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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山里的茅屋

2013-03-17 23:23 作者:想說就說  | 13條評論 相關(guān)文章 | 我要投稿

那原本是一片綿綿延延、蒼蒼翠翠的大山。大煉鋼鐵時(shí),蒼蒼翠翠砍光了,只剩下了綿綿延延的禿山。成了禿山也好,一下子漏出了我兒少時(shí)的學(xué)伴張鳳的家。

張鳳春的家座落在這片大山的一條山溝里,那溝很深。溝南背陰山坡的半腰有一條隨著山勢凸凹而彎彎曲曲的小路;溝北朝陽山坡的半腰有兩間茅屋,那便是張鳳春的家;方圓止少五里沒有人煙。大山蒼蒼翠翠時(shí),既便是走在對面山坡的小路上,也無法看到隱藏在密林中的那兩間茅屋。

張鳳春是我兒少時(shí)最為心儀的人。記得五十四年前,我第一天走進(jìn)由古老的寺院改為學(xué)校的校門,碰到的第一個(gè)同學(xué)就是她。那天,我自以為是到校最早的一個(gè)??勺哌M(jìn)校門,卻看到回廊的那頭站著一個(gè)女孩。那女孩瞪著一雙圓圓的眼睛,略顯緊張地看著我?;蛟S她發(fā)現(xiàn)我正在看她,臉兒即刻漲得彤紅,迅速低下了頭。她穿著件肩頭打著補(bǔ)釘?shù)陌咨弦?,一條洗得發(fā)白的藍(lán)褲;小小的書包斜挎在左肩頭,梳著兩條小辮,那低眉順眼的模樣,十分令人憐。似乎正是這一刻,使她的形象永遠(yuǎn)留在了我的心底。那時(shí)我還不知道,她也是剛剛?cè)胄5囊荒昙壭W(xué)生。我真的慶幸,她竟然是我的同學(xué),名叫張鳳春。

我們的班任老師是一位姓張的威猛男人,動輒對我們橫眉立目。由其對我,間或還要伴以拳腳;并嚷著:“你個(gè)地主崽子還想翻天!”每每,我亦以橫眉立目相對;其結(jié)果可想而知。

一次,張老師對我發(fā)威后的課間,張鳳春躡手躡腳地走到我的身邊,悄悄地對我說:“老師再打你,你快點(diǎn)認(rèn)錯,他不就不打了嗎……”沒等她說完,我扭頭就走。我忍不住淚水,但害怕被她看到。

姥姥家住在另一片大山中的頭道溝。那片大山與這片大山被一條大河分開,大河便是安東與鳳城兩縣的分界。去姥姥家,總要經(jīng)過張鳳春家對面山坡上的那條小路。將到未到那條小路時(shí),我的心便開始狂跳,似乎有種莫名的興奮與激動。及至踏上那條小路,見到那兩間茅屋,我便會有種憧憬:那茅屋的窗戶打開,漏出張鳳春的身影;那茅屋的門打開,張鳳春從中走出來。如此我就可以看到她,甚或她看到了我,并同我聊上兩句??上?,從未有一次如我的憧憬。我真的覺得奇怪,那兩間茅屋的門窗,為何終是緊閉?(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挨餓那年,我正讀小學(xué)三年級;隨父母舉家逃荒,來到了荒涼的塞北。便與張鳳春沒了聯(lián)系,那印象亦漸漸模糊。

“文革”串聯(lián)時(shí),我已讀初中三年級;家庭出身的重要已深有感受。于是依據(jù)父親講述的,土改時(shí)我家成分的糾偏過程,借串聯(lián)之機(jī),回老家找縣鄉(xiāng)領(lǐng)導(dǎo),希望能依據(jù)真實(shí)情況,將我家的成分改為中農(nóng)。

闊別六年之后,我又踏上了那兩間茅屋對著的山坡小路?;蛟S因?yàn)樾乃继?,此刻的我已沒有了昔日的興奮與激動;只是慣性地扭頭向那兩間茅屋瞅了一眼,這一眼頓時(shí)使我生動起來。小院內(nèi),一個(gè)梳著短發(fā)的少女正拿著掃帚站在那里看著我。她是張鳳春嗎?我不覺放慢了腳步,看著她。

“你是冷欣嗎?”她喊出了我的名字?!皬堷P春!”我也脫口而出。她丟下掃帚,迅疾地向我跑來。

“六年了吧,你到那里去了?”她氣喘噓噓急切地問。

“去了北大荒。”

“怎么回來了?”

我將回來的目的詳細(xì)地告訴了她。

她的臉沉下來,沉思片刻說:“你去找這事兒,有用嗎?現(xiàn)在這么亂。”

“他們總得講理吧?”

“講理?”她的臉漲得彤紅,氣恨地說,“俺就說了句‘蘇聯(lián)老大哥不是真心幫咱們’,就給打成了右派,把俺家下放到了這里。那時(shí)還不亂,更何況這時(shí)!”

我無言,同她告別。她要去了我的地址,我也留下了她的地址。

正如她所料,此行我一無所獲,只好無可奈何地回到了北大荒。

1968年底,她得知我參加了工作,便給我來了封信。她真的不懂我心,欲將她姨家的表妹介紹給我;我自然婉言回絕。自此,我與張鳳春沒了聯(lián)系。

人真得太容易老,不知不覺間我已年過花甲。張鳳春也似我嗎?如今你在那里?可還安好?那兩間茅屋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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