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吆
給所有的男男女女,無論是城里的還是鄉(xiāng)下的,無論是鐘情的還是負(fù)義的。
老天公平嗎?我在外面尋花問柳的時候,而她卻在家里默默地為我擎起了一片坍塌的天。
我喜歡她文靜,淡雅,詩一樣內(nèi)涵的外表。但她完全俘虜我的卻是她的肉體,白皙,圓潤,修長,凸凹有致的性感。每次和她做愛,我都要求把房間里所有的燈都打開,在熾亮的環(huán)境里,她裸體美麗能刺激我狂蕩的性欲。她在和我做愛的時候,臉上總是面帶笑容。是淺淡的,滿足的,略帶羞澀的,不經(jīng)意間就把我?guī)У搅艘粋€縹緲的空間,讓我有不知身在何處的迷茫。有時我們還會在做愛中途停下來,相互依偎著交流彼此的感受,然后嘗試著讓對方享受到更多的快樂。于是,我們就有了很多的方式。于是,我們就有了許多的快樂。
她就不行了。她還禁錮在傳統(tǒng)的觀念里,視性為洪水猛獸,結(jié)婚近十年,她從未向我拋過一個示愛的眼神。到了晚上,不把燈滅了,她都不肯解開一顆扣子。我不否認(rèn)我是個好色的男人,對女性有著獵奇的心理。有一次,我掌握了開關(guān),就是想看看她的廬山真面目。她就表現(xiàn)得很反感了,臉色黯淡了,瞅我的眼神里多了一種怪怪的東西。她甚至盤著腿坐在炕的一角,雙手下意識的護著了胸前,似乎在防范什么!相持間怎生了許多尷尬?最后我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拉滅了電燈。在黑暗里,她就變得主動了。先是悉窣地脫掉了衣服,然后把光滑的軀體送進了我的被窩里。我賭不上氣來,摸索著和她做。但她的身體通常卻很堅硬,堅硬的似乎缺少了某種溫度,讓我感覺不出壓在身下的東西柔軟性。過程也像一個蹩腳的木匠,找到榫眼狠命地敲進去,就完成使命般地卸了氣。
這并不完全是我要背叛她的理由。
是她讓我了解女人更多東西的時候,也讓我懂得了什么是生活情趣。她有女人許多好的習(xí)慣。她愛漂亮,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洗漱,然后坐在梳妝臺前,用很長的時間打扮自己。每次完畢,都像一朵沐浴了夜露的百合,慵懶間散發(fā)著淡淡的香氣。她愛干凈。房間里收拾得窗明幾凈,幾乎看不到一?;覊m。手更是一天不知要洗多少遍,摸點兒什么東西都要去洗。做起飯來更是干凈得讓人看不了,青菜要用洗潔靈浸泡,然后再用清水沖洗數(shù)遍。碗筷洗完要用保鮮膜封住,等用時還要放到微波爐里消毒。我是從農(nóng)村里出來的,身上自然帶著農(nóng)村人的邋遢習(xí)慣。比如不愛刷牙,比如不愛洗澡,比如飯前便后總忘了洗手。但這些毛病漸漸的都被她改過來了。不改不行??!我要吃飯,我要吻她,我要和她做愛。時間長了,我就成了她干凈的翻版,感覺還不錯。(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她有著農(nóng)村女人強壯的身體,干起農(nóng)活來,像只不知疲倦的老牛,低垂著頭,半哈著腰,一種永遠(yuǎn)向前奔的姿勢。她不知道什么是臟,土里泥巴里滾,干活累了,就坐在地頭上,豪飲從家里帶來的水,用烏黑的手指抹去嘴唇的水漬,瀟灑得像一位古時的劍客。她很少洗澡,身體總是散發(fā)著一股濃濃的汗臭味兒。她總是干活的時候,火燒了眉毛般的上茅房。還沒到茅房門口就解開了褲帶,比和我做愛時大方多了。進到里面,就是烽煙炮火般的動靜。完了,人從茅房里松快地出來,回到了干活的地方,還在低著頭鼓搗著根紅腰帶。該做飯了,她也不知道洗手,一邊往灶膛里填著柴火,一邊蹲在地上在面盆里和面。閃爍的灶火映著她那黢黑的臉膛,常有一滴什么落在面盆里。在家里我要比她干凈。她的腳比我的腳臭,也不經(jīng)常洗,有一次在我面前脫鞋時,我看到她襪子破損之處,露出了長了皴的皮膚。我表示出了嫌惡,她就在我面前無地自容了,臉紅到了脖子根,像上了一層黑色的釉子。她默默地去外面洗腳了,但很久不見回來。我納悶地披上衣服,去外面瞅她,見她的腳還浸在水盆里,腳已經(jīng)搓洗得通紅通紅的,但人已經(jīng)依在灶臺上睡著了。嘴唇微張著露出發(fā)黃的牙齒,響著疲倦的鼾聲。
她有錢,是她靠自己的本事,打拼下來的一番天地。她有幾套高級別墅,她有幾輛高級轎車,在我們剛剛好時,她曾在我耳邊驕傲地說,她的錢夠我們花兩輩子了。她還說以后這些錢就有我一半了,我也和她一樣,成了大富翁了。我當(dāng)然喜歡錢,男人除了喜歡錢和女人之外,不知道還喜歡什么?我做夢都想發(fā)財,也曾想靠自己的本事實現(xiàn)理想。但奮斗初期少經(jīng)磨礪得我,就受到了鎩羽之痛,為了還清信用社的幾千貸款,愁得我差點偷偷地上了吊?,F(xiàn)在她每天花在我身上的錢何止一千兩千?她喜歡逛街,給自己買東西的時候,當(dāng)然忘不了尾隨在身邊的我,一套西服幾千元,一雙皮鞋上千元,就連一個剃須刀也要幾百元。開始我有些惶恐,是那小家子氣的下意識反應(yīng),但漸漸的就習(xí)慣了,還在心理自我安慰,她反正有的是錢,不花白不花。她還喜歡讓我陪著她去旅游,用她的話講,旅游是人生最好的消遣方式。我陪著她游遍了名山大川,卻得到了和她不一樣的感受。我感覺旅游是人消費錢財?shù)淖詈梅绞?,那不是窮人能玩起的游戲。
她是那種靠口挪肚攢過日子的人,平日里一分錢在她那里都恨不得掰兩半花。尤其是在我被信用社逼還貸款的那段日子里,她的節(jié)儉達(dá)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幾乎就沒有花錢的地方了,連炒菜都不放底油,干鍋崩了。那些日子也倒霉,她的娘家也接二連三的出事。先是她的老娘得了病,住在醫(yī)院里花費不少。接踵著她的老爹又摔斷了胳膊,娘家來人向她告借。她一天就生了滿嘴的火炮,第二天去醫(yī)院里賣血換回四百元錢,給娘家人送去?;氐郊依飼r,臉色蒼白,嘴唇顫抖,扶著炕沿,連上炕的力氣都沒有了。我望著她心疼地罵道:“你她媽的不想活了?”她的確有許多我想象不到省錢的絕招,比如,把破得不能再補的褲子改成短褲,一個夏天都穿著它。把剩下的饅頭,集中起來在缸里發(fā)酵,做成面醬,夠一年吃了。她總是抽時間去田間地頭找一些野菜吃,找回來也不洗,在烙餅上抹上一層面醬,然后把野菜厚厚地夾在里面,坐在門檻上,就是一頓飯了。
她開始給我臉色了,也不再和我做愛,有時我實在忍不住,孩子般地哀求她,說:“求你了,我忍不住了?!彼头^身來,面對著我,問:“你什么時候和你那農(nóng)婦離婚?”我就說:“不是說好了嗎?等我忙過這些日子就回去。”她就瞪大眼睛看著我,有些捉摸的味道,說:“不行,我等不及了,我要和結(jié)婚?!蔽益移ばδ樀卣f:“我們這個樣子和結(jié)婚有什么區(qū)別?”她好看的白了我一眼,小嘴嘟著說:“那不一樣,想起我身邊睡的男人還是別人的合法丈夫,我的心里就堵得慌。我要你完完全全的屬于我。”我干脆地向她妥協(xié),說:“那你說讓我什么時候回去我就回去,還不行嗎?”她想也不想地說:“明天吧?!蔽艺f:“明天就明天,反正早晚也是那么回事。”她滿意了。臉上露出了皎皎的笑容,開始主動和我溝通。滾熱的唇從我的胸前一直滑到了我的下面,用鼻尖輕輕地摩挲了一下,就含在了嘴里……第二天,我是被她推醒的,她眉目含情的望著我笑,刮我的鼻子,說:“小懶蟲,該起床了,要不趕不上火車了?!蔽掖┖靡路?,就去盥洗室里洗漱,等我收拾完自己,她已經(jīng)坐在客廳里看著墻上的鐘等了。她從抽屜里拿出了幾疊錢,丟到我面前的沙發(fā)上,說:“給,拿上它?!蔽野櫭?,不解地說:“拿這么多錢干什么?有買車票的錢就行了?!彼鎺ёI諷地笑了笑,說:“如果你那農(nóng)婦想訛?zāi)沐X,要多少就給多少,我們的目的是離婚,只要這次回去順利的離了,不在乎花這幾個錢?!蔽液鋈挥袨樗虮Р黄降?a target="_blank">心情,因為我感覺她絕不是那種人,但話到了嘴邊,又覺得無聊,就像吐沫一樣地咽了下去。由她陪著,拿上錢出了門。
坐上了火車,就有了回家的感覺。這次到底和往日不同,想到回到家里就要和她離婚,不知怎么就有些酸楚了。雖不愛她,但感覺她還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丟掉了有幾分說不出來的惋惜。這樣的感覺在走村外的小路上尤為強烈,甚至都有些猶豫后悔了。但我已經(jīng)想清楚了,我是一定要和她離婚的,因為我覺得我們生活在一起沒有意思。但我還猶豫后悔什么呢?天知道啊!此時已是夕陽西下晚霞滿天的時候了,她在做什么呢?是盤腿坐在當(dāng)院中,手指上纏繞著柔滑修長的葦眉子編席?還是坐在門檻上,胳膊肘無力的架膝蓋上,大口大口地嚼著烙餅夾野菜?直到進到小院里,我還沒發(fā)現(xiàn)她的影子。我納悶了,這個時候她應(yīng)該在家,就算她不在家,我那年邁的老爹又去什么地方了?他腿腳不方便,坐在臺階上才是他最大的享受??!可小院里分明是沒有人的安靜,我到屋里轉(zhuǎn)了一圈也證明自己的感覺沒有錯。家里沒人,家里確實沒人。
我頹廢地坐在臺階上,正望著彤紅的晚霞發(fā)呆時,隔壁的劉老漢在我們家矮墻破口處露出了身子。望著我,說:“咦,狗娃子,你什么時候回來哩?”我勉強地笑了笑,說:“二叔吆,我剛回來的?!眲⒗蠞h把屁股倚在了矮墻上,說:“找不到你爹他們了吧?”我說:“是呀,你知道們干什么去了嗎?”劉老漢說:“他們不在這里住了,搬到村子外面的地里住了?!蔽野櫭迹骸凹依锖煤玫模瑸槭裁匆岬叫U荒野地里去?”劉老漢嘆了口氣,說:“秀兒怕影響你在外面工作,沒有告訴你。前些日子,你爹得了腦溢血,送到了醫(yī)院里,只撿回來了半條命。下半身癱了,拉尿不知道不算,人還傻了,總是大聲地叫“回吆,回吆”,而且越到了夜里就叫得越厲害,像鬼哭一樣難聽。吵得這條街上的人都睡不好覺。秀兒,人心眼好啊。為了不吵別人,就在你們家的自留地里,搭了個窩棚,和你爹去那里住了。”我驚愕的聽完了劉老漢的話,反應(yīng)過來時,也沒有和他打個招呼,就奔出了家門。
踩著晚霞帶給我的幻覺,我腳步不穩(wěn)地來到了村外我家的自留地里??吹降仡^用木棍和席片簡單地搭的一個窩棚,四面透風(fēng),這能住人嗎?我看到我爹正坐在窩棚前的一張椅子上,他又蒼老了許多,頭發(fā)幾乎全白了,滿臉是老樹皮一樣的褶皺,深邃的望不到邊際,眼神也變了,空洞里有著復(fù)雜的情緒,像怒,像嗔,像煩惱無比,像撿到錢一樣的喜悅。我蹲在他的膝旁,輕輕地喚了聲:“爹吆。”他看到了我,就像看到了野獸一樣的惶恐起來,揚起脖子,對著天空,大聲地喊叫起來:“回吆,回吆,”還在田里忙碌的她丟掉鋤頭跑了回來,當(dāng)看到我的時候,就愣住了。身板有點僵硬地站在夕陽的余暉中,久久得像一尊雕塑??吹剿?,我爹的情緒更緊張了,兩條腿在椅子上晃動著,聲嘶力竭地喊:“回吆回吆?!彼托α耍t的霞光映在她黢黑的臉膛上,似乎還能看到些許的汗?jié)n。她對我笑著說:“爹真的傻了,你都在他身邊了,他還在喊你回來,真的傻了?!蔽彝_心的笑容,卻怎么也笑不出。突然感到夕陽的余暉很刺眼,手掌從額頭往下遮住眼睛,在她看不到的情況下,偷偷地掉了幾滴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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