毛，有時割笠箕，有時撿樹枝，在他們的幫助下，我漸漸地學會了捆柴火的本領，力氣也漸漸大了起來。

2010-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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