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shù)淖詈笠惶?，我一直陪在他身邊。爺爺一直和我們住在一起?/p>

那天早上，聽見西屋的咳嗽聲很厲害，很揪心。爺爺病的好些天了，該吃的藥吃了，該打的藥水也都打了，可一直不見好轉(zhuǎn)，反而越來越加重?；蛟S，人老了，就這樣，無法抵抗自然規(guī)律。

吃過早飯，二叔三叔都來了。父親是長(zhǎng)子，他們都聽父親的。父親說“老人看來挨不過今天了，大家準(zhǔn)備一下吧。”其實(shí)，什么都準(zhǔn)備好了，爺爺自己準(zhǔn)備的。

爺爺六十歲時(shí)就做好了棺材，用杉木做的，棺材就放在豬圈上面。是用黑油漆刷的，陰深深的。常常我晚上去解手，都不敢看豬圈，都要我娘站在院子里。壽衣是村頭張裁縫做的，爺爺一直放在箱子最底下。平整的疊著。

聽父親曾經(jīng)說過，爺爺以前當(dāng)過土匪，可沒殺過人，是被逼上山的。奶奶很早就去了，就爺爺拉扯他們哥三。一直也沒再娶過。爺爺販過煙葉，販過牛羊，也挑過鹽。是幫別人從鎮(zhèn)上挑鹽回村子的。二十多里地，都是山路，一百多斤的擔(dān)子。挑一回，報(bào)酬就五斤大米?，F(xiàn)在爺爺老了，被肩上的擔(dān)子壓垮了。再也挑不動(dòng)了。

記憶中，爺爺話不多，總是埋著頭吸旱煙，用長(zhǎng)長(zhǎng)的煙斗吸。無數(shù)次夜里，在院子里的角落，總能看見那一亮一暗的煙斗窩。沒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沒人去分擔(dān)他。直到三叔成家后，才很少看見角落里冉冉升起的煙霧?？桑@時(shí)的爺爺，已經(jīng)要拿拐杖來幫助行走了。(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病了這么些天，來看的人很多。大部分都是拄著拐杖的。顫顫巍巍走著的。只是很少聽見他們說什么。都是慢慢的走進(jìn)去，默默的坐在爺爺?shù)拇策?，不時(shí)擦著眼淚。臨走時(shí)，都要輕輕的摸一下爺爺?shù)氖帧Ｗ叱鑫魑蓍T口時(shí)，總是停頓一會(huì)，撐著拐杖，望著天空，嘴里低聲嘀咕著"老了，不中用了，是時(shí)候了?！蓖蝗话l(fā)現(xiàn)，渾濁的眼眸里，有淚光在閃動(dòng)。此時(shí)，就連村口的那顆大樹也在微微的搖擺，散落一地枯葉，或許，這枯葉就是老樹的眼淚。老樹什么都看得見，什么都能明白。

傍晚時(shí)分，爺爺已經(jīng)不能說話了。父親就把爺爺背出西屋，放在正屋的堂屋里。堂屋正中央鋪著厚厚的干稻草，爺爺就睡著上面。堂屋很寂靜。家族的人慢慢聚齊了。都圍著火塘坐著。靜得連爺爺?shù)暮粑暥悸牭靡磺宥?。只聽見火塘里的柴火在啪啪作響。如果這柴火也是有生命的話，是不是它在嘶喊呢？

爺爺沒有嘶喊，沒有呼叫，也沒有不甘。只是慢慢的睜開了眼睛，如此明亮。手顫抖抖的慢慢抬起，指著大家。父親輕輕地扶起爺爺，讓爺爺靠在他懷里。“爹，想交待啥，就說吧，兒孫們都在呢。"爺爺緩緩的搖了搖頭，喉嚨里哽咽著。我站在最前面，清楚的看見，一滴眼淚無聲的從爺爺臉龐上滑落?？蔂敔?shù)难凵窠z毫沒有痛苦，也沒有掙扎，倒是有一些欣慰，或者一些解脫。在這生命最后一刻，他所想的，他想說的，其實(shí)都在他的眼神里。怎么樣來，就怎么樣去。爺爺?shù)难凵衤陌档聛?，呼吸開始急促。好像喘不上氣。這時(shí)，爺爺?shù)氖衷俅翁?，順著他指的方向，我知道，奶奶就埋在哪里！父親問道“爹，是不是要和娘埋在一起?！睜敔斠呀?jīng)沒力氣回答了，他累了，很累很累了，就這樣安詳?shù)拈]上了雙眼。爺爺走了，不知何時(shí)能回來，也許......

每年春天我都會(huì)去看看爺爺，奶奶。他們墳前栽有兩棵青松樹，郁郁芊芊的松樹。如今，松樹很粗了，樹枝交錯(cuò)，像一把大傘，遮風(fēng)擋雨。爺爺和奶奶就一直在樹蔭里，看著我們，祝福我們。

首發(fā)散文網(wǎng)：http://www.277762.cc/subject/5685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