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爺和他的羊群
羊真是一種溫柔至極的動物,琥珀色的眼睛里滿是溫順。
在我還很小的時候,姥爺家有一群羊,規(guī)模不大,最多的時候十多只,最少的時候大概只有三四只。既然有了它們,愛喝酒的姥爺就有個一份正式的“工作”——放羊。因為經(jīng)常和姥爺一起去放羊,所以我也順便成了一個小羊倌。
姥爺放羊總是在傍晚,因為我纏著他等我放學(xué)以后帶我一起去。我們經(jīng)常帶著羊群去長滿綠草的河坡或樹林,有時也會折一些楊樹、柳樹或槐花樹的葉子給它們吃。走在路上,姥爺不緊不慢地趕著他的羊群,而我則是跑前跑后,一會兒繞到走在最后的一只羊身后,呵斥一下它,催它快走;一會兒又溜到一只貪婪路旁野草的羊旁邊,將它趕回羊群。姥爺手里拿著一條鞭子,一段細(xì)竹竿作鞭桿,而鞭繩是用幾股繩子擰在一起編成的。趕羊的時候,姥爺時不時地將鞭子輕輕地甩向空中,然后就會有非常響亮的鞭響,我知道那是一種威懾,讓那些貪玩或者貪吃的羊回歸隊伍。我羨慕極了,便向姥爺討了鞭子,也試圖甩出幾記鞭響,可那時的我還很小,個子不高,力氣也不大,甩了幾下,只有鞭繩帶動空氣的唰唰聲。那些正在河坡或林子里吃草的羊本以為我會發(fā)出鞭響給它們一些暗示,它們抬起頭呆呆地望著我,見我沒甩響鞭子,便又低下頭悠閑地吃草去了。被它們看扁讓我十分懊惱,我使勁地甩了幾下,結(jié)果鞭子卻落在了我的腦袋上,火辣辣的疼痛感讓我大哭起來,姥爺笑呵呵地過來給我揉一揉,順便將鞭子數(shù)落一番。
跟著姥爺放羊的時間久了,我漸漸地掌握了甩響鞭子的技巧,于是便樂此不疲地甩了不停,這回輪到姥爺數(shù)落我了,他說羊群本來在安心地吃草,甩響鞭子會嚇到它們,我似懂非懂地點(diǎn)點(diǎn)頭。不過我總是會選擇一些“非常時刻”施展自己甩響鞭子的技巧,比如兩只羊嬉戲打鬧時,或者幾只羊只顧低頭吃草而漸漸遠(yuǎn)離羊群時……姥爺便只好由著我這個小羊倌顯示自己的“權(quán)力”了。
那是一個個黃昏,落日的余暉撒在大河上,水面一片金黃,撒在林間,樹葉、草地、羊群、甚至姥爺和我都披上了一件金黃的外衣。姥爺喜歡坐在一處土丘上,聽收音機(jī)里傳出的婉轉(zhuǎn)而“土香味”十足的豫劇。他沒有抽煙,準(zhǔn)確地說是他戒掉了,從我記事的時候開始,就沒見過姥爺抽煙,然而酒卻是他的至交好友,日日常飲,姥爺一個人喝酒的時候很少用酒杯,總是對著瓶口咕嘟咕嘟幾口。后來從媽媽那里才知道,姥爺還有一個哥哥,年輕的時候家里窮,姥爺幾乎沒有上過學(xué),跟著別人一塊干活,掙錢供哥哥上學(xué),后來哥哥參加了抗美援朝,戰(zhàn)爭結(jié)束后留在了黑龍江工作,雖然兄弟倆一直都有聯(lián)系,但漫長的距離和時間、變化的世事人情還是讓他們漸行漸遠(yuǎn)。對于姥爺來說,一生似乎簡單而平淡,但他似乎非常滿足,因為我從沒有聽到姥爺抱怨過什么,即使喝醉以后也是如此。
我已經(jīng)記不得羊群是因為什么原因賣掉的了,或許是姥爺年紀(jì)大無力再去放養(yǎng)它們,或許是用它們換來了那辛辣而濃香的白酒,也或許是后來我去城里上學(xué)姥爺覺得一個人牧羊太孤單。從那時起,羊群也消失在我記憶里,直到今天才再次跳入記憶的那片草地上。而姥爺也已經(jīng)去世四年了,他的墓地就在我們曾經(jīng)一起放羊的林地里,一些牧羊人偶爾還會趕著羊群來這里,也許那些咩咩的叫聲和雜亂的蹄聲還會響在姥爺?shù)亩?,而在另一個世界的姥爺是否還會拿起鞭子響亮地甩上幾聲呢?(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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