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極頹廢的雨夜，往鍵盤上敲些方塊字，屋外雷聲轟鳴。我望了窗外一眼，雨瀑飛濺，劈破夜空，一剎那白色的閃電如刀光掠過眼眸，閃逝在天的邊際。我感到躁動，搬出徐克的《刀》來，也是雨夜，主角安定的父親被馬賊頭子砍死。我似乎聽到剝皮聲，嘶嘶，伴著血流聲，如同蛇游曠野。

刀即慘烈，在古時也一樣。浮云流過黃河上空，輕巧如舒鳥，淡淡的，仿佛疲倦了。云疲倦所以無殺氣，像水闔流，輕啟閑適的味道。底下是一個叫白馬的地方，兩軍決于陣前，旌旗遮蔽了黃河上那輪驕陽。小坡上曹軍將領(lǐng)張遼鐵青著臉，咬著細(xì)牙，忽然轟的一聲，戰(zhàn)袍飛揚，他如釋重負(fù)，吐出一口氣，竊笑。這時一旁的關(guān)羽聞到一股惡臭，文遠之屁，臭不可聞。他下意識猛抽馬臀，于是犯了一個可怕的錯誤。他忘了他的坐騎是匹萬中選一的良駒，它載著關(guān)公飛馳而下，徑向袁軍奔去。沒有人能形容它的速度，宛如天神飛駒，難道它也忍受不了文遠之屁，甚至于忘了對面橫列有上萬精兵。不知道，只是在這稍縱即逝的片刻，所有人就像呆子一樣看著關(guān)公，他是來投誠的嗎？老實的袁兵心里這樣想著。黃河悠悠而流，馬上的紅臉關(guān)公嚇得臉色蒼白，他拔刀自衛(wèi)，刀顯頭落。落的是河北名將顏良的頭，這變化太不可思議，以至大家張大嘴巴，像個稻草人那樣傻站著。顏良的頭滾出幾米開外，瞪著關(guān)公，他死也不相信這世上有這么快的刀。但他那截?zé)o頭尸體犯了一個更大的錯誤，尸體放了一個更毒的屁，無法形容的屁。關(guān)公聞到了，更重要的是良駒聞到了，它想啊它寧愿回到張將軍旁邊，比起這里簡直是天堂。這時毒氣隨風(fēng)播散，袁兵也聞到了良屁，于是潰逃百里，加上良駒往山上跑，相對速度已經(jīng)直逼光速。這樣，關(guān)公安然而返。于是，陳壽這廝抹上一筆濃彩華章：“羽望見良麾蓋，策馬剌良于萬眾之中，斬其首還，紹諸將莫能當(dāng)者，遂解白馬圍?！?/p>

因為這雄壯的一筆，很多人就認(rèn)為關(guān)羽的青龍偃月刀算得上三國第一刀，雖然有屁的功勞。實情卻并不如此，關(guān)公之刀自然比孫權(quán)大皇帝那種只會舉刀砍砍桌案、拔刀恐嚇嚇嚇張老頭之流好多了，但第一并不是他，而是龐淯他娘的菜刀。龐淯他娘全名龐趙娥親（老公姓龐，老爹姓趙，才有這么open的姓名），我不清楚華夏諸姓是否有“光”姓，幸運的是她爹并不姓光。話說老趙是個短命鬼，為同縣李壽所殺，留下娥親與三個弟弟。父仇自然落在男弟身上，小李子也為此擔(dān)憂。孰料鄉(xiāng)里發(fā)生災(zāi)疫，小趙叁倆并排侍奉趙爹去了。這下李壽小子可樂了，回家開了個party，與同宗男女飲宴為歡。并在隨后的新聞發(fā)布會上叫囂：“趙氏強壯已盡，唯有女弱，何足復(fù)憂！”這話傳到龐女士耳里，蹦出四個字，終不活汝。于是娥英從市場上買了把菜刀，也許是殺豬刀，回家日夜磨砥。鄰居徐大媽看到后很怕她出事，苦口婆心勸些李壽威猛無匹，他早有準(zhǔn)備，殺人不成反招辱啊，門戶被滅絕之類的話。那時夜霧輕攏，一雙冷俊憂郁的眼里熊熊燃起火焰，焚燒著，焚燒著，宛然阿房的巨火。

光和二年二月上旬，白日清時，于都亭前。淡藍的山花破土悄放，繽紛一片?；ㄈ鹤笠砬嗍瘔緣荆慌跃G水涓涓劃響輕柔色的嗚咽?；ㄖ矣?，蘭桂并茂，周心一亭玉立，亭草雜生，訴語生命之衰敗。娥英棄家事，駕長車，與李壽遇于亭前。娥英的身子隨隨便便跳下車來，姿勢也許并不優(yōu)美，卻很有用。她扣壽馬而叱，借豬頭一用。很顯然李壽不想自己的豬頭輕予他人，見過娥英下車的身法后，又覺得害怕，不敢一戰(zhàn)，于是拍馬便走。眼見李壽要跑出桂叢，揚長而去。一刀揮出，刀光一閃，馬頭落地，血染叢野。李壽跌落臭水溝中，娥英上前，二刀揮出，一切看來就要結(jié)束。（趕緊來段廣告：你聞到了嗎?陽光的味道。浮云春樹說那仿佛是淡淡的霞光，沒有濃烈；你飲過酒了嗎？嵇康手捏琴弓，刀鋸在首，像酒神一樣釀曲。你是我的幸福嗎？陽光牌豬頭肉，不一樣的下酒肉。結(jié)束語：誰的豬頭在飛，是不是流星的眼淚。）廣告回來，二刀揮出，卻砍在蘭桂上，刀身沒樹，看來江湖從沒有例不虛發(fā)的刀。李壽沒死，刀又一時拔不出來，娥英奮力去奪李壽身上的佩刀。小李子哇哇大叫，奮身跳起，在他舊力已竭，新力未生之際。娥英像鬼魅一樣出手，左手抵住他的額頭，右手掐住他的喉嚨，反復(fù)盤旋，李壽終于倒下。娥英拔出李壽的佩刀，截下他的頭顱，血箭一般飆出，滿天血雨，艷麗無雙。娥英殺完人以后很冷靜，將這藝術(shù)行為廣告大眾，政府赦免其罪，還為她刊石立碑，以慶一位藝術(shù)大師的誕生。甚至有些名士做出如下雅評，詩云“修我戈矛，與子同仇”，娥親之謂也。

我知道以玩世之語訴生死之事，是不妥的，然生死已矣，流血已矣，英雄亦罷，死鬼亦罷，關(guān)我屁事，嘲諷自嘲諷。另外，我們的民族是堅忍的，所以偉大卻痛苦，倘若一人能有一把刀，刀鋒向敵，斬盡仇讎，頭斷而仇盡，不亦快哉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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