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呼喚
小時候,在家鄉(xiāng)的小村里,聽的最多,記憶最深的,莫過于母親們的喊街了。
那時候,村里“洋車”很少,一般老百姓買不起,也沒有電,電話就甭提了,家庭成員、鄰里之間的雜碎事兒,信息傳遞,最快捷、最方便的,就數(shù)喊街了。
這活,一般都是做母親的來干,母親們喊街,是農(nóng)村生活交響曲中不可或缺的美妙樂章。
“哎,他娘,該吃飯了,碌碡哪去了?”老百姓給孩子取名,從不咬文嚼字的,見啥取啥。當(dāng)娘的左尋右找,沒有,就跑到街上扯開嗓門,開喊了:“小___碌___碡___嗷,家___來___吃___飯___了”,“來___了”,碌碡先應(yīng)聲,再往家跑,省得母親盼著。一唱
一和,這聲音,幾乎多半個村都聽得見。
“肉他娘,今天沒事,招乎幾個人來,打牌玩吧”,老百姓常年不見肉星,取名肉,盼富有唄,肉他娘站在門口沖街就喊開了,“有喘氣的嗎,來幾個打牌了”,不用大喊,就陸續(xù)來一小堆人,兩局足夠。那時候,農(nóng)村農(nóng)閑沒事,都站街閑聊,三五成群的,哪有外出打工的啊。(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怎么個喊法,大呼、小叫、早上喊、夜里喊、家里喊、街上喊、站著喊、竄街喊,都有講究的,要分事兒來,做母親的心里都有數(shù)。既不出妄力,還要讓該知道的人都能聽到,這火候拿捏的真是到家了。
黎明喊的,肯定家庭中最要緊的事了,那是要打攪鄰居休息的?!袄仙贍攤?、秭妹娘們們,俺家的母豬竄墻跑了,恁行行好給俺找找,俺一輩子也忘不了您?!边@喊聲,一會響,一會弱,一會近,一會遠(yuǎn)的,是竄街喊的,有三遍以上。動員全村的力量不容易啊。
喊街也要講禮貌,講策略,先禮后兵?!鞍臣业奶J花小草雞下蛋不著窩,兩天不見了,要是跑恁家去,恁給俺放回來,要是兩天不放回來,我可不饒恁了......
在此起彼伏的喊街聲中,我母親對我的呼喚,是村里最具特色的了,那可是許多的母親怎么學(xué)也學(xué)不去的啊。
我小名叫小野子,這個淘氣勁,就不用說了,母親對我的呼喚,自然就是村里最司空見慣、耳熟能詳調(diào)子了。
開始,“小野子”,這聲音很小,很輕,后音短,仿佛小野子就在身邊的門后邊、甕角落里藏貓猴呢,母親生怕大聲喊嚇著我似的。
沒回音,不在屋里,出門喊,稍加重點(diǎn)語氣,“小野子-”,尾聲稍加長,略抬高。
也不在院子里,再出大門,接著喊,語氣再加重,尾聲再加長,再抬高,“小野子—來”。
還不在大門口,走向大街,邊走邊喊,聲音越來越重,越來越響,尾調(diào)也越拉越長,越抬越高。直至大街上,“小___野___子___來嗷___” ,母親由屋里到街上,嗓門從底到高,語調(diào)從短到長,那聲音,穿云破霧,全村都聽得見。
母親這呼喚,聲調(diào)之抑揚(yáng)頓挫,嗓門之高亢有力,余音之深遠(yuǎn)悠長,當(dāng)今女高音歌手也不過如此。
當(dāng)初的我,聽到母親這頃心的呼喚,別提那個煩啊,特別是在夏天發(fā)大水下河打溜、躍躍欲試的時候,冬天在河里溜冰玩興正濃的時候,母親就是揪著耳朵,我也要垛著腳的反抗。
而今的我,每每回味起母親這傾心的呼喚,感覺是那么的親切,那么的優(yōu)美,親的、美的我的心顫微微的動、眼酸溜溜的濕、淚熱撲撲的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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