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女人。
房間里永遠開著一盞不亮不暗的燈,不用它來驅趕黑暗,只愿讓它帶來不驕不躁的溫暖。
她還是小孩子的時候,就不喜歡夜,倒不是怕它那份純真的黑,而是怕它那份神秘的安靜,只有聽到房間里傳來老爸微弱的打鼾聲還有掛在墻上的鐘表沒完沒了的滴答滴,才會意識到她還認真的活著時間還在不停息的走著。
每每黃昏,太陽把它熱烈的余暉在天邊收盡消失之時,小小的她就會被一種可怕的的恐懼所籠罩,她多想偎在媽媽的懷抱里聞著那獨有的令人生暖的奶香睡覺,做著一個香香的美夢,夢里的女孩抱著最愛的熊娃娃,要喂它吃甜甜的奶糖。
現實往往是不盡然的。即使一個人睡,又怎樣,都會慢慢養(yǎng)成習慣。一切成自然。
可笑的是,那么小,就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比以前再大一點,花開的年紀。( 文章閱讀網:www.sanwen.net )
她幽幽的望著暗黃的天花板,心兒卻飄的很遠。會想起,他每天騎在只屬于他的那輛白白的小破車上的酷酷的樣子;會想起,他經常穿的那件已經發(fā)白掉色的干凈襯衫故意耍帥的樣子;會想起,他因貪玩忘記寫作業(yè)被老師提問到而拿我的卷子交代得意的樣子;會想起,他在班里耀武揚威卻在媽媽面前一副霜打的茄子蔫了吧唧的可愛的樣子┄┄
即使被陰暗浸泡的心,也請讓她有一點溫暖的想象。
那個時候,她不再覺得那個只屬于她的夜晚安靜的可怕了,她有了關于他,關于他的一切,想象。他的明媚笑容,足以替她抵擋所有的塵埃。
等到再大一點,大到她已經換了好幾個暗戀的人,還有,好幾個嫉妒的對象。
還是那間屋子,房間里透出來的仍然是暖和的幽暗燈光。有那么一個臉,沒有表情,木木的看著已經比以前不知多蒙了幾層灰的幽黃的天花板。旁邊凌亂的桌子上,有一沓沓的布滿鮮紅的滿是叉的試卷,仔細瞧, 還會發(fā)現每個大紅叉下面還有密密麻麻地藍色娟秀字體。旁邊還有一盒吃完沒收拾的大骨方便面。污濁的空氣配合著大骨湯的味道挑逗著人的味蕾。
所有絕望消失的時刻, 也正是希望來臨的時刻。
后來她長大到可以穿唯美的婚紗。長大到可以離開那間幽黃的屋子。
新婚之夜,她搬進了她的新房子。三室一廳,不大。但是,對于她來說,卻是實實在在的滿足。她不舍得脫掉她那身好看的衣服,她唯一的最美的衣服。她想跳舞,她的丈夫扶著她。盡情地跳,恣意的笑。她太瘦了,這幅畫面,就好像,就好像,他的丈夫在跟一件飄灑灑的白衣裙在共舞,令人窒息的美。
看,她的好日子,來到了。她的希望啊,終于可以化為實物然后緊緊地握在手里。不放手。絕不放手。
其實,像水,握得越緊,留的手心里的越少。
一年后,她和平離婚了。
前些日子,老爸走了。她在為他料理后事的時候發(fā)現在緊鎖的抽屜有一張發(fā)黃的紙,最后一行赫然然寫著:經判斷,XX與XXX非生物學認定的父女關系。XX是她的名字。只一瞬間,就聽見水滴啪啪打在紙上發(fā)出的嗚嗚的怪響聲。也在那時,就明白了,找到了沒人疼沒人愛的自己趴在被窩里一直哭道天亮也沒人安慰的原因了。忽然的,她笑了,只能笑了。
好像每件壞事都怕自己的出現不夠有震撼力量,所以都會拉上同伴一起降臨。她現在又回到了那個冒著幽黃的燈光的屋子里,寂寞的夜,淚痕的臉。
要是輪到我身上,我可受不了,其實,沒有什么受不了,大家都受得了。
等到了她有了一個可愛的孩子都可以替她打醬油的年紀。
她二婚,不幸的事,她的男人,婚后一個星期,出了車禍。這世上,又剩她孤零零一個人了。所幸的事,她懷了孕,她笑了笑,說:他留給了我最好的禮物,我的孩子。后來入不敷出,她變賣了那間寬敞的房子。此后,透著幽暗的燈光望著幽黃的天花板多了一雙清澈的眼睛。日子就在望著天花板的時間里偷偷的爬上了她那頭以前烏黑亮麗的頭發(fā)以及那不愛笑的嘴角還有那愛皺眉的額頭。
不比什么,拼的就是堅強。
終于等到別人都夸她有福氣了。
她孫子把她的照片擺放好。來了很多看她的人。她可真有福氣,就沖她這一對大耳垂就看出來啦。有人插話,講:可不是嘛,多好的命啊,能在XX慕陵買塊地啊,兒子有出息啊 。旁邊說:聽說還是個瘸子呢 ,長得挺俊的,這樣的人好命的很啊,這是喜喪啊。
她以前的那個房子,被拆遷了。她那雙空洞洞的眼睛不用再看向那從她生到她死都沒改變的幽黃的天花板了。對了,那盞不明不暗的小燈也隨著葬了吧,也好讓她取暖,驅走那份吃人的寂靜。
文發(fā)表于二零一三年二月六日
BYK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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