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葬禮之外
注:我不是愛看熱鬧的人,很少去那些婚喪嫁娶的場合看人哭笑。只是一次偶然,站在了一場葬禮之外,去聽那一曲曲挽歌,去看那些或哭或笑的臉龐,感受生命的隕滅給人帶來的感傷,也感受事不關(guān)己的冷漠,冷眼看人生如戲。我用自己的冷眼,用自己的熱心,用簡單而平淡的文字記錄那種種場景。
場景一:
一個小小的村莊。鏡頭推進(jìn),顯示一個很普通的院落。院落外,柴草垛邊,絲瓜藤和豆角秧長得正茂盛,黃色的和淡紫色的花開滿藤架,蜂蝶飛舞,早晨的露水已經(jīng)消退,雞狗鳴叫的聲音開始隱去,人聲嘈雜把清晨的寧靜推給過去。
場景二:
三三兩兩吊唁的人出入庭院,安靜的院落里偶爾傳出一陣陣哀傷的啼哭。高搭的靈棚下,兩邊跪著亡者的子侄們,披麻戴孝,雙眼紅腫,隨著吊唁的人時時舉哀回禮。屋里是女眷,亡者的靈床停放在堂屋正中。供桌上的祭品很豐富,四季的瓜果,各式的糕點(diǎn),也許有些是死者生前都不曾享用過的,現(xiàn)在都擺放死者的靈前。一根白色的蠟燭,燭光跳動,卻不見燭淚流淌。搪瓷盆里紙錢燃燒,灰燼猶熱,一縷縷青煙依然可見。靈床上的亡者身穿壽衣,臉上覆蓋的一紙黃裱把他與這個繁華喧鬧的世界隔開,看不見他曾經(jīng)有過的喜怒哀傷,他靜靜地安睡在那里,對子孫們的悲戚無動于衷,似乎已經(jīng)看透了人世的冷暖炎涼,已經(jīng)厭倦了不休的紛紜爭斗,又似乎只是安靜地睡著,享受生前從未享受過的一種幸福。
場景三:(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嗩吶聲聲。一曲歡快高亢的《喜鵲登梅》拉開序幕。嗩吶手陶醉于動人的樂曲中,似乎忘記了周圍的人群,忘記了天氣的炎熱,忘記了院落里的生死離別的悲哀與傷痛。他的臉紅紅的,腮幫鼓著,身體隨著樂曲的低回高亢前后左右的擺動,其他樂手也不由自主站立起來,加入這一場音樂的盛宴。圍觀的人們掌聲四起。一堵圍墻,把這里的熱烈和院里的凄清分得清清楚楚。
場景四:
小鄉(xiāng)村里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在圍墻邊的陰涼里和樹蔭下,或坐或立。小孩子高興地在人群里跑來跑去,在賣小玩具和吃食的小商販的地攤前留戀;年輕的男孩叼著香煙談?wù)撍麄兏信d趣的話題,不知是誰家在外求學(xué)的女大學(xué)生也出來了,打著鄉(xiāng)間不會出現(xiàn)的碎花陽傘,成為最引人注目的風(fēng)景;那些已過中年當(dāng)了婆婆的婦女坐在一起,有的領(lǐng)著自己的小孫子,用手里的蒲扇給孩子扇著討厭的蚊子,小孫子坐在小方凳上,手里的雪糕已經(jīng)融化,滴滴落在鼓起的小肚皮上。一個坐輪椅的老人被兒孫推著也出來了,看得出,她的行走雖然不很方便,但是,兒孫們應(yīng)該對老人很盡心盡力,她的臉上絲毫沒有那種常年臥床的倦怠和癡傻,白皙的臉上透著紅潤的光澤,很難讓人想到這是一個年過八旬的老者。一個雙手拄拐的老人慢慢走近,戴著一副黑邊的老花眼鏡,穿著一身洗得褪了顏色的衣服,這么熱的天氣,卻拖著一雙棉鞋。腳步蹣跚,慢慢的走過了那些吹鼓手演奏的場地,臉色平靜,目光柔和。
場景五:
吹鼓手的演奏已經(jīng)進(jìn)入高潮,傳統(tǒng)的京劇,激越嘹亮的梆子已經(jīng)漸漸退出了這個舞臺。取而代之的是那些現(xiàn)代的歌舞和從東北流入這里的二人轉(zhuǎn)。沒有舞臺,舞曲響起的時候,年輕的女孩們開始在劃出的空場上邊歌邊舞,那些情歌吸引了眾多的年輕看客,快節(jié)奏的舞曲聲震耳鼓,引得一些小孩子也隨著哼唱起來。那表演二人轉(zhuǎn)的男女,應(yīng)該是一對夫妻吧,男的扮作了一個老婆婆,頭戴假發(fā),身穿大襟褂子,惟妙惟肖的模仿趙本山的動作,引起人們一陣陣的喝彩。他們的戲謔耍笑讓周圍的人忘記了這場演出的性質(zhì),也忘記了自己。然而,那些帶著葷味的玩笑表演也逗得那些青壯漢子們發(fā)出一陣陣哄笑,偶爾還夾雜著幾聲尖利刺耳的呼哨。
場景六:
爆竹炸響,聲聲震天。起靈的時刻到了。一隊披麻戴孝的人走出院落,也把院子里的肅穆哀傷帶到了院外。高舉的白幡似乎在招引著亡人的靈魂徐徐前行。孝子們腳步緩慢,鼓手們時時停下腳步,奏響了那曲把亡魂引向天堂的樂曲。一具棺槨被眾多的鄉(xiāng)鄰從院里抬出,棺頭擺放的煙酒是死者的兒女對鄉(xiāng)鄰們的心意。霎時,圍觀的人們散開,給亡者和護(hù)送亡者的生者閃開一條通暢的道路,目送曾經(jīng)熟悉的人默默離開,這是他們最后的告別儀式了,沒有眼淚,沒有哭聲,也沒有道聲珍重。在這一刻,人們似乎看到了若干年后的自己。
場景七:
曲終人散。
坐輪椅的老人和那些看熱鬧的人隨著葬禮的結(jié)束,慢慢退場了,吹鼓手們偃旗息鼓,主家的親友也已經(jīng)離去,只有一些來幫忙的人在收拾著場地上的桌凳家什。幾只狗在人們之間鉆來鉆去,撿拾著掉在地上的糕點(diǎn)碎渣。庭院里靈棚已經(jīng)撤下,一切又恢復(fù)了原有的平靜,似乎什么都不曾發(fā)生過。
院落外的藤架上,依然有黃色的和淡紫色的花兒開放著,蜂蝶還在。
殘陽如血,我看見那個拄拐的老人慢慢走向天邊,消失在落日的余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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