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母親博弈的日子
清晨,暖暖的陽光照耀著大地,突然有種由來已久的念想,很想回娘家看看半個月未見的母親,看看她老人家的身體是否如她在電話中所言:一切安好!無須掛念?
心動不如行動,我只想快快飛到她身旁。(其實也不遠,坐公交車2站就到了)思來想去卻又不知買什么東西送給她老人家,只得又求助于電話詢問母親:”娘老子,你這一向還好不?天氣變冷了,需要取暖器不?”“姑娘啊,你今天回來吃飯吧?”不知是母親耳背,還是期待我快快回家?每次接到我的電話總是這樣一句話?!拔沂菃柲阈枰裁礀|西不?”我在電話這頭大聲說著,生怕她又答非所問?!安恍枰?,家里什么都有,衣服也不要買,多得穿不完。你們一家回來就是了,正好家里熏了鼎鼎(我兒子)喜歡吃的雞腿,奇奇(我先生)喜歡吃的臘肉,順便拿點回去。”“要取暖器不?”我還是不死心,繼續(xù)詢問母親。“不要,不要,不要……我身體好得很,不需要烤火?!蹦赣H一連串的“不要”將我的記憶拉回到多年來與母親博弈的日子。
5歲那年的秋天,我屁顛屁顛的陪著母親到供銷社去買鹽,眼巴巴望著柜臺旁一框框橘紅的橘子,扯著母親的衣角就是不愿離開。母親當然知道我這饞貓的心思,數(shù)了數(shù)包在手絹里的分票,搖搖頭:“買了橘子就不能買鹽,下次再買橘子好嗎?”“不,我想吃橘子。”我毫不顧忌的哭喪著臉。“來,這里有便宜的?!鄙平馊艘獾臓I業(yè)員指指旁邊盤子里變了色的橘子,“5分錢一斤。”“那就稱一斤吧!”一聽便宜一半的價錢,母親立刻變得爽快起來。我提著滿滿的一袋橘子,如獲至寶的狼吞虎咽起來?!芭?,橘子怎么有股怪怪的味道,吃不得?!蔽译S手將袋中的橘子丟棄一旁。“哪個講吃不得啊?花錢買來的。”母親很是生氣,一邊念叨,一邊小心拾起已經(jīng)變質(zhì)的橘子,大口吃起來,“你不吃,我吃?!薄安灰?,肚肚會疼的?!倍掠植欢碌奈液湍赣H博弈起來。固執(zhí)的母親就是不聽勸告,生怕橘子長了飛毛腿,一瞬間從她手里飛走,一個勁的吃啊吃啊……其實她是知道橘子有點不對勁,就是舍不得扔掉,心痛她的5分錢呢,結(jié)果吃了這些個橘子,拉了三天肚子,硬撐著不吃一粒藥,人卻瘦了一大圈。
10歲那年的夏天,我強烈要求和母親到父親的根據(jù)地(煤炭壩)討要學(xué)費。不知是母親出于面子還是擔心,就是不想去打擾父親艱苦的工作。有點早熟的我卻不留情面地對母親說:“他這么久不回來,證明他的心不在家里,我們就是要看看他到底還在乎我們不?!蹦赣H在一旁擦著眼淚,哽咽道:“你爹爹也不容易呢!你以為挖礦是好事???好危險??!”“再怎么危險還是要管我們不?他是不是在那里有了那個……”我越說越離譜。“不要亂說!”平時柔弱的母親有點激動起來了?!坝芯陀袉h,大不了離婚。”我完全不顧及母親的感受,竟然一頓亂說。其實我是故意將她的軍,因為我要讀書,要學(xué)費,只好以如此可鄙的方式傷害她,得到我自己想要的。母親與我的此次博弈宣告失敗,最終同意帶我去父親的根據(jù)地討要學(xué)費和生活費,因此我得到了我想得到的。
18歲那年的春天,我參加工作了。第一次拿到自己可以支配的工資,正計劃著該怎么犒勞母親,母親你卻在我耳畔嘀咕:“每個月定期存點錢,到時候要準備嫁妝,買幾床好一點的棉絮,這樣在夫家才抬得起頭。”“老媽喂,這都什么年代了,誰還在乎這些個東東,你真是老古董!再說現(xiàn)在八字沒一別,我這不才參加工作嘛,結(jié)婚還是猴年馬月的事呢?!蔽绎@得有點不耐煩?!安惶峤Y(jié)婚就不提好嗎?但你要想到,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你也得為將來做準備吧?”母親輕聲細語道?!昂冒桑∥颐總€月交50元給你行嗎?”我了解母親的“不依不饒”,只好暫且投降,不緊不慢地掏出50元放到她手上?!拔也灰兀 蹦赣H連忙塞回來,“你自己存著吧!我有錢?!蔽乙恢币詾槟赣H很在乎錢,所以硬要塞給她這50元,算作安慰吧。母親執(zhí)意的拒絕,我執(zhí)意的回報,我們母女倆就像拉鋸一樣在房間里你推我搡??蓱z嶄新的50元變成了皺巴巴的油渣子。在和母親博弈戰(zhàn)中我還是輸了,收回了這50元。
22歲那年的冬天,我要結(jié)婚了。母親悄悄把我拉到房間,塞給我一個灰色的小布袋:“你就要結(jié)婚了,媽媽卻沒有能力給你買什么東西,這個戒指是你外婆留個我的嫁妝,我不習(xí)慣戴,一直壓在箱底,你若不嫌棄就拿著吧!”我捧著有些陳舊的銀戒指,可以說有些灰不溜秋,但感覺它是那么沉重,因為我想到我那鄉(xiāng)下的外婆,不由得淚眼婆娑:“啊?外婆留給你的,你還是自己留著吧!”我知道母親最在乎外婆了!母親結(jié)婚時外婆給她的那把木頭梳子用了二十幾年都舍不得丟,更何況這么貴重的東西,我怎么能接受?“叫你拿著就拿著,你外婆就你一個寶貝外孫女,最喜歡你了,聽說你要結(jié)婚了,高興得合不攏嘴呢,還在家里喂了好多雞,等著你生孩子送過來的?!蹦赣H的話語無形中讓我想像著當年母親結(jié)婚時和外婆為這枚戒指博弈的場景,我聽話地伸出無名指,任由母親戴上這枚年代久遠意義非凡的銀戒指,不再與母親在此事上博弈。(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29歲那年,母親57歲。將近一個月沒回娘家的我買了一件棕色的呢子衣給母親,回到家卻發(fā)現(xiàn)母親躺在床上“哎喲哎喲”呻吟?!懊看未螂娫挷皇嵌颊f身體好得很嗎?怎么突然病倒了呢?”我責怪一旁的父親,“走,趕緊上醫(yī)院?!蔽也挥煞终f就要扶起母親?!鞍?,哎喲……”母親聲聲呻吟刺痛我的心!一向堅強的母親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呻吟的?!拔宜瘞滋炀蜎]事了,不去醫(yī)院呢,又要你們花錢?!蹦赣H安慰著我?!袄蠇屛梗X重要還是人重要?”我非常生氣地吼道,“都病成這樣了,你還要死扛著?!薄熬褪峭劝凶佑悬c痛,應(yīng)該沒什么事,不去呢?!蹦赣H有氣無力地回答。我連忙掀開被子,看到了母親骨瘦如柴快要萎縮的雙腿,我都快要崩潰了,”不能再由著她的性子了,必須馬上送醫(yī)院?!睙o力反抗的母親就這樣被我們送到了醫(yī)院。經(jīng)過3個月的治療,腰椎盤突出的母親漸漸恢復(fù)了健康。這次和母親博弈中我取得了完美的勝利。
2013年1月2日的今天,68歲的母親在電話那頭還在和我博弈:“不要不要不要,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們回來吃飯?!蔽夷兀渴亲笫忠恢浑u,右手一只鴨,還是左手一件衣,右手一雙鞋回到母親身邊繼續(xù)和她老人家博弈嗎?
我愿意就這樣永遠和她開心的博弈……
首發(fā)散文網(wǎng):http://www.277762.cc/subject/5417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