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天燈巷
【12】漫漫天燈巷
青石路面很潮濕,老屋的墻角那青得發(fā)黑的苔蘚,有些發(fā)霉的味道。屋檐伸出的瓦片上的雪水,一點一點的像是斷了線的珠子,滴答滴答的落在石板路上。
巷子很窄也很長,左邊是普通的老百姓人家,右邊則是不高的圍墻,像是新建不久的房子。但是往里邊兒去,一股陳舊的味道,像是穿透在巷子里的風一般,頓時恍如隔世,生活倒去了百余年前。
未走進巷子里之前,我站在巷口,看著幽深曲折的巷子,似乎是沒有盡頭似的。巷子里的繁華,宛如凋零葉子的老樹,百轉(zhuǎn)千回,恍如浮夢。昔日的人情世故如今竟然是落得一陣凄涼。不高的圍墻有些斑駁,雖沒多少年史,但也是幾十年的光景,一閃即逝。歲月的痕跡還是在這新墻上,無情的烙下了印痕。只是冬日陽光的溫情,讓巷子看來,有幾分光韻。懸掛在墻檐上的一個枯澀的老絲瓜,拖著幾根沒有生氣的藤條,那勉強還系在光禿禿的藤條上的幾片老葉子,像是隨時會在午后的嗖嗖冷風中,黯然飄落,無居無所,孤苦伶仃。
雨巷的爛漫,似乎是褪去了少女的羞澀,她猶如一個風燭殘年的老婦人,歷經(jīng)百年春秋,留下百感滄桑。天燈巷的干澀,苦楚,又像是巷子深處那高墻里頭的年輕寡婦一般,個中酸楚,又怎是我們所能體會的呢?
朋友還在七座牌坊下,八個故事中尋蹤。(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老人的二胡曲子,還有那小時候的歌謠,漸漸在耳邊遠離。走進巷子里,轉(zhuǎn)身看,原來人生的路上,我已經(jīng)走了這么遠了。只是往事回首,不堪的歲月盡管殘酷,倒也是種考驗。既然能到這里了,想想過去的那些時候也不過如此,何必不堪回首呢?
淡然一笑,繼續(xù)朝巷子里走去。
巷子深處的高檐下,滴答的雪水,像是空靈時空的曲子,穿透了一個流浪者的魂魄。她愣在那里,抬首仰望,狹窄的天空里,飛過幾只看不清的鳥,嘶啞蒼白的鳥聲,劃破了寂靜的巷子,那一聲已經(jīng)遠去的呼喚,教我頓時醒來——這個巷子,安靜得出奇,平靜的可怕。沒有人來往,也沒有人說話,似乎只有我的呼吸聲,在這個看似沒有盡頭的巷子里,像是個孤獨的游魂,尋找著自己的故居。
只是,尋了半天,卻找到了當年那個老鄰居的古居——鮑傭儀古居!
而屬于我的古居,或許是在兵荒馬亂的年代里,早已事過變遷,沒個遺址了吧。老鮑的房檐門頭,有些殘缺,豎立在門前的老式路燈,像是許多年都沒有亮了似的。蜘蛛盤著的絲網(wǎng)灑滿了灰塵,幾根斷了的殘絲似乎是經(jīng)不起沉重的的塵漬。一陣風來,眼前頓覺迷離。抬首看,才知道這路燈頗有老上海的味道。只是出現(xiàn)在徽州,到有些意外了!
兩扇破舊發(fā)霉的門上,還貼著褪色泛白的春聯(lián),也不知道是去年的還是前年的,或許是好幾年前的還說不準,但也許是去年的也有可能。老鮑是棠樾的人,也是鮑家家族的人。盡管老屋是舊得不像個樣,好歹也是祖上的古居,怎么著也是有后人前來盡盡孝吧。推開蒼孔無力的大門,那吱呀斷續(xù)的聲音,有些怕人。像是寂靜的胡同里,突然傳來一陣可怕的呻吟。只是推開了這兩扇沒有關(guān)嚴的木門,竟然還有一道格子窗的老門。
格子窗像是一堆枯木似的,稍稍有力,那橫豎夾間的木棍就會斷掉,幾道門上幾乎有些地方已經(jīng)成了個骷髏洞。沒有好好妥善保護的悲劇,讓人難免生寒,更何況又是這個殘雪未消的冬季。
我沒有直接推開門,從格子窗殘破的縫中望去,當年老鮑的生活也算是比較拮據(jù)吧。才幾平方米的院子里,放著三個水缸,缸里生長的睡蓮早已枯萎殘零。濕漉漉的地面上,布滿苔蘚,就連斑駁脫落的高墻上,也是苔蘚滋生,令人有些錯愕的是,墻縫里竟然還長了好幾棵植物,屬于苔蘚一類的,具體叫什么名字,生物課的記憶已經(jīng)模糊。
只覺得似曾相識,頗為親切,忍不住推開了格子窗門。
老鮑的廳堂很窄小,面積不及院子那般寬敞。一張破舊的四方桌子,擺在左邊靠墻,桌上的灰塵像是個走了幾個世紀似的。那些荒廢的水瓶,編織的籃子,還有一臺80年代的電視機,似乎是被塵封了,安靜的,絲毫沒有動靜的在桌子上。彷如外面的變遷,與他們不曾有任何聯(lián)系。大廳的中堂畫更是狼狽不堪,落滿灰塵不說,且紙張扭曲,圖紋不清,邊上的兩對聯(lián)子,更是缺胳膊斷腿的,竟然這般蕭條!
忍不住嘆了嘆,歲月無痕,在這里卻是爬滿了印跡。
閣樓上的小姐窗,是開著的,窗內(nèi)的布景是怎樣的,我無法知道,或許也是一派蕭瑟吧。屋檐上滴落著的雪水,打濕在閣樓窗外的小欄桿上,不知道這滴答滴答的水聲,是否會吵醒正在閣樓里淺睡的姑娘呢?一番遐想,目光不由的愣住,小欄桿的轉(zhuǎn)交處竟然是全新的木條,盡管試圖上著陳舊腐朽的油漆,但當下的技術(shù)還是出賣了它欲要偽裝的過去。此般比較,一道完整的小欄桿,竟然有些格格不入。
新舊替換,有時候也并非是件好事!
老鮑的房子,沒什么大的名堂,或許也是我不知里外的淺薄吧。但比起有些名人古居,老鮑的這套破舊,且不能遮風擋雨的房子,卻使得人感到親切,沒有約束感。墻體的脫落是糟糕的一塌糊涂,裂縫里的雜草苔蘚更是肆意狂妄,灰塵的密布像是統(tǒng)治了這個世界,誰也不會牽扯誰,搭理誰,各過各的日子,只是在同一個屋檐下,一個世界里,他們又顯得那般親和,隨意!
彷如一個大的家族里,竟然是沒有斗爭,沒有硝煙,也沒有殘酷的封建制度。
在老鮑的房子里,我轉(zhuǎn)悠了幾圈,盡管也就是那么些幾個地方,倘若粗心點,一眼便是一覽無遺!離開老鮑這座價值連城的破房子,我繼續(xù)朝巷子深處走去——幽黑不見日光的巷子深處,頓時詭秘。提起膽子,我想老鮑興許是在閣樓的某個窗戶邊上,正看著我呢。就在這時,身后突然傳來朋友的一聲叫喚,我愣了一跳,轉(zhuǎn)身看著他,他竟然正驚恐的看著我——
“你怎么回事呢?”本是陷在古老氣息中的魂魄,一下子被朋友拉回,我有些不高興了。板著張面孔,語氣不大好的問道。
“剛剛被一只老貓嚇到了!”朋友這樣回答我。
巷子深處,突然躥出一只老貓?也不知道是黑貓還是白貓,或許是只花貓吧。
“恩,老貓是不是很肥呢?對了,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不禁也有些好奇,難道流浪者的魂魄飄進了巷子里,她的身體還在巷口發(fā)愣?“依你的性子,這條這么破舊深窄,又有點兒神秘的巷子,你會舍得不進來看下?”朋友說得很自信,我也沒有表示異議。他說他在七座牌坊中,發(fā)現(xiàn)其中的一座牌坊上,有個燕窩。燕窩里的草須還能看得見,但不久前下了雪,也不知道窩里的雪化了沒。
后來他開始追問我在天燈巷里的際遇,我笑笑,一句話也沒有透露。
只是在朋友的眼里,老鮑的房子,落在幽暗的深巷子里頭,倘若是暮色臨晚,必定是冷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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