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巡夜人
一輪彎月在薄薄的云霧中忽隱忽現(xiàn),幾顆星星在厚厚的夜幕中半明半暗。
一條從街道口鬧市中高樓大廈的縫隙中擠出的風(fēng),凜冽著呼嘯著穿過3環(huán)越過湯遜湖,狠狠地扒去湖畔一個柏油路上逆風(fēng)踽踽前行男人的帽子,拂亂了他整齊偏分找不出一塊頭屑的短發(fā),吹不亂從黑色膠框眼鏡明亮的鏡片中透出的那2道堅毅的目光,3天沒打理的2須胡渣子布滿棱角分明的嘴唇,堅硬的像腳下漆黑的柏油路2邊散落的抽出幾絲新綠的枯樹樁。波濤陣陣叫嚷,松樹沙沙作響,對講聲聲報崗。撿起帽子,別著對講機,打開手電,月明星稀中,夜黑風(fēng)高中,我,開始巡夜了。
一根筆直手腕粗的鋁合金柱子,把5顆足球大乳白色的圓燈舉在夜幕中,潔白的燈光照亮了馬路草坪,一身黑色呢子保安大衣的我,一邊巡著,一邊望著路燈,望著馬路,望著草坪。
路燈,你該把我深情的倚靠;路燈,我該把你熱情的擁抱。路燈,一柱晚上不睡覺的路燈,你粗壯結(jié)實的身子其實也包裹空虛,你潔白如玉的面容其實也露出慘淡。白天你是眼的風(fēng)景,白天的風(fēng)景千紫萬紅,你獨守一隅;夜晚你是風(fēng)景的眼,夜晚的風(fēng)景黯然失色,你普照一方。路燈,你筆挺挺的腰覺得累嗎?你明晃晃的眼想要睡嗎?你覺得累,我讓你靠,你想要睡,我把你抱!
馬路,漆黑的柏油馬路,轟轟作響的鋪路機沿著預(yù)先打好的混凝土路基,在2旁高出的大理石鋪就的人行路的匡扶中,涂上柏油,延伸,延伸,延伸到湖邊,延伸到盡頭。打著強光手電行走在柏油路上的巡夜人啊,你覺得腳下路基堅硬嗎?你感到2邊匡扶有力嗎?你看到湖邊有頭嗎?沒有!我沒有預(yù)先打好的混凝土,我沒有高出的大理石,我沒有柏油。我只有黃泥土,我只有青板磚,我只有碎石屑,行走在寬闊筆直平坦的柏油路上,借著幾絲月光,我仿佛回到了故鄉(xiāng)那條彎彎曲曲泥濘滿是碎石的小路上,遇到一位扎著蝴蝶結(jié)的小姑娘。。。。。。
草坪,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城市的草,早已經(jīng)不再枯萎,它在冬天播種,它在冬天發(fā)芽,它在冬天吐綠??粗@綠油油青幽幽的草坪,我捋捋被風(fēng)吹亂的短發(fā),我多么希望自己是它們中的一顆綠,彼此相擁在一起,在藍天白云下,在春風(fēng)沐浴中,盡情飄舞盡情歌唱。(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巡著,望著,想著,彎月滑到了湖的另一邊,懸在300公里之外西邊小縣城的上空,幾顆星星已不見蹤影,一絲故鄉(xiāng)的風(fēng)緩緩拭過臉頰,像一絲熟悉的熟睡中輕柔均勻的鼾聲,縈繞在耳畔,輕打在心頭。。。。。。
“叮鈴鈴!”恍惚中我被手機鬧鈴驚醒,“燦燦,該尿尿了!”月光下的巡夜人,對著對講機輕輕的呼喚。。。。。。
“稀爛的班子,哪個要尿尿?尿你個雀雀!”班長扯著嗓子在對講機里一通瞎罵,我才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我躺著的不是那張白凈凈寬大橡木床上柔軟的席夢思,是一塊麻花花的狹小堅硬的大理石條椅,發(fā)現(xiàn)手里摸著的不是孩子溫潤細嫩的小臉蛋,不是孩子白嫩蓮藕般的小胳膊,不是孩子光滑胖胖的小腳丫,是一部硬邦邦冷冰冰的對講機。母親此刻定是在跟兒子把尿了,至從有了燦燦,母親從沒消停過,晚上更是沒有睡一個安穩(wěn)覺,上個禮拜天,我回去跟兒子買了一大包開心果,喜之郎果凍,旺仔糖,奧利奧餅干,徐福記沙琪瑪,兒子歡天喜地,一直粑著我到晚上睡覺還在我床上玩我剛教他的手機游戲,都寫不清楚的兒子不到一分鐘卻熟悉了游戲動作的每個按鍵,叫得出呂布貂蟬曹操夏侯惇十夫長,母親說,你看你,不教他寫字,教他打游戲機,隔壁果果的爸爸帶回來一個1000多的大玩具車,你有錢的時候瞎用。。。。。。數(shù)落一番,我死豬不怕開水燙,一句話不說。兒子說要跟著我睡,母親把大洗腳盆拿到我房間晚上給兒子把尿,我定好手機鬧鈴,摸著兒子的胖腳丫,我唱一首《小燕子》,他唱一支《2只老虎跑的快》,我唱一首《讀書郎》,他唱一支《我有一頭小毛驢》,他唱著《泥娃娃》它沒有親愛的爸爸也沒有媽媽的時候,呼呼睡著了,他唱的我心在顫抖,他唱的我眼淚直流,看著兒子嬌嫩的面容,聽著兒子柔軟的呼吸,我輾轉(zhuǎn)反側(cè),一夜未眠。
從大理石條椅上站起來,拍拍大衣上的灰塵,豎起衣領(lǐng),戴上眼鏡,壓低帽檐,沿著柏油路繼續(xù)向前巡夜。
夜很深了,你是否已經(jīng)沉沉睡去,或者長城上披荊斬棘;你是否枕著愛人的胳膊,或者抱著小三的酥胸;你是否沉醉在酒吧的霓虹中,或者沉迷在被窩里的微信里?你是否想到是否看到是否碰到,一個離鄉(xiāng)背井為你守衛(wèi)家園夜不能寐為你防火防盜的保安?如果碰到,請給他一個正眼,如果看到,請給他一個微笑,如果想到,請給他一個祝福。雖然有的保安夜班熬不住打個盹,比如大理石條椅上717所的保安,雖然有的保安見你忘了卡鐵面無私不讓你進門,雖然有的保安見你推個自行車沒有給你敬禮,雖然。。。。。。原來的我和你一樣,對保安總是嗤之以鼻不屑一顧的,我怎么會想到今天我也會成保安,我深刻體會保安的無奈無聊無助無望。這年代,沒有誰的路是用混凝土預(yù)先打好的,堅不可摧一路通天。薄瓜瓜沒了媽,三一重工在搬家,混凝土路都會塌方。
說什么呢?這說到哪去了?一陣北風(fēng)從身邊襲過,身前這棵400年的銀杏樹高高聳立巋然不動,天國大事哪里輪到我這個小保安嚼舌根,世事紛爭豈容我這個小保安道長短?"2346收到?jīng)]有,收到請回答!”,“2346收到!2346正常!”報完崗,別好對講機,抽出一根煙,點上,抬頭望望天,月亮在湯遜湖里洗了個澡回家睡覺去了,藏龍島泛白的天邊飄過來一層薄薄的晨霧,2只飛鳥從頭頂掠過,漆黑的柏油路上有幾塊亮晶晶的冰。天亮了,月光下的巡夜人,對著晨霧中的朝陽吐出幾個圓圓的煙圈,擦擦胡須上的冰渣子,拍拍大衣上的霜,放下衣領(lǐng),正了正帽檐,大步向前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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