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里有兩條永遠趟不過去的河。那是兩條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河，一條河在我的祖籍河南省確山縣，它清凌凌的河水從外婆家的小山村旁蜿蜒著向東流去，鄉(xiāng)親們叫它“大沙河”。另一條河在我出生；成長的城市，內(nèi)蒙古呼和浩特市。它離我的家很近，河水從市區(qū)的北面潺潺而來，穿過“新華大橋”的橋洞緩緩的，流向南方。它好像都沒有一個正式的名字，我們就叫它"小河"，它也有琥珀般清明的河水。不知它們從哪里來又流向哪里去。它們伴我度過了最美好的童年時光，已然是我夢中的故鄉(xiāng)。

“大沙河”寬寬的河面，大概有二十米左右，河水清凌凌的一望見底。潔凈明艷的淡黃色細沙，盈盈綿綿的鋪灑在比河面更寬闊的河的兩岸，孕育出了寬闊；大氣磅礴的河灘。河灘兩岸的地勢比河灘高。樹木沿河一字排開，野花星星點點，點綴在田間地頭。大片的田地長滿了農(nóng)作物。春天：麥浪滾滾，像綠色的海波。一眼望不到邊的艷黃色的油菜花，像伊甸園的后花園。夏季：西瓜；香瓜；滾落一地，散著清涼，十分誘人。秋季：瓜果飄香，芝麻；花生在微風(fēng)中婆娑。冬季有冬小麥；大白菜凌寒傲雪堅守著腳下的土地。一年四季沿河兩岸綠茵天涯，伴著河水的嘩嘩聲，沿河一路風(fēng)光一路歌。人們厚愛著大沙河，大沙河也敞開胸懷無私的回饋著這里的人民。大沙河已和這方水土結(jié)下了不解的情緣，人和河都不寂寞。外婆家的小村莊，就在河的北岸不遠處。村中有一條窄窄的斜坡小路通向河灘。在我童年的記憶中，外婆家的小村莊淳樸安寧，美輪美奐，最美的是它的清晨和黃昏。

清晨，東隅剛露出一絲光亮，村里的貓貓狗狗，就早已耐不住一夜的靜默，開始躁動了。狗吠雞鳴合奏出了小村莊的第一支晨曲，打破了小村莊的靜謐。一會兒，太陽的一抹紅暈像是在天邊架起了一座彩虹橋。再過一會，圓圓的太陽就露出了它的笑臉，照亮了小村莊的半邊天。太陽的七色光艷，穿過綠樹枝葉的縫隙，照在屋舍前，石磨旁·······。這時，家家戶戶早已冒起了炊煙，炊煙裊裊升騰，青蘭色的炊煙繚繞著太陽的光輝，氤氳在村子的上空。遠望，整個村子籠罩在菲菲煙云中，朦朦朧朧，似夢幻，似仙境。通向大沙河的鄉(xiāng)間小路，在太陽的光芒照耀下絢爛斑駁。小村莊純美寧靜，在我的腦海中它似一幅靜美的“油畫”。

吃過早飯，大人們拿起鋤頭；鐮刀，走向田間地頭。那時還是人民公社。孩子們?nèi)宄扇旱谋枷虼笊澈?。這是孩子們最高興的時刻，見到河水孩子們像鴨子一樣撲撲通通的跳下河。河水深淺不一，淺的地方到小腿肚子，深的地方水沒膝蓋，更深的地方要齊腰深了。大人們都要囑咐孩子不要往水深處去。河底是砂石。河中還長了很多水草。清澈見底的河水可以看到很多各式各樣大大小小的魚；蝦；河蚌；螃蟹和蛙，成群結(jié)隊的在水草的縫隙中游來游去。小孩子們下河玩兒，主要是捉魚，捉蝦。我和姐姐屬于外來客，捉魚；蝦笨拙的很。小魚；小蝦滑滑的身體總是從指縫間溜走，偶爾間也會碰到個把笨拙的魚蝦被我捉到，別提有多高興了。每當抓到了小魚，我們就會用手捧著小心翼翼的把它們放置在我們在河邊的沙灘上，事先挖好的沙坑里。沙坑挖得越大越好，沙坑溢滿了水。小魚會在沙坑里暫時活著保管。河灘上會有各種水鳥光顧，印象最深的是仙鶴。不知為啥鄉(xiāng)親們叫它“老等”。“老等”會避開人在遠遠的河灘上玩耍，在水中捉魚，捉蝦。細腳伶仃的“老等”愛“金雞獨立”還把頭常蜷縮在翅膀下。伙伴們說：那是它們在睡覺。每當遠遠的看見“老等”我就想去接近它，可是它看到有人向它走來，就會雙腿蹬地撲撲楞楞的飛走了。孩子們也從不想去傷害它們，鳥和孩子們在河灘上各得其樂，勾勒出的是一幅人；鳥和諧的自然風(fēng)光。走得最急的都是最美的時光，不一會就到中午了。孩子們會爬到樹上折些柳條，把自己捉到的，寄存在沙坑里的大大小小的魚蝦，用柳條穿上魚鰓，一串串的拎上回家去?；氐郊依锎笕藗儫鹱鲲垥r，就把小魚蝦在火上霹靂啪啦的烤熟，灑上點咸鹽面，呵，噴噴香，好吃極了。稍大些的，摘洗過用油炸著吃，也很好吃。

夏天的大沙河，中午很熱鬧。天氣熱，吃過午飯，大人們會去大沙河洗澡，洗衣服。沿河岸兩邊，婦女們一字排開，用棒槌捶打漂洗著衣服。還有很多男人；小孩，在河水深的地方洗澡；游泳；抓魚。有很多大孩子抓魚的技術(shù)實在是太高了，在水深處，一個猛子扎下去，再探出頭時兩手都會抓著一條大魚。大家扎著猛子竟技抓魚，看誰抓的大，抓的多。每次有人抓到大魚，大家就會歡呼。下雨時，大沙河還會發(fā)洪水，洪水來時很兇猛，整個河灘都翻滾著波濤。滾滾波濤怒吼著向東去了。這時，大沙河一改素日旳溫柔平靜，像怒發(fā)沖冠的野夫。媽媽總會說：“大沙河生氣了，因為總有小孩向河里撒尿”。所以每到下大雨時，大人都要管好自家的孩子。每次去河里玩耍時媽媽都很擔心，怕突然下起大雨，總要有表哥們監(jiān)護著我們。大沙河的下午又是孩子們的天地，喧鬧；雀躍；抓魚；摸蝦，不到太陽落山是不回家的。黃昏時分，孩子們才收拾戰(zhàn)果，蹦蹦跳跳的回家去了?；丶业男÷窞M了夕陽的余暉。

黃昏中，小村莊的美則是另一番景象，桑榆中的夕陽照亮了村子的另一端。夕陽的余暉不像朝陽那么斑斕，那么耀眼。夕陽單調(diào)而昏黃，也沒有了萬丈光芒，雖然顯得有些無力，但很厚重。夕陽的余暉像不經(jīng)意似的，涂抹在屋舍的土墻上；打麥場上；磨盤上；樹干上；樹葉的縫隙中······讓人感到的是一種蒼茫。蒼茫了的，大片綠色的莊稼地，顯得更廣袤；更無垠，也就更蒼茫了。蒼茫了的鄉(xiāng)間小路，在昏黃的夕陽下顯得踏實；可靠。遠望：夕陽下蒼茫了的山那樣的莊嚴；厚重，心也會變得寧靜許多。傍晚，干完了一天農(nóng)活的莊稼人，走在鄉(xiāng)間回家的小路上溫馨而踏實。在鄉(xiāng)間的小路上還會看到，牧童們戴著水草編織的草帽，騎在吃飽喝足了的，肚子滾圓的水牛背上排成一排回家的畫面。那是深深印刻在我腦海中最美的風(fēng)景。它可不是年畫??！“夕陽下的小村莊”是我從河邊走在回家的小路上收獲在腦海中的又一幅精美的“油畫”。(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小時候，學(xué)齡前，媽媽每年都要帶我們回河南老家住上一陣子，春夏秋冬都住過。記憶中最后一次回老家，是一九六七年，是爸爸媽媽帶我和弟弟一起回的。那是冬天，是十冬臘月的時候。那時正值文化大革命，爸爸剛被從“牛棚”放出來，還沒有工作，因此大人們心情都不是很好。回到家鄉(xiāng)，也是因為文革，親戚們因為成分高也都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心情也都不好。我們回家只是為了看姥姥和奶奶，來去匆匆。竟沒有去看上一眼我夢寐所思的大沙河。所以對大沙河的記憶一直停留在我最美好的年代和心境中。大沙河一年四季的美，都在我的心里，它的美在我的心里已幻化成夢中的故鄉(xiāng)。

我再次見到大沙河是在一九九四年，那是為送媽媽的骨灰回故鄉(xiāng)。在一九九一年媽媽病重時，表哥來探望病中的媽媽，我向表哥詢問大沙河，表哥說：“大沙河水已不多了，河水大不如從前了”。表哥說：“大沙河河底和河床都是優(yōu)質(zhì)的沙子。起先不知是什么人開始的，后來沿河的村民也都開上三輪；四輪拖車到河里拉沙子去賣錢了。所以很快大沙河就被挖沙人破壞了”。 九四年再見到大沙河時，河水薄弱的喘息著，時斷時流奄奄一息。河床，河灘被挖的千瘡百孔。沿河的植被也被完全破壞，大地坑洼著，裸露著，已失去了它應(yīng)有的綠色。大型的挖砂機，一堆堆一人高的沙堆，堆滿了河灘。大車小車川流不息，景象一派繁忙。這樣的一幕盡管我心里已有準備，但眼前的一切還是讓我震驚！

??！大沙河，也許你在這里已涓涓流淌了數(shù)千年，數(shù)萬年。你美麗的身姿也美麗了沿途的風(fēng)景。你曾經(jīng)是多少生靈的家園。你博大的胸懷包容滋養(yǎng)了無數(shù)的生命。你款款深情都寄予了這方土地，你源源流淌；生生不息，這里世世代代的人民曾經(jīng)盡享著你的恩澤，也感懷著你的恩情?？墒墙裉臁ぁぁぁぁぁぁぁぁの覠o言以對。我感覺到了大沙河在哭泣，我的心也在哭泣。大沙河的身姿連同它沿途的美麗風(fēng)景一起消失了。大沙河在我的心里，它依然是清凌凌的河水涓涓流淌永不停息。

去年我又回到了故鄉(xiāng)，再去走訪大沙河。那里又歸于寧靜，已經(jīng)沒有了繁忙的挖沙景象。沒有了車，沒有了沙堆，也沒有了人，因為那里已經(jīng)沒有了沙子。荒蕪了的大沙河和河灘，還是那么寬廣，但是已千瘡百孔，滿目瘡痍。大大小小的坑洼地寸草沒生，沒有了綠色，只有滿眼的凄涼和衰敗。一細細的污泥濁水還在流淌，像似大沙河向人間發(fā)出的一聲聲嘆息?，F(xiàn)在沉寂荒蕪的河灘沒有一點點的生氣，有的是死寂般的凄涼，美已遠離了那方水土。對照大沙河以前寧靜中的淳美景象，不知曾經(jīng)參與挖沙的人心中有何感想。是否有懺悔，有心靈的不安？如果連懺悔，不安都沒有，那么，還有多少個“大沙河”將要在人間消失。人在破壞著自己賴以生存的家園，后果將會由子孫后代來買單。因為世間萬物都是有因就有果的！

實際上“大沙河"的消失在當今社會不是偶然現(xiàn)象。因為我心中的第二條河也有同樣的命運。我的第二故鄉(xiāng)呼和浩特市的“小河”，曾經(jīng)也記錄下了我童年的多少笑聲和故事?！靶『印钡乃軠\，只有沒腳踝的水深。它清凌凌的河水，曾經(jīng)一路載著我們的笑聲，鬧聲，嬉戲聲，流向遠方。小河承載了我們多少兒時的夢想。

這條河與大沙河不同的是，它是城市中的一條河。它的風(fēng)光少了鄉(xiāng)村的純樸自然，河灘兩面是高筑的大壩，大壩上面就是城市的街道。每天放學(xué)的閑暇時光，或是寒暑假，星期天，小伙伴們就會相約著來到小河邊，河里也有小魚，小蝦，小蝌蚪，還有小青蛙，還有很多鴨子。鴨子是附近居民家里養(yǎng)的，鴨子這種動物是很有靈性的。早晨家家戶戶把鴨子從窩里放出來后，鴨子就會徑直走向小河。一路要過好幾條馬路，要拐幾個彎，它們會溜著路邊走，不會讓車撞著。一下到河坡它們就會撒開了花兒拼命向小河跑去，撲撲通通的跳下河，那么急迫愉快。傍晚，吃的飽飽的鴨子們又會相伴著走回各自的家，絕不會走錯。河岸邊的河灘上種滿了玉米，葵花，土豆，等農(nóng)作物，都是居民自己開發(fā)的。那是城里最自然的風(fēng)光了。想象一下在城市的街道上，清晨或是傍晚一隊隊排成一排的鴨子走在城市的馬路街道的路邊上，各自走回自己的家，這種畫面現(xiàn)在還會有嗎？這些畫面也是我記憶中永遠也不會忘記的。

我們在城市的一天天建設(shè)中慢慢長大了，好久也不去小河邊玩耍了。后來我離開了家，到包頭市上學(xué)；工作，并成了自己的家。父母的家也搬了，遠離了小河。多少年，每次回到呼和浩特市都是忙忙碌碌，一直也沒有再見到小河了。早已聽說小河邊也在開發(fā)。曾還寄希望于小河的面貌是不是被改造得更好一些了。小河一直在我心里，從來都沒有忘記過。有一次回到呼和浩特，我決定要去小河邊去看看。我一路騎車來到小河的原址，哪里還有小河？小河的河灘處林立著高樓大廈，成片的樓房已覆蓋了整個河灘，印象中的小河已不見了蹤影。

??！小河，我心中的小河，你們都被斷流在經(jīng)濟大潮的洪流中。你們清凌凌的河水只會在我的心中繼續(xù)流淌，永不停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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