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聲媽媽的呼喚,再也沒有人應(yīng)答

2006年4月5日_14日

父親要回去,哥哥買來了很多的漆料,悄悄地放在箱中碼放好,父親回去后要請木匠把媽媽的棺木漆好，我看著那個箱東西子觸目驚心,媽媽真的要離開我們躺進(jìn)那冰冷的木頭匣子中么?我不敢想。父親走時,對媽媽撒謊說,家里的大隊(duì)要整理街道,規(guī)劃村落,召集各家的戶主開會,我回去一天很快回來.父親走后,媽媽說,你爸爸在騙我,我知道他回去給我漆棺木去了。媽媽的內(nèi)心什么都明白的。媽媽睡著的時候越來越長，其實(shí)媽媽沒有真正地睡著。而是應(yīng)該說是在迷糊混沌的狀態(tài),醒的時候是疼醒的,掙扎著喝一點(diǎn)點(diǎn)的水,背部的褥瘡讓媽動一下都疼痛地呻吟.她睡著的時候,我叫她,她說,別叫我了,我好累歇會.她在說什么夢囈呢?我貼在她的耳邊,一句也聽不清楚了.就讓她睡吧,醒來也是疼痛,這樣也許她好受一些。

睡夢中媽媽不停地用手在空中抓東西，急急的樣子，當(dāng)她掙開眼的時候，我們問她找什么,，說,在找她的蘭西服。我們給她拿來，她翻著口袋，找到一把小鑰匙。我認(rèn)得,那是媽媽紅色衣箱的鑰匙,媽媽要讓姐姐開衣箱,把她放在衣箱中的一千元拿出來,姐姐去找的時候,媽媽拉著我的手,媽媽的手只剩一層皮包骨,每日輸液的針也總是滑脫,我們總是喊來大夫,媽媽的手臂青腫,長時間的輸液血管已經(jīng)沒有彈性。媽說,你好朋友給我的一千元你拿著。媽媽的后事要是不夠再貼上。我不拿，媽媽說你拿著,你也是給媽花,我尋思著再買一療程的藥吃，但是，吃藥對媽不起作用了。媽媽的眼里還是慈愛的光，那眼白因?yàn)樨氀乔喟椎?，但那光輝永遠(yuǎn)是我們最熟悉的最熱愛的光芒。在媽媽的目光下我覺得我渺小，我愧悔。姐姐進(jìn)來的時候,媽媽說,我箱中的一千元是我攢下的，家里的錢幾乎花光了，還讓你們負(fù)擔(dān)不少，媽沒什么留給你們的，這一千元你們每人200，算媽給你們的想念吧，媽拖累了你們!媽媽的面容是平靜的，沒有淚滴,但是流露出滿滿的不舍。我們的心寸寸地?cái)嗔恕?/p>

去單位辦點(diǎn)事走在途中,哥姐的電話就來了,我的心驚悸地接電話。他們說問了一個家鄉(xiāng)的老中醫(yī),問媽媽這樣的情況能維持多久，家人怕媽媽到時候來不及趕回老家，老中醫(yī)來看看媽媽說,維持不了幾天了，還是早一點(diǎn)回到老家吧。哥姐就開了一些藥物，準(zhǔn)備回家找鎮(zhèn)大夫再接著輸。我說我很快回來，急急地往回趕，趕到家門口,接?jì)寢尩能囃Ｔ陂T口，我沖過去，叫著媽，媽媽已無法坐著了，我看見我瘦小的媽媽臉色蠟黃，虛弱地躺在被褥上，媽媽從車窗上看見是我，沖著我笑，我的淚要下來，哽咽地叫著媽我明天就回去，哥姐說媽媽是清醒的，知道自己是回家了，挺高興的，她想家想得厲害，你先把你的孩子安排好再回家。車發(fā)動了，我使勁看媽，車慢慢地開動了，我追了幾步，車走遠(yuǎn)了，我沖回媽媽曾經(jīng)住過的房子，忍不住失聲痛哭。

2006年4月15-17日(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追回老家,我進(jìn)屋叫媽,但媽媽只翻翻眼睛看了我一眼,但是還沒容她看清,她便又合上了眼睛迷糊過去,我的心不禁抽緊了,媽要認(rèn)不得自己的閨女了!清醒的時候是疼醒的,咬牙皺眉,憋氣的癥狀更厲害了,我們就趕緊找來氧氣讓媽媽吸上.親屬鄰居都來看媽媽,媽媽清醒的時候叫著老姐妹的名字,還勸著做活悠著點(diǎn),別累壞了,讓人聽了垂淚.睡去的時候,喊一聲也不情愿睜開眼睛.親屬們在她耳邊嘮叨家常,安慰她.告訴她回家了,親朋好友都在陪伴她.

17號晚上我和父親看護(hù)媽媽,媽媽在夢語,媽媽有那么多要叮囑的話么,我聽著睡過去.被響動驚醒,睜開眼看見眼睛紅腫的父親正在扶著媽媽喝藥，媽媽用手自己端著碗,水瀝瀝拉拉從大襟撒下來,我聽到母親悲愴地對父親說,你現(xiàn)在才知道心疼我呀!我爬起來趕緊找杜冷丁針，后悔自己睡過去了，沒有早給媽媽打止疼針。媽媽又睡下了,開始了她的不休止的夢語，我知道那是嘔心瀝血的叮嚀，我看著媽媽，守著媽媽,不敢再睡過去。

2006年4月18日

哥嫂為媽媽買了孝衣,我們姐妹都難過地哭了，我們在收拾媽媽的東西時,看她早幾年給自己買的裝老布,布面光華質(zhì)地很好,是她喜歡的顏色,看到這塊布料,我記起前兩年一次看她收拾,她說這是以后要做的棉衣布料,媽把它放好,省得到時候手忙腳亂的,穿著自己做的衣服合身.那時我不懂,不懂得要走的概念,不懂得要走就是永遠(yuǎn)地離開.媽媽說的時候也是如此輕松,象說要出外去串門的那樣簡單.媽媽不知道在她人生的盡頭有這樣的變故和折磨,她的思想里她還認(rèn)為她還硬朗。干很多的農(nóng)活和家務(wù),還是一個利利索索的半大老太太，到自己顫顫巍巍的時候那才叫老年那時才服老，那時在做自己出遠(yuǎn)門的衣褲.但是誰也料不到她的人生和我們的人生中卻是降臨了這樣一個沉重的災(zāi)難,讓她居然還來不及穿著自己縫制好的棉衣走。

在媽清醒的時刻，哥嫂把孝衣拿過來讓她看看，問她滿意么，媽媽含糊地說，差不多就行了。她怕勞累兒女。我說怎么忍心讓媽看裝老衣呢，她心情會更不好的，她什么都明白的。哥嫂說這是講，得讓她自己看看她要穿的衣服，要不然她也不安心，她自己賣的布還沒來得及做，她還在不踏實(shí)，看了衣裳就踏實(shí)了，她是穿著棉衣服走的。

媽媽還是那樣聽我們的話,姐姐讓她張嘴,她就張嘴,喂她一點(diǎn)點(diǎn)水,但是更多的時候媽媽答應(yīng)了一聲但是咬住吸管就睡過去,卻吸不出水來.在最清醒的那刻,媽媽告訴我說,那東西長到嗓子眼了,她好餓好餓.我們錐心地疼.媽媽無法吞咽了,就消耗著身體中僅存的那點(diǎn)油水.有一次,她急急地含糊不清地說,快給我穿衣服,我們驚恐地看著她,但是她的呼吸又平穩(wěn)了些.我們趕緊為她擦洗身體,換內(nèi)衣,我給媽換秋衣的時候,媽清楚地說,耳丁別掉了,我告訴她掉了,又給您穿好了，讓她放心吧.母親不是一個很講究的人,但是是一個利索的人,不愿意拖拖拉拉的不整齊。那曾是我給媽媽的耳丁,在我家的穿衣鏡前給她戴上的，我曾笑著說,多精神的老太太,媽笑得好燦爛，自嘲到，真成了老太太了,一嘴的假牙。我不知道，如今摸著它，會讓我如此的心碎。

我們守著媽媽，聽他的夢語,那是她說給我們的話。我始終相信，她有太多的話要對兒女說,因?yàn)樗刑嗟膼?那是我們需要的愛,那是我們離不開的愛。輸液的管子剛撤,媽媽的藥水又聚在手腕處腫個包,我看著媽媽,媽媽的眼球向上翻,嘴里有嗚咽的聲音,我問舅舅,舅說現(xiàn)在沒事的。氧氣袋快沒了,我著急地要換時,忽然媽媽說,快扶我起來,我難受。父親和姐姐趕緊扶起媽媽,爸爸托著媽媽的背,姐姐攔著媽媽的肩,我在地下準(zhǔn)備換氧氣袋,一抬頭,我的媽媽臉色青紫,在極力地呼吸,哥姐驚恐地喊媽媽,忽然媽媽的牙關(guān)一咬,舅舅說,人不行了。

媽媽對不起,我還沒插好氧氣的接口,對不起媽媽,您在呼吸一下好么,對不起,媽媽!

媽媽就這樣停止了那艱難困苦的呼吸,我們聲聲媽媽的呼喚,再也沒有人應(yīng)答。

2006年4月19日

媽媽身上蓋著鮮黃的鍛布，臉上蓋著藍(lán)棉布，我們看不到媽媽的表情，媽媽靜靜地躺在木板上，穿著臃腫，再沒有了艱難的呼吸和痛苦的呻吟。太忙亂，不知道您的內(nèi)衣是否拽展，里里外外的套穿，不知道您是否穿著舒適，不知道我們聲嘶力竭的呼喚是否讓您走的不心安。有書上說，人在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最后消失的才是聽力，可是媽媽，我們是這樣自私，到最后也沒給您安慰，還讓您聽到我們的哭聲，媽媽您聽了一定難受，在路上是不是還在回頭，看不到我們了是不是還在回想？媽媽，對不起！

媽媽，兒女們?yōu)槟仂`，不讓您感覺孤單，夜冷風(fēng)急，紙錢不斷地為您燒，香火不斷地為您燃。大風(fēng)，黃煙，沙塵，媽媽，您勞碌辛苦了一生，走得讓天地也動容。

送您上路。媽媽，您騎著白馬，大姐為您梳頭，擦臉，您照照鏡子，您一定會相信您會一如出嫁時一般俊美，出嫁的那天您是騎著白馬，四鄉(xiāng)里的人圍在路邊看最美的新娘，那美麗的新娘走入的是讓她操勞一生的家庭。哦，媽媽，今天您騎著白馬，有童男童女相伴伺候，媽媽您走向的是一個沒有貧窮的沒有勞累的沒有疾病的沒有痛苦的極樂世界，是傳說中與我們這個截然不同的世界，媽媽那里才是永恒的安寧與幸福之所在，如果那里真的是這樣，我們情愿您離開我們，只要能結(jié)束您在這塵世間所有的苦難。我們雖不舍，但是媽媽，我們?yōu)樽屇矚g，要說著和您離別的話，我們會好好地呵護(hù)爸爸，關(guān)愛手足，養(yǎng)育好您的孫男孫女，您放心吧媽媽。我們不該哭泣，好讓您的靈魂安心地走。媽媽，兒女為您燒紙，照亮前方的路，媽媽，您往前走，別留戀，別回頭，一直向著那天堂的方向走……

2006年4月20日

媽媽，昨天送您的靈魂升天，今天送您的軀體入土為安。

靈堂在拆卸，兒女需回避。媽媽您的軀體要離開咱家的院落，永遠(yuǎn)安葬在最安靜的沒有人打擾的陵地。拆卸的嘈雜聲，抬棺木的凌亂聲，兒孫們在低低地啜泣。您的棺木終被抬離出了院落，抬離了您忙碌操勞了一生的家。抬離了我們的視線，我們的心從此被挖去了一部分，從此再也殘缺不全。我們緊追著您，終是無法挽留?？墒菋寢屛覀冞€是無法舍得，不忍心你在哪個荒涼的地方，一個人孤獨(dú)。再哭一回我的娘，從此后一層黃土隔開了兩個世界。我們真的是看不到娘了，娘啊，您要是想念兒女就入我們的夢來，安慰我們思母的心。

娘啊，您一路走好，入土為安!

首發(fā)散文網(wǎng)：http://www.277762.cc/subject/5477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