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攤上事兒了
李老蔫的兒媳婦被村長趙四的胖老婆毒打了一頓,不僅打,還被潑了臟水。半晌不到,村里人就風言風語起來。兒子是個窩囊廢,只知道唉聲嘆氣,躲在屋里門也不出。老蔫就有點煩躁,黑著臉從東屋踱到西屋,又從西屋踱到院里。看著黃狗站在院中不順眼,就連踢帶罵一番。黃狗也急了,對著雞群狂吠起來;雞就追著鴨子亂啄:整個李家亂成一團糟。
老蔫晚上睡不著,想和老婆合計合計,偏她是個頭一挨枕頭就打呼嚕的主兒,這讓他很是氣悶。想了半夜,老蔫還是沒琢磨出如何出這口惡氣。在苦惱和饑餓中,就有了些許困意。恰恰在這個當口兒老婆發(fā)起了臆癥,夢中叫罵起來。李老蔫心里一沉,覺得老婆雖然煩惱不表現(xiàn)臉上,但內(nèi)心也在死死掙扎。
起床出門,碰到兒媳婦剛從茅房里出來,低著頭,順著眉,一臉的沮喪。老蔫有了氣,心里罵道,惹禍的喪門星;但又沒罵出聲。街上少人走,清風倒是涼爽得很,只是沒有了以往的愜意。轉(zhuǎn)了一圈,他只得回家吃飯。飯吃得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一家人誰也不敢多說一句話,多走一步路,生怕打破了小院的寧靜。
老蔫有氣沒處撒,就又躺回床上。去揍趙四吧,一者人家人多勢大,多半要吃虧;二者兒媳婦這事會越描越黑,丟不起這個人。還有,鄉(xiāng)里鄉(xiāng)親,同在一個屋檐下,處處還得碰頭。都怪兒媳惹他媽的事!老蔫心里罵道;都怪兒子娶了這么個不懂人事的妖精!老蔫在心里又罵道。
一夜無眠,老蔫覺得再這么下去可能會崩潰。失眠就是這樣的,他迷瞪瞪地想。要不,就去告他!這個想法倒把自己嚇了一跳。告官,能告贏?趙四,他媽的,本事大著呢!前年,縣長到村里來都跟他握過手,雖沒親見,但這是王五親口告訴自己的,王五的話哪里會有假?
李老蔫想來想去還只有這條路了。民告官,自古有之,又不是自己開的先河。這個想法,他誰也沒說。吃過早飯,趁街上還沒有人走動,就從左邊的小胡同出去,轉(zhuǎn)悠到村莊北首,虛晃一槍,然后順著柏油路走上另一條大道,搭上一輛拖拉機就進了城。(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他先去公安局,又去法院,弄到天快黑了,也沒個頭緒。這讓他除了忍饑挨餓,還多了一層無名業(yè)火。天剛擦黑,他又回到了自家的院子里。老婆和兒子都緊張兮兮的,如臨大敵。李老蔫故意笑笑,以讓他們寬心。睡覺時,老婆就有意過來和他兜搭,只是老蔫心煩,眨眼工夫就假裝打起鼾來。
老蔫天沒明就又到了縣里。他打聽準了,法院今日有個庭審。他想混進去旁聽,看看原告怎么當,怎么打這個官司。九點光景,就有人陸續(xù)到了法院門口。不大工夫,過來一群穿制服的人,一律滿面春風,與剛才那些臉色陰郁的人不同。后來,又開來一輛車,轉(zhuǎn)到法院的后面去了。這時就有人喊可以進了??粗鴦e人出示身份證,他也摸出身份證遞過去;看門人滿臉狐疑地打量他一番,示意他進去。坐在最后一排椅子上,屁股剛落下,他就聽有人宣布法庭紀律。
法官是個滿臉橫肉的中年漢子,李老蔫覺得有點面熟,但又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似乎去年在菜市場買豬肉的時候碰過面;哈哈,這人殺過豬!隨之他又斷然否定了自己。胡說八道,他罵了一句!說的是我,他在心里又補充了一句,算是對得起那位法官。陪審的端著茶杯正和前面那個打字的聊天,很投機,笑得那位妹子花枝亂顫。
過了半頓飯工夫,就開庭了。李老蔫眼光盯著原告席,那是自己將來的位置。只是聽著聽著老蔫就慌了。那細皮嫩肉的妹子說自己是公訴人,嗯,原告就是公訴人,可以列舉被告的罪狀,這讓他很是受用。但受用只是片刻!那長得水蔥似的妹子,大眼睛一閃一閃,多么高貴的人家才會有這樣的妹子!這是當初李老蔫想的;只是現(xiàn)在,但看她柳眉倒豎,兇神惡煞,唾沫四濺,飛花亂玉,儼然打了雞血一般……李老蔫怕了,想,如若坐了那個位置,不知人家該怎么嘲罵自己呢?他四下里看看,全都聚精會神的樣子。趁人不注意,他吱溜一聲鉆了出來,像受傷的狗一樣,灰溜溜夾著尾巴逃回村莊。
睡時,老婆告訴他,趙四那胖老婆白天又來罵了一頓。兒媳哭得死去活來,這日子沒法過了。李老蔫心里又急又怕,心想,誰讓自家攤上事兒呢?又想了半夜,終于打定主意,一定要告管不住老婆的一村之長趙他媽的四!
再去縣城。找到法院,人家告訴他,你不要越級上告,先去你們鄉(xiāng)鎮(zhèn)去遞個,寫清事由,等著調(diào)查完了開庭。老蔫只得又回到鎮(zhèn)上,依樣畫葫蘆,算是告下了趙四。他前腳進門,趙四帶著他的三個兄弟就山呼海嘯著圍上門來。只嚇得老蔫趕緊關閉大門,屁都不敢放上一個。惶惶不可終日,度日如年,一家四口如坐針氈。
五天時間過去,竟沒了動靜,李老蔫有點蠢蠢欲動。想想,可能法院管了用,正在查他。哼,查他的事多了,偷人家老婆,養(yǎng)人家黃花閨女,把村里的地賤賣得利,在城里給他姑爺買了三套房子,還有……哼哼,趙四啊趙四,這回呀,你攤上事兒了!
老蔫先把大門打開一條縫,嗅嗅沒人,然后鉆出來;隨手又關閉大門,把安全留給一家老小。剛要轉(zhuǎn)身,錢家三嬸像幽靈般從墻角閃出,緊跑幾步,靠近老蔫;只嚇得老蔫像狗一樣要跑。錢家三嬸止住他,低低地問:“趙四,住院了。你知道不?”
李老蔫打了個激靈,錢家三嬸又神秘地問:“是你閹 了他?”
“不是,我沒有,你胡說!”李老蔫斷然否定,他不想糾纏這事,但又想知道底細。
“那又會是誰?”錢家三嬸滿臉的興奮消失得無影無蹤,狐疑地盯了李老蔫半晌,嘴里喃喃地說著,轉(zhuǎn)身走了。
李老蔫回家就把這事告訴了老婆。半夜時分,他也發(fā)起了臆癥,口里念念有詞,“趙四啊趙四,你他媽的攤上事兒了,攤上大事兒了……”
李老蔫還想在夢中囈語,老婆猛得一腳,踹得他眼冒金星,一下子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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