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泥土味噴薄而出的時候我的腦子終于開始清醒，看著那些大頭貼有些不知所措。

昨天遇見了阿南。我像一條垂死的老狗一樣趴在醫(yī)院，耷拉著腦袋，望見阿南大步流星的走進來又走出去。很明顯他并沒有發(fā)現(xiàn)我的存在。我想說的是他不認識我了。至少當(dāng)時的我是這樣想的。

天空總是能抓住時機變換臉色，沉沉的蓋下來，想繩索一樣緊扣心頭。

我深深感受著針頭在皮層下尋找血管的刺痛，留下不知深淺的數(shù)個孔洞。冰冷的藥水慢慢注入我的身體，第一次如此真切的感受到有物體針針刺冷的進入我的身體，卻不帶一絲溫暖。手臂上的肌肉開始微微抽動，一切如此真實，卻依舊有一絲無法彌散的恐懼。我冷靜的索要了一個熱水袋，卻近乎匆忙的緊貼在血管外的皮膚上，來自外物的溫暖努力抵制著液體的涼意。

瓶內(nèi)的氣泡快速的向上冒，讓后聚集，再爆破。我記我極度抽象的把它比作從心底醞釀出的的夢，在現(xiàn)實的壓力下泯滅。這是油然而生的想法，沒有任何的附加感情，或者說是一次對自己的成功顯擺，如果對別人，則是一個垃圾poss。

隔壁的四川人調(diào)著四川的土音唱著歌，雖然聽不懂，還是覺得有那么些調(diào)調(diào)。沒有修飾的音樂，透著幾絲蒼涼。(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藥水開始漲得血管深疼，醫(yī)護崩著僵硬的臉色來回換著藥瓶，雪白的護衣在眼前翻飛。我就像個小孩子一般好奇地望著這一切發(fā)呆。不明所以。

離開醫(yī)院的時候，手表上的熒光閃動，七點鐘的天空，黑夜幽靈般撲噬下來。空無一人的街道，沒有汽車，路燈昏黃得恰到好處。我在人行道地磚上的數(shù)個倒影慢慢拉長，然后再接近下一個光亮的時候化作腳下的一個陰影。

頭還是很暈，這樣的日子難受得要命，雖然沒有求神拜佛，卻也不自覺想讓自己擁有超能，瞬間好轉(zhuǎn)。“金鋼不壞”永遠只是追求，“金鐘罩”也只在電影里炫耀，人不是鐵打的鋼，如果是的話，唯一能說明的是：我是一塊廢鐵。

風(fēng)沿著街道嗖嗖地吹來，冷不丁地鉆進衣領(lǐng)。

我所走的是一條興建的工業(yè)區(qū)大道，水泥路面讓我感到腳底生疼。綠化帶延伸到很遠，消瘦得淡綠發(fā)黃的小銀杏枝葉錯落，枯槁的樹干略發(fā)蒼白，受盡零離破碎的痛苦。

月光氤氳在天空中，路燈放著低于額定的光芒，成了一個死寂空城中唯一的幾點溫馨。

燈光撫在身上，流落到地上，沒有蕩漾得真實。

還是那幾顆星星孤零零的閃爍。

我能夠感受到腳下死去的那片縱橫連片的田野中遺失的落莫。夏天過去了，這里的一切都被耀眼的浮華占領(lǐng)。而我依戀的僅僅是裝點我尚小年華.響蕩空闊的風(fēng)的那片無憂無慮的田野，泥濘的稻田中留下的我和我的同伴們的腳印，歡笑地喧囂的整個童年，谷場上望去的滿天繁星構(gòu)成的奇異圖像。還有阿瑩指著天空讓我們看的北極星，她說是她爺爺告訴她的。后來我們總能在天空中找到那顆星星。它邊上有個勺子······

某年某月，我們曾齊聚在一起，等待北極星在天空中浮現(xiàn)，努力在那個黑暗平面上尋找奇異圖案。

阿瑩家和我家隔壁，清晨打開窗總可以看到那黑漆高聳的煙囪向著天空噴著霧濃濃的黑煙，一股股隨風(fēng)彌散。那時我知道阿瑩已經(jīng)在向著灶子添著柴火，因為大人們總拿這事訓(xùn)斥我們。阿瑩的爸媽總是早出晚歸，成天忙得不見人影，聽說是在整理幾里外后山上的果林。這樣的日子從年初到年尾沒有什么變化。有時阿瑩他爸會挺著壯實的肌肉匆匆跑回來看看阿瑩是否在寫作業(yè)，囑咐兩句就離開，阿瑩則低頭繼續(xù)寫作業(yè)。有時在中午的時侯燒好飯，讓他爸帶去，不過我知道大多數(shù)時候阿瑩只是燒給自己吃，因為阿瑩爸媽會帶走早上準(zhǔn)備的食物當(dāng)做午餐。

阿瑩爸是一個熱情的人，毎毎我叫“李叔”，他都會撫撫我的頭，然后樂呵呵地開兩句玩笑。

春節(jié)的時候便會找個時間請左鄰右舍吃個飯，挨家拜個年。平常時就帶些果子給大家嘗嘗，順便看看果子味道如何 。我們的口福不淺，往往能吃到不少，紅色的漿汁會流得滿嘴。只是阿瑩很少能吃到，她委屈的掰著手指頭說她媽不給她吃。阿南表現(xiàn)得很勇敢，大聲地說：你媽真壞。我望著柜子上的小時鐘說：李叔快回了吧。阿南便大叫：快跑，一骨碌跑得沒影。

在這個并不富裕的山村，人人都在思索如何擺脫貧窮的帽子。只是很少有人真正風(fēng)光，最后還是停留在農(nóng)業(yè)上。所以阿瑩的爸媽是很少幾個肯吃苦，又有頭腦的人。

相比之下，阿南家更簡單明了。他爸，程叔，在鎮(zhèn)中草料場工作，登記草料收進和加工好運出的數(shù)量。

程叔說：這荒山僻壤，除了金銀珠寶什么都有，成片成片的稻子讓人看得身心舒爽。

黃淥相間的稻田，隨風(fēng)拂動，像另樣的海。程叔說過一句話，也許是唯一句扇情的話：稻田是腳下的海。

遼闊的田野響著空闊的風(fēng)。程叔開著那輛落滿印痕和銹跡的托拉機在田中奔忙，我們在一旁沒頭沒腦的奔跑。小樂拿著麻布袋，站在路邊陪他奶奶。他爸媽還在外打工，他就執(zhí)拗地要陪奶奶，“奶奶”這個詞出自他口中最多，對于這，“膽小怕事”是我們的理解。事實上，環(huán)境改變了他，只是那時我們都是屁都不懂的小孩。

“突突”聲消失幾天后會再次出現(xiàn)，有時，我會搭上程叔的車子，在鄉(xiāng)間的小路上顛簸，路上通常會積不少的水，路旁的雜草上輕易便掛上數(shù)滴污水，變得雜亂頹靡。田野真正卸去了往日的神采，像一個步入生命之秋的老人，受著凄涼晚景的痛苦，用往日的快樂來支持枯萎的心靈，寄托所有生的希望。草堆在每天減少，僅有的是呼嘯的長風(fēng)襲過。

那一天，回去的時后。我和阿南腳抵鐵架，靠著車上的草垛望著遠方的世界發(fā)呆?！鞍玻愫桶⒛铣赘琛?，程叔回過頭來，“學(xué)過的”。我和阿南孩子氣的念唱，歡樂得跑著調(diào)。一切安然。程叔笑道：唱歌哪能一個勁跑調(diào)。我估計程叔并沒有覺察我們是在平湊著記憶里僅存的歌詞。然后我們都大笑起來，爽朗摻雜著童稚的笑聲在天空中匯成一團團暖風(fēng)就這樣跑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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