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上的姑娘
我在這里已經(jīng)居住了很長一段時間了,房屋是中式的木質(zhì)結(jié)構(gòu),踩上去會咯吱地響,所以房東經(jīng)常會囑咐我樓上的姑娘小聲點別妨礙我的休息,然而我從未被她打擾過。有幾次我偶遇過她,她都是微笑靦腆地向我點點頭,消瘦的手臂扶著欄桿上樓去。她和我只有過數(shù)面之緣,但我覺得她有著一卷書香味,愛穿旗袍和帶珍珠項鏈,手上捧著一本速寫本,她不愛說話,齊劉海剪到了眉毛上,露出彎彎的眉,嘴唇涂了口紅,讓我想到民國時期的那種女人形象。因為她我才留在這里,然而這么久了還沒和她說過話,最后向房東打聽才得知房東也不知道她是誰,就知道是長期居住在這里的游客,問姓什么,聽她說白,就不吭聲了,所以大家暗地里都稱呼她為白姑娘。
白姑娘經(jīng)常會出去寫生,她在這里畫速寫,也不畫水彩和有顏色的,我向打掃房屋的大姐打探才得知白姑娘的房間里堆了高高的一摞速寫畫了,這個古鎮(zhèn)名叫柳江古鎮(zhèn),我也不懂為什么白姑娘愛在這里,而且又住了這么多年,這個旅店外的門非常小,一般沒人愛進(jìn)來,然而進(jìn)來才知道這叫一個美字了得,房東說這座木屋是從姥姥那一輩傳下來的,已有百年歷史,但也算得上干凈和舒坦。每晚可以聽見汩汩的高山河流留下的水的聲音,聲音非常大,水流很湍急,我經(jīng)常誤以為是下雨,打開門出來探望又沒下,我就像是有強(qiáng)迫癥一樣每晚必須打開門多次確定沒下雨才能安心入睡。清晨會被鳥兒的鳴叫聲呼喚著起床,我已經(jīng)花費了很多錢來住這個旅店了,雖然日子過得很愜意,但是也不免無聊,一心想和白姑娘說說話也難得見她下樓,有人負(fù)責(zé)給她每天送飯,她每天都吃一樣的飯菜,從來沒變過,我有時候會覺得疼惜,來這么久她都一個人,也不和別人聯(lián)系,也不說話,她在我的眼中是那么特別,也那么孤獨,我想去陪陪她,想去憐惜她。
終于我還是按捺不住敲了她的門。
“白姑娘,你好,樓下的伙計托我將你的飯菜送來?!?/p>
“謝謝”
她也不看我是誰,接過飯菜就準(zhǔn)備關(guān)房門了。我往里瞅了瞅,感覺里面就像一個賣古董的商鋪一樣?!鞍住边@時候門已經(jīng)是虛掩著的了。我就不好意思繼續(xù)說下去,其實我也不知道我能夠說些什么。(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回來我躺在床上,眼睛望著頂上的木板而顯得呆滯,不久一塊木板就變成兩塊,越變越多,最后我睡著了,直到下午起床已是三點多。按照往常一樣我問房東白姑娘出門了沒,他呵呵笑著說早出去了呢!今兒個天氣好,恐怕一會兒就要回來了。我嗖地往外跑。柳江古鎮(zhèn)不大,來回走完不過就半個小時的樣子,我出去到處找,運氣真真兒地好被我找到了。
有兩三個行人在看她作畫,她面帶微笑,像是在予以回應(yīng),但是未出聲兒,我悄悄走去看了她畫一會兒畫之后就開始說起話來。
“白姑娘,你在這兒畫畫呢!我也在這兒玩兒,今天天氣真好!”
她依舊微笑著沒有予以回應(yīng),我想周圍的人可能會把我當(dāng)傻子就不吭聲了,過了半響人都走了我又說起來。
“白姑娘,你還認(rèn)得我嗎?”我笑瞇瞇地盯著她的眼睛,她好似對這句話有了反應(yīng)。“白”
“恩,白姑娘”
“你是白嗎?你是白!白!我好想你!”她抱著我哭起來了。越哭越猛烈,越哭越大聲,引來了周圍人的圍觀。我抱著她:“乖,別哭了?!币恢陛p輕拍打著她消瘦的背,她突然喘得非常厲害,我趕緊把她攙扶著回了旅店,讓她坐在床上給她倒水喝,她一口一口地喝著,還是很喘,依舊是帶著淚花,流著鼻涕,就像一個小孩兒,她喝完了一杯我又給她倒了一杯,喝完一杯又倒了一杯,喝了大概有半個多小時吧她喘氣才慢慢平緩下來,她盯著我的眼睛,一直問我“你是白嗎?你是白嗎?你是白嗎?你是……”好像很渴望聽到我肯定的答復(fù)一樣,我手足無措之下告訴她我是白,我猛地抱著她假裝哭,說我也好想你之類地話語安撫了她的情緒。哄了很久,她這才睡著。
我打量著她的古董房屋,踩踏的上海牌縫紉機(jī)上有著未做完的旗袍,桌子上有著酒精燈,也有一些老珊瑚,釵子,銅片,銅絲,鏨子,鐵錘,琉璃,散的玉石,珍珠,磨砂紙,還有像塑料一樣的石頭,很輕,認(rèn)真一看是琥珀。還好我認(rèn)識一些老物,其他很多我都不認(rèn)識了。大致是用銅做的,有很多水晶,還有木頭。一卷一卷的大篆草書,以及堆在桌子下面一摞一摞的素描畫,我想翻閱,但是又怕給她的順序碰壞了。
悄悄關(guān)上了她的房門,下樓去房東扯著我問她怎么回事,我說可能心情不好,哭了。隨后進(jìn)了門,感覺像是經(jīng)歷了冒險一樣,久久不能平靜我的心情,我打電話給父親說了她的情況,父親讓我趕緊回家,父親是一名大學(xué)老師,他大致感覺到我身邊這個姑娘精神的極為不正常就說著要我回去,其實我也感覺到了,為什么她會一直不停地問我,她好像一直提及到白這個名字,我也撒了謊,騙了她,我不知她會有些什么舉動,我更想去了解她,我感覺自己已經(jīng)喜歡上她了,想到她我的心里又歡喜又焦慮地起伏不定,所以就又決定在這里多待上幾天。
第二天早晨我不是在鳥兒的鳴叫聲中吵醒的,我是被砸鏡子的聲音震驚的,我感覺廁所有人,迅速穿起睡袍就朝著廁所跑去,我驚訝了。是白姑娘。她拿著小木凳正朝著我墻壁上的鏡子砸去,鏡子已經(jīng)破碎地不堪一擊了,她砸得更加使勁和厲害,感覺像是要把鏡子的碎片都砸下來才肯停止,我?guī)椭遥腋惺苤@種體驗給我?guī)淼目旄?,我發(fā)誓從未做過這種事情,之后我們心有靈犀地一同停了下來,宣告鏡子已經(jīng)被我們砸完。我們一起笑了。這是我第一次見到白姑娘的笑容,我發(fā)現(xiàn)她有兩個淺淺的小酒窩。她說:“白,謝謝你!”
我呵呵地笑著,傻了。我也不敢說話,就一直傻笑,隨后她自己走出門去。我拿起電話又給父親撥了一通,這一次我有點害怕:“爸,那個姑娘……”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語無倫次地在給父親提及那個姑娘。父親催促著我快點回去,剛好我的錢也沒剩多少了,就直奔房東那里結(jié)了賬。準(zhǔn)備去趕車,白姑娘也出來了,一身旗袍,一串珍珠項鏈,涂了口紅,她不靦腆地笑,而是露出了幾顆潔白的牙齒,我看著她,很害怕。她追著我問:“白,你要去哪兒啊?”這次是我沒應(yīng)聲。她跑著過來了,抓住我,一直問:“白,你要離開我嗎?白,你不理我了嗎?白,你說話啊,你說話啊……”她一直在追問我,說了很多很多的話,我笑著說,我出去一趟,一會兒就回來。她跟著我,緊隨著后,我害怕了,非常害怕,在過橋的時候我忍不住回頭吼了她一聲:“我不是白!你別跟著我!”
她怔了一下,我沒敢多看,轉(zhuǎn)頭走得更加迅疾,走了幾步之后聽見撲通一聲。后面有行人在大喊:“救人?。∮腥颂恿?!”我轉(zhuǎn)過頭,沒見白姑娘的身影,大家都議論著有個女人跳河了,好好的,可惜了,也沒法救。我看到了地上的速寫本,泛著黃色的牛皮紙,翻了幾幅看見了一個男孩,卷曲的頭發(fā),微啟的唇,裸體的上半身上有一個簡潔的項鏈,我感覺他的臉和我長得甚像,落款為:一路。
坐著回家的車,捧著速寫本,我一直告訴自己,她沒死,她還是好好的,有女人跳河了,但不是她,我只是撿到了她的速寫本,以后還會歸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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