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進同一條河
走出法院大門,小君不想回家,獨自一人躑躅在大街上,漫無目的。
這天天氣很冷,漫天的雪花扯絮般地飄灑,厚厚的積雪早已把大地染成了一片銀白。小君走過去,潔白的雪地上留下一串串清晰可見的足跡,但是,不大一會,飛揚的大雪又把這串串腳印抹得平平整整,看不出絲毫的痕跡,就好像是冰封的湖水,任憑波濤如何地洶涌,在湖面上也澎湃不出一絲絲的波瀾。小君此時的心,猶如這因堆滿積雪而顯得平平整整的大地,猶如冰封了的湖面,冷到了零點,冷到了麻木。
天漸漸黑了,街道上的路燈在飛雪中開始閃爍著微弱的光。小君舉目望望街道兩則各家各戶透著燈光的窗戶,心想:那里面該演繹著怎樣的精彩故事?是呀,有人說,每扇窗戶里都有一個精彩的故事,小君家那曾經(jīng)溫馨的窗戶里也像別人的家里一樣上演過一幕幕酸甜苦辣的故事,讓小君嘗到了人生的五味。
“家,哪里是我的家呢?”
小君停下腳步,迷茫地四下望望,沒有回家的意思,在她心里也早已沒有了家的感覺。想到家,小君冰到極點的心再一次火烤般地灼痛,淚水不自覺地朦朧了雙眼。小君離婚了,這次是小君第二次和薛峰離婚,第一次是協(xié)議離婚,這一次,是法院的判決。
兩年前,小君和薛峰辦理了第一次離婚手續(xù)。(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薛峰,是個很精明的人。幾年前,他開始做建材生意,而且生意極好,不久,他就把生意做到市里,不但在市里開了門店,而且還在市里買了住宅房和私家車。小君和婆婆還有兩個孩子住在縣城,她一邊上班一邊照顧老人和孩子的生活,偶爾節(jié)假日,也會帶著老人孩子到市里小住幾日,薛峰也在生意空閑時,常開車回家和家人團聚,這日子雖說不上賽過神仙,但也可以說是很滋潤。
一天,小君和好友郭燕相約到市里逛街買衣服,之前,小君沒有和薛峰打招呼,心想到晚上突然回家(市里的家),給他一個意外的驚喜。小君郭燕倆人興沖沖地逛了一天的街,晚上又在街上吃了夜市,然后她帶有炫耀和夸張地誠邀郭燕一起到家里做客,并許諾,一定讓薛峰盛情招待她。但是,當小君把鑰匙插進鎖孔打開房門那一剎那間,屋里的一幕讓她驚呆了:薛峰正和一個年青的女孩相擁相抱地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薛峰看見突然闖進的小君和她的朋友,慌忙把女孩從懷里推開,站了起來,那女孩嚇得臉色有點發(fā)白,也慌忙地跟著站了起來,下意識地躲在了薛峰的背后。
片刻,小君好像剛從夢中醒來一樣,叫罵著發(fā)瘋地撲向了那個女孩,郭燕也趁機加入了廝打。郭燕雖然是個女人,但是她人高馬大,性格潑辣,為人豪爽義氣,有股子男人味。所以,年青女孩瞬間就被小君郭燕摁倒在沙發(fā)上,既沒有招架之力,更沒有還手之力,臉被抓傷了,頭發(fā)也被撕下一綹。薛峰拼命地左攔右阻護著女孩,并苦苦哀求,小君心里一軟,和郭燕停止了毆打,哭叫著的女孩乘機奪門而走。
“為什么?”
面對丈夫的背叛,小君恍若夢中,不敢相信這是事實。薛峰看著小君竭斯底里的大哭大叫、厲聲地斥責,沒有解釋,也沒有反抗,只是沉默地坐在沙發(fā)上,一根根地抽著煙,整座房子里彌漫著嗆人的煙味。良久,薛峰好像下定決心似的崩出一句讓小君大跌眼鏡的話:
“小君,我們離婚吧?!?/p>
“給我個解釋?”
“我既然對不起你了,就不能再對不起她了。她已經(jīng)懷孕了?!?/p>
“你休想,死我也不離,我拖死你們?!?/p>
小君滿臉是淚,沖薛峰怒吼一聲,扭頭沖進臥室,“啪”的一聲,臥室的門被死死地關(guān)上了,任憑郭燕在外面是如何地敲打。
小君是個漂亮的女人,雖然年屆四十,但是她身材依然窈窕,窈窕中又透出一種成熟女人的豐韻,長長的頭發(fā)辮成麻花辮溫婉地盤在頭上,清純中透出一點時尚,時尚中帶有一絲古典,古典中又夾雜一縷嬌媚,特別是她那雙靈動的大眼睛好像會說話,好朋友曾戲謔她的眼睛會放電,回眸一笑絕對能醉倒一群女人,就更別說男人了。由此可見,小君年青的時候更是人見人愛的美女。
不錯,當小君十七八歲,還是高中生時,她就是知名的美女,學校的校花,是眾多男孩子追捧的對象,當然,同班的薛峰就是眾多追求者中的一員。那時候的小君很高傲,盡管男孩子對她都是眾星捧月,但是她整天就像是驕傲地小公主,對誰也不看一眼。其實,在小君心里,早就有了薛峰的一席之地。薛峰也是個帥氣的小伙子,180公分的身高筆挺筆挺,棱角分明的臉上透出一種男子漢的剛毅,最重要的是,薛峰雖然學習成績不大好,但是他精明,腦子活,反應(yīng)快,說話幽默,也頗受老師同學的喜愛。漸漸地,校園的小角落里,上學放學的路上開始出現(xiàn)了這對金童玉女的身影,招來了太多的的羨慕甚至嫉妒的目光,還有一些流言和蜚語。
雖然,大家都認為小君和薛峰是天造一對地設(shè)一雙,但是,小君的父母卻不看好,原因不僅僅是因為女兒的早戀讓人震怒,更重要的是薛峰的家庭情況很差,薛峰的父親早逝,母親沒有工作,靠在街上擺地攤生活,母子二人的日子過得相當拮據(jù)。小君沉浸在熱戀中,不顧父母的反對,毅然決然地和薛峰交往。曾一時,小君的父母為禁止他們的來往,為小君辦理了休學手續(xù),把小君送到外地的姑媽家,還多次托人到薛峰家,威脅薛峰不要再糾纏小君。但是,就在小君住在姑媽家時,薛峰偷偷地跑去,和小君偷食了人間禁果,之后,薛峰長跪小君的父母來謝罪,并信誓旦旦一定要給小君幸福。小君的父母在暴怒之余也是無奈,只好同意了他們的戀愛關(guān)系,并很快為他們操辦了婚事。
婚后,小兩口的日子雖然清貧,但是很甜蜜。薛峰沒有食言,他盡自己最大的努力讓小君快樂。在家里,他奉小君是女皇,唯小君馬首是瞻。在外面,他吃苦耐勞,販過瓜,賣過菜,批發(fā)過水果,經(jīng)營過農(nóng)資生意。他再苦再累,回家沒有向小君叫過一次苦和累,特別是當小君嬌滴滴地叫上一句“老公”時,薛峰一度疲憊的心頓時飛向了云霄,整個人都酥了。由于薛峰的能干,再加上他精明,善于把握商機,他們的生意越做越大,經(jīng)濟條件越來越好,特別當一對兒女先后出生,薛峰的干勁就更大了。前幾年,他和朋友合計,覺得建材生意利潤可觀,于是又在市里干起了建材生意,不久后,他就在市里買了房子買了車子,讓小君的很多好朋友羨慕紅了眼睛,在痛罵自己老公的無能之后,眾口嘖嘖稱贊小君獨具慧眼,找了個既能知冷知熱,又能掙錢的絕版老公,每當這個時候,小君總是笑瞇瞇地,一臉幸福的小女人狀。
薛峰整天忙于生意,長期住在市里,家里家務(wù)又有婆婆料理,因此,小君平時除了工作,很閑。于是,她經(jīng)常是麻將桌旁坐坐,美容院里走走,時裝店里逛逛,小日子過得愜意舒心。有要好的姐妹開玩笑地對小君說:
“小君呀,你整天傻大姐似的,啥心不操,當心薛峰在外面給你找個小情人回來喲!”
每次聽到朋友這樣的調(diào)侃,小君總是微微仰一下頭,自信的說:
“不可能,薛峰的脈我還是能把得準,在這點上我有充分的自信?!?/p>
突然間,薛峰冷不丁地給小君唱一出養(yǎng)情人的戲來,并且還不折不撓地提出了離婚,這讓超自信的小君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這時,小君突然間想起,最近一段時間內(nèi),薛峰總是有意無意,半開玩笑地講起離婚的事情,她沒當回事,也是開玩笑的回答他:有本事找個回來,等找到了,通知我一聲,我全線撤退。原來,薛峰早有了出軌的跡象,心里也早有了預(yù)謀,只是傻乎乎的小君沒有察覺。此時的小君,那種自傲自信自戀在一點點地被剝落,一點點地崩潰!
小君把自己關(guān)進房間想了很多,她想他們初識初戀的羞澀,想他們新婚后的甜蜜,想他們兒女的聰明可愛,想他們同甘共苦的那一段難忘的時光,更想昔日薛峰對自己的百般呵護,女皇般的膜拜。當年,薛峰那種打擺下跪,口里還高喊著“參見娘娘”的情景一再在小君眼前晃動。小君想著想著笑了,想著想著哭了,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小君想得頭疼頭暈,思維也模糊了,眼睛也朦朧了。等小君再次睜開眼睛時,她眼前一片潔白。小君很是驚異,側(cè)身看看,只見一個輸液瓶高高的掛在旁邊,她的右手被扎上一根粗大的針頭。她又看看另一側(cè),薛峰趴在她的床邊,微閉著眼睛,棱角分明的臉上布滿了憔悴,特別是他那鬢角上些許白發(fā),一根根地刺痛著小君的眼睛。小君用手輕輕的摸摸薛峰的頭發(fā),一幕幕往事今情又涌上了心頭,小君有一種難言的酸楚。
“小君,你醒了?”
薛峰也許被小君的觸摸驚醒了,他抓住小君的手,驚喜地問。小君沒有說話,只是點點頭,她分明看到薛峰眼中的紅血絲,還有薛峰難以掩飾的疲憊和無奈。
小君出院后,薛峰陪小君回到了縣城的家,他把生意交給朋友和店員幫忙打理。在家里,薛峰一往如既地對小君嬰兒般的呵護,女皇般的體貼,緘口不提離婚的事情。小君也不想提起,想讓這件事情隨風而去,然而,小君從薛峰的殷勤中看出了心不在焉,從薛峰稍一愣神中看出了他心里另有的牽掛,更多的時候,她能從薛峰超乎尋常的沉默中看出了他許多的無奈甚至是無助。小君心里琢磨:那個剛剛21歲的年青女孩該如何對待薛峰,她的家人又該如何對待薛峰。小君似乎看到了薛峰被女孩的家人逼得無路可走,被女孩的兄弟打得遍體鱗傷。小君的心再一次地被揪疼了。
一天晚上,婆婆和孩子們都睡熟了,小君和薛峰沒有睡意,房間里橘紅色的燈光柔和地輕輕地灑滿了房間的每一個角落,很有一種浪漫的情調(diào),然而,小君的心卻早已沒有了浪漫的欲望。小君溫柔地偎依在薛峰的懷里,悄悄地問:
“薛峰,那個女孩子怎么樣了?”
薛峰睜大眼睛看著小君,沒有回答,他沒有想到小君會突然問他這個問題。
“薛峰呀,這段時間你不說我也知道,你心里很痛苦。我也想明白了,你想離婚咱就離吧,其實結(jié)婚離婚不就是一張紙的問題嗎?只要你別忘了家里還有你的老娘和你的孩子就行了。”
“小君呀,你怎么這么傻呢?我走到哪里都不會忘記你,不會忘記老娘,不會忘記孩子,不會忘記我還有這個家!”
薛峰把小君緊緊地摟在懷里,下巴抵著小君的頭,聲音哽咽,小君的眼睛里悄悄地流出了兩行淚。
離婚的事情,小君沒有向任何人說起,包括她最親的人和最好的朋友。閑暇時,她依然是麻將桌旁坐坐,美容院逛逛,時裝店轉(zhuǎn)轉(zhuǎn),只是次數(shù)明顯地少了,即便偶爾去一次,也是沉默了許多,每當別人和她調(diào)侃的,她同樣會哈哈大笑,但是爽朗笑聲中的幸福感帶有些許的夸張。
自此,小君懼怕黑夜,黑夜有她難以忍受的孤獨和寂寞。特別是萬籟俱靜的深夜,小君往往會瞪大眼睛出神地盯著天花板,好像看到了一直小壁虎時而搖擺著尾巴爬來爬去,時而紋絲不動以待吞食蚊蟲,還有,她總是覺得有小蚊子從眼前飛過,她忙側(cè)耳傾聽蚊子“哼哼”的低吟,但是一切又趨于寂靜。其實,天寒地凍的冬日,哪來的蚊蟲和壁虎,小君在醒悟過來之后常常自嘲地搖搖頭,干脆關(guān)燈睡覺,但是又睡不著,小君聽人說,數(shù)數(shù)有助于睡眠,于是她開始閉目數(shù)“一,二,三,四,五……”“一萬……二萬……三萬……”,小君不知道數(shù)到多少個萬,眼睛閉得酸痛,還是毫無困意,她就這樣成宿成宿的失眠。小君也懼怕白天,白天的喧鬧讓她有一種惶惑。她不敢見熟人,尤其是朋友,怕別人無意中探知她的秘密,投給她或嘲笑或同情或麻木或探究的目光。每天,她除了去上班,大多的時間是呆在家里,不得已地出一次門,見了熟人,則是能躲則躲,實在躲不過去,就立馬展現(xiàn)出燦爛陽光的笑容,稍有點高傲地微微仰一下頭,很隨意地打聲招呼,開上兩句玩笑,然后再找個借口匆匆離開。家人驚異于小君無端的變化,朋友驚異于小君略顯憔悴的面容,只有郭燕心中有一種隱隱的感覺,但她沒問小君,也沒向任何人談?wù)撨^。
薛峰回家的次數(shù)明顯地少了,每次回家總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但是他每次買回的東西卻是以前幾倍,給小君的錢以成沓成沓來計數(shù)。薛峰回家的日子,是小君最開心的日子,她可以放心地挽著薛峰的胳膊,親昵地逛街、會友。當他們走到大街上,她最希望見到熟人和朋友,即使別人沒有看到他們,小君也會小鳥依人般地拉著薛峰的胳膊,熱情地和人打著招呼。對此,薛峰樂此不彼,陪小君購物,打麻將,甚至陪她去做美容。在別人羨慕的眼光中,小君尋到了一種平衡,也感受到了另外一種心酸的辛苦。
轉(zhuǎn)眼間,該過年了,別人家都在忙忙碌碌地置辦年貨,小君懶洋洋的,沒有動靜,再過幾天,時間進入了農(nóng)歷的臘月二十六,小君似乎剛剛從睡夢中驚醒,慌慌張張地顧頭不顧尾地忙東買西。在以前,像這類的事情小君壓根不操心,采購是薛峰的任務(wù),煎炸蒸煮則是婆婆的工作。今年小君的異常讓婆婆很意外,心里納悶:小君怎么了?像變了人似的。于是婆婆問“薛峰什么時候回來?”,兒女問“爸爸什么時候回來?”,小君告訴他們,最近生意很忙,他可能會回來得晚些。其實,這些天小君的心里一直在糾結(jié),她不知道薛峰和女孩是不是已經(jīng)結(jié)婚了,不知道薛峰會不會回家來過年,如果薛峰不回來,她該如何向家里人解釋?如何向朋友們解釋?她偽裝的面紗將會被撕開,她的自尊將會被別人隨意地踐踏,每想到這里,小君都會不由得打了個寒顫,無望地望著門外。
除夕的上午,家家戶戶忙著貼對聯(lián),小君家遲遲沒有動靜,往常,這是薛峰和兒子共同完成的工作,現(xiàn)在,無論小君如何招呼兒子,兒子偏偏要等爸爸回來,他說他不相信爸爸忙得連過年的時間都沒有。就在小君一邊訓斥著兒子一邊暗地里抹著眼淚的時候,薛峰風風火火地回來了。他把車停穩(wěn),從車里大包拎小包掂,兒女們?nèi)杠S歡呼,兒子抱著爸爸的腰,女兒拉著爸爸的胳膊,老娘則是笑瞇瞇地忙著一一接過兒子手中的東西。對于薛峰的突然回家,小君先是一愣,繼而轉(zhuǎn)過身去,悄悄擦掉溢出眼眶的淚水。孩子和老人盡顧著高興,誰也沒注意到小君的異常,而薛峰看到了,他一邊拉著女兒,一邊擁著兒子,走到小君的面前,伸出胳膊給了小君一個夸張的擁抱,孩子們樂得哈哈大笑,母親也跟著笑了起來。小君心里在問自己:這個貌似和諧的家,到底能溫馨多久?
正月的初四,薛峰就慌忙著要走,母親攔著他:
“咋走恁早?親戚還沒走完呢?你今天不去你舅家?”
“媽,生意忙得很,人家那邊催著呢?我舅家我就不去了吧”
“那不行,一年就走這一次親戚,你還不去,你舅你妗子咋想?我就不信,大過年的,哪有那么多的生意?”
“媽,讓他走吧,耽誤一天咱就少掙一天的錢。我舅舅家我和孩子,還有你,咱們一起去。”
小君看著薛峰急頭瓜腦的樣子,心里很生氣,本想在婆婆的火上澆點油,但是她又轉(zhuǎn)念一想:自己還是寬容一點好,也許有一天,他會幡然醒悟再回到自己身邊,我要用真心來感化他,不能給他留一個小家子氣的印象。于是,小君開始慢聲細語地勸婆婆,薛峰對小君感激地一笑,開車而去。小君怔怔地看著小車一溜煙地飛馳,很快消失在正月的寒冷中,自己的心也是冷冷的,木木的。婆婆看著小君發(fā)愣的眼神,問:
“小君,咋了?你們吵架了?我總覺得你最近變了樣,心里有事呀?”
“沒有,媽,我只是覺得,大冬天的,薛峰一人在外也夠辛苦,不是不想讓他走嘛!”
二月二龍?zhí)ь^,這個小節(jié)日,按照當?shù)氐囊?guī)矩是家家戶戶吃大饃,免得夏天被蝎子蜇,當然,這天說是以吃為主,其實還是全家人團圓的日子,如果沒有重要的事情,人們一般會回家和家人共度這一天。薛峰自春節(jié)走后沒有再回來,元宵節(jié),當全家人翹首以盼時,他打個電話告知家人太忙,沒時間。二月二,他能回來嗎?小君不敢斷定,看著婆婆一再地倚門望首,小君默默地祈禱薛峰能夠像除夕那天一樣,給全家人一個驚喜。果然,薛峰那天匆匆地回來,但是缺了幾分以前那種興致沖沖的激情?;貋淼难Ψ澹箝T不出二門不邁,整天不是呆坐著,就是躺在床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煙,一口接一口地吐著煙圈,最后,他好像下定決心似的對小君說:
“我們復婚吧!”
“復婚?”
小君以為自己聽錯了,驚奇地問了一句。
“是的,復婚?!?/p>
“為什么?那個女孩子呢?”
“別管她了,就當她不曾存在過。這幾個月,我想了很多,我舍不了這個家,舍不了你和孩子,我不敢想想,沒有了我,你們以后的日子怎么過!”
小君喜極而泣。幾個月的辛苦,幾個月的委屈,幾個月對他的寬容和期盼,還有幾個月所忍受的孤獨和寂寞,此時一古腦地傾瀉而出,她伏在薛峰的肩上放聲大哭。她覺得薛峰終究還是愛自己的,只是暫時地迷失了方向,她用自己的寬容懂事挽救了這個家。小君幾個月來消失殆盡的自信、自戀又慢慢地回到了她的身上,她幾個月挫傷的自尊心此時也恢復了正常值。
小君常去做美容的美容院是她的朋友在自己的家里開的美容院,這種家庭式的美容院有兩大好處,一是可以給顧客家庭般的服務(wù)和享受,而是可以省去很多賦稅,一本萬利。這家美容院是一家獨家小院,藏藍色的鐵大門每天都是虛掩著,客戶來了,只需輕輕一推便可,美容室設(shè)在客廳的左側(cè),想進入美容室,必須要先通過客廳。這天,小君難得的好心情,一路哼著小曲來到美容院,通過客廳,正準備推門走進美容室,聽到里面有談?wù)摰穆曇?,這聲音里有薛峰的名字,她便敏感地停住了腳步。
“薛峰那個小情人把孩子做掉了,薛峰很生氣,兩個人掰了。”
“真的?他的小情人為啥把孩子打掉?前段時間不是要死要活地要和薛峰結(jié)婚,還以孩子要挾嗎?”
“呵呵,薛峰春節(jié)不是回來幾天嗎,那個女孩生氣,一賭氣把孩子做了。不過,她父母也是死活不同意他倆好,要不,他們早就結(jié)婚了。這下好了,孩子沒了,薛峰可以就坡下驢,安安生生地和小君過日子。沒看這段時間,小君憔悴得還有個人樣沒?”
“但愿吧。我怎么覺得薛峰和她分手有賭氣的成分?他們以后不會舊情復燃吧?”
“不敢說,啥事都有可能發(fā)生。想當年,小君不顧家人反對……”
這猶如當頭一棒,把小君打懵了,下面的話小君沒有聽清,整個腦子一片空白。她跌跌撞撞地跑出美容院的大門,仿佛聽到背后有人在急促地喊道:
“小君,小君,小君?!?/p>
小君走到大街上,刺眼的太陽光照得她有點頭暈?zāi)垦?,熙熙攘攘的人群和車流,讓她有一種窒息的感覺。此時的小君覺得背后有許多鋒芒般的眼睛透出好奇的目光,像錐子一樣刺向她,就連偶爾飛過的小鳥嘰嘰喳喳的叫聲,也好像是在向她發(fā)出示威似的嘲笑。小君本以為自己的事情無人知曉,沒想到,這事情早已在朋友圈里傳了個遍,成了公開的秘密,自己卻還一直蒙在鼓里假裝驕傲假裝幸福,更讓小君沒有想到的是,薛峰和她復婚,不是對自己的眷戀,不是對家庭的負責,更不是被自己的寬容大度所感動,而是為了和小情人賭氣,他薛峰把我小君當成了什么人,小君在心里恨恨地想。不知道用了多長時間,不知道走了多少路,小君才拖著疲憊而又沉重的腳步回到了家里,把自己死死地關(guān)進了臥室。
沒過太久,小君發(fā)現(xiàn)薛峰又開始了魂不守舍,回家的次數(shù)漸漸地少了。她曾經(jīng)偷偷地查看他的手機,通過通訊公司的朋友調(diào)取薛峰的通話記錄,卻一無所獲。但是,小君敏銳地感覺,他和她一定又走到了一起。
盛夏的一天傍晚,小君守候在一家飯店門口的綠化樹叢旁。那天天氣悶熱,樹叢旁燈光昏暗,成群的蚊子來回穿梭飛翔。小君坐在樹叢邊的石階上,任憑蚊子在耳邊不停嗡嗡地歌唱,她不時抬手怕打一下叮咬自己的蚊子,眼睛卻一秒也不肯離開飯店的大門。很長時間過去了,小君忽然看見,在飯店門口,薛峰親昵地摟著那位小君曾經(jīng)打過的女孩,在和一起吃完飯的客人一一告別。此刻的小君,眼里似乎要噴出火來,一股屈辱和被愚弄的感覺突然間像火山要爆發(fā)一樣,她想沖出去打他幾個耳光,想沖出去和那個女孩拼個你死我活。但是,就在她意欲沖動的那一瞬間,理智占了上風,她用衣袖擦擦噙滿淚水的雙眼,舉起了手中的數(shù)碼相機。小君對薛峰的跟蹤已經(jīng)不止一次了,這天,她終于通過自己的眼睛證實了自己的感覺,證實了自己心中一直潛藏著的一個疑問:他到底是不是在欺騙自己?
小君沒有和薛峰攤牌,對他的態(tài)度依然溫馴,依然是小鳥依人般的依賴,全家人的日子還是像以往那樣看似平靜而溫馨。只是,不愛學習,每次看到書就會頭疼的小君,徹底地告別了美容院、麻將桌、時裝店,稍有空閑就會在圖書館和書店之間穿梭。今天借回一本法律書籍詳讀,明天買回一本財務(wù)書籍仔細推敲,后天又趴在電腦前上網(wǎng)查找有關(guān)建材生意的市場行情,再后來,她干脆以身體不適向單位請了一段時間病假,頻繁往來于市縣之間,開始插手于生意上的事情。當然,這些都是在偷偷地進行,青春重來梅花二度的薛峰正忙著和小情人卿卿我我地纏綿,沒有絲毫地察覺,周圍的朋友和生意上的伙伴似乎看出點什么,但是誰也都不愿意把這事向薛峰點透。
終于有一天,薛峰再次向小君提出了離婚,小君沒有驚異,沒有哭鬧,悄悄地打開了手機的錄音機,她知道這一天終究會來。
“小君,我們離婚吧。她為了我和家人鬧翻了,現(xiàn)在她無家可回,她說,我如果再不要她,她就死在我面前。我實在是沒有一點辦法,我們離婚了,我還像以前那樣管你,管孩子,在我心里,我們這個家還是最重要的?!?/p>
“離婚?你想復婚就復婚,想離婚就離婚,我雷君在你眼里是什么人?你把我雷君當成什么了?你怕她死,就不怕我死?”
小君一字一句、毫不含糊地告訴薛峰自己的意思。
第二次,薛峰找小君商量離婚的事情,小君開出了條件:
“離婚可以,孩子老人歸你,財產(chǎn)全部歸我,另外你再補償我二百萬的損失費?!?/p>
“你這不是刁難我嗎?”
第三次,薛峰找到小君,再次商量離婚的事情,小君又變卦了:
“別說你不同意給我錢,現(xiàn)在你就是給我一座金山銀山我也不要,我就是不離,愛咋的咋的?!?/p>
“你如果執(zhí)意這樣下去,我們只好通過法院來解決問題了?!?/p>
“隨你的便。哪個法官敢判我離婚,我就死在他面前?!?/p>
不久,薛峰以感情破裂,向法院提出了離婚。法院開庭那天,小君不讓任何人陪同,而婆婆一再堅持,小君猶豫了一下,答應(yīng)了,心想:也好,趁機看看婆婆的真實想法。走近法院莊嚴肅穆的大門,看著審判庭高懸著的國徽,一種神圣之感不覺從小君的心底升起,她暗下決心,今天一定要用神圣的法律來捍衛(wèi)自己的尊嚴和合法權(quán)益。在法庭上,小君一反常態(tài),毅然同意離婚。小君在陳述中說:
“薛峰執(zhí)意要和我離婚不是因為感情不好,也不是因為感情破裂,是因為他有婚外情。因為他的婚外情,我給他一次自由了,但是不久他自己回來找我復婚,如果是因為感情不和的問題,他為什么離了婚又回來找我復婚。我國的法律規(guī)定要保護婦女兒童的合法權(quán)益,保護受害一方的權(quán)益,在這件事情上,他屬于過錯的一方,應(yīng)該承擔全部責任。尊敬的法官,我要求擁有兒女的監(jiān)護權(quán),要求家里的一切財產(chǎn)歸我,薛峰另外再補償一百萬。另外,我請求法庭依法對薛峰賬戶上的資金進行凍結(jié),以防我們的共同財產(chǎn)轉(zhuǎn)賬流失?!?/p>
說著,她一一向法官出示了證據(jù),有薛峰自己承認婚外情的錄音,有薛峰和女孩親昵曖昧的照片,還有建材生意的財務(wù)狀況,以及銀行存款的相關(guān)證據(jù)??粗【幌盗械膭幼鳎Ψ鍢O其尷尬,也極其驚異。開始的時候,他還以為小君會哭著鬧著想出種種辦法讓他達不到離婚的目的,當他聽到小君提出關(guān)于財產(chǎn)分割的問題時,他又錯誤地認為小君還是在采取迂回策略來達到不離婚的目的。但是當他看到小君向法官出示證據(jù)時,他傻眼了,做夢也沒想到,這個簡單得有點傻氣的小君,什么時候開始和自己玩起心計了?看樣子,得重新為她定位,他在心里默默地想。
薛峰原本準備好一系列的說辭,被小君這么突然的一招,頃刻間崩潰了,當法官向他詢問有什么異議時,他啜嚅了片刻,很快就調(diào)整好狀態(tài),思路頗為清晰的說:
“尊敬的法官,事實并不是像雷君說的那樣。大家都知道,現(xiàn)在的生意不好做。我到處借錢,欠了一屁股的帳。平時雷君不操心生意上的事情,一直懷疑我存有很多私房錢,咳,她還以為做生意就像是撿樹葉那么簡單,就是撿樹葉不也得彎彎腰,得有那個撿樹葉的力氣不是?對于雷君提出的財產(chǎn)分割辦法,我不同意。我覺得財產(chǎn)既是夫妻共同財產(chǎn),就應(yīng)該公平地分割,縣城的一切財產(chǎn)歸雷君所有,市里的房產(chǎn)和車子歸我所有,鑒于雷君要擁有孩子的監(jiān)護權(quán),我可以適當?shù)亟o予她一定的補償,但不會太多。至于生意,一直由我打理,欠債也是由于我對生意的操作不當造成的,屬于我個人的原因,我自己愿意承擔一切債務(wù)問題。我請求法庭對雷君過分的請求不予支持?!?/p>
小君聽了薛峰向法官辯解的話,蔑視地看了他一眼。薛峰看著小君略顯高傲的樣子和對自己輕蔑的眼神,大為很惱火,他繼續(xù)向法官辯解,沖動中有點口不擇言:
“我以后的日子還要過,還要面臨很多的困難,我還有老母親,母親辛苦了一輩子,晚年我不能再讓她跟我顛簸流離,飄無定所,受苦受累。再說,別說我現(xiàn)在沒錢,即使有錢,你雷君掙回來多少?”
“薛峰,注意你的言辭和態(tài)度。別管雷君掙多少,你們婚內(nèi)的財產(chǎn),就是你們夫妻共同財產(chǎn),你說你欠了很多外債,你拿出證據(jù),法律注重的是證據(jù)?!?/p>
法官威嚴地打斷了薛峰的話。
“法官,我能說兩句嗎?”
薛峰的母親自開庭以來,一直沉默不語,這時,她突然問法官一句。
“可以,老人家,您請講?!?/p>
“小君愿意的話,我跟小君一起過,小君不愿意的話,我自己過,我不跟這個沒良心的孬孫!我沒有這個兒子?!?/p>
薛峰頓時啞口無言,法庭出現(xiàn)了死一般的寂靜。
“我放棄一切財產(chǎn),凈身出戶?!?/p>
沉默良久,薛峰幽幽地說出了這么一句。在走出法庭的那一瞬間,小君冷冷地問薛峰:
“你現(xiàn)在成了一無所有的窮光蛋,你的那個情妹會和你同甘苦共患難嗎?”
薛峰沒有回答,心想:她會像小君當初一樣,陪他走過一段艱難的人生歷程嗎?
雪夜?jié)u漸的深了,雪花還依然飄飄灑灑,小君依然徘徊在街頭,絲毫沒有回家的意思。
“媽媽,你在哪里?”
電話響了,是女兒,聲音里帶有一絲哭腔。
“軍啊,你在哪里?”
電話又響了,是母親,聲音里帶有萬分焦灼。
回家吧,回家,家里有老人,有孩子,盡管已經(jīng)沒有了那個他,以后的日子還長,以后的路要靠自己來走。小君下定決心似的抖落身上的積雪,回頭看看自己走過的雪路。忽然,她看見不遠處有一個瘦弱的身影在若即若離地跟著她,在她回頭張望時,那個身影想躲,但是猶豫了一下,就慢慢地向小君走來。小君仔細一看,哦!原來是婆婆,心頭不覺一熱,淚水又朦朧了雙眼。小君快步走過去,拍打拍打婆婆身上厚厚的積雪,挽住婆婆的胳膊,說:
“媽,走,咱回家?!?/p>
風雪交加的夜晚,兩個相互攙扶的女人,步履蹣跚地行走在空蕩蕩的大街上。#p#副標題#e#
2012年的公歷八月下旬,時令雖然已過立秋,但是,天氣的炎熱一點也不亞于盛夏,特別是午后,火辣辣的太陽毫不吝嗇地炙烤著大地,熱浪也隨著微微的夏風一陣陣地襲來,柏油馬路的大街上很少有人走動,此時的人們大概都倦縮在空調(diào)房中,以免遭受熱氣的肆虐。在縣城中心一處繁華的鬧市,一輛黑色的奧迪車緩緩地停在了一個顯眼的宣傳欄附近,一名男子從車上走出,站在宣傳欄旁怔怔的望著一張照片出神。這男人是薛峰,這張照片是小君,照片上小君披肩的長發(fā)、淺淺的笑意依然美麗,美麗中透出幾分成熟、剛毅、自信、灑脫。薛峰看著照片,感到這張曾經(jīng)熟悉的面容是那么的陌生,那么的遙遠!
小君這張鑲嵌在宣傳欄里的照片是她榮獲全縣“十行百星”的宣傳照片。今年,新的一年剛剛開始,小君的喜訊就傳來了:她因為工作出色,連創(chuàng)佳績,被單位選為先進工作者,并被推薦到縣里,榮獲全縣的“十行百星”的榮譽,她漂亮的大照片掛滿了縣城最顯眼的地方,她也成為小小縣城的明星人物。就在春節(jié)剛剛過后,也是小君剛剛披紅戴花地接受完縣里的表彰,她的一群好姐妹紛紛打來電話:
“祝賀呀,小君!”
“該請客了吧,小君,我們的美女名人!”
“小君,了不起,成明星人物了!”
……
飯店里,小君和幾個好姐妹推酒把盞,感慨萬分。
“小君,沒想到,你會變得這么優(yōu)秀?!?/p>
“小君,你剛離婚那會,我還怕你過不去這個坎。短短的幾年,你變化太大了,你知道你和以前大不一樣了嗎?”
“人只有經(jīng)過磨難才會成熟,小君這幾年不容易,上有老小有小。以前那個嬌氣矯情、頭腦簡單的小君早沒影了,現(xiàn)在在我們面前的小君是一方人物了,女強人吧?”
“呵呵!”
“哈哈!”
……
“呵呵,眾姐妹也太抬舉我了吧?其實呀,人就這么回事,凡事得自己想開點,自己想開了,啥事沒有了。我剛離婚那會,總覺得天要塌下來,不敢見朋友,不敢見親人,想死的心都有,可是,不能死呀,上有老下有小,全家還要靠我過日子呢,現(xiàn)實不允許我在怯懦下去了。離婚時,我的兩個孩子也不小了,生活上不用操太多的心,主要是心理的疏導,我如果有個灰暗的心理,孩子怎么能陽光起來?人活著一輩子不就是為了孩子,孩子毀了,我才算是徹底的完蛋了。因此,我下定決心,要過好自己全家人的日子,我之所以拼命地工作,并不是你們所說的那樣偉大,我一是不想給自己多余的時間去自怨自艾,去想一些亂七八槽不開心的事情,二是還想證明我不比任何人差,誰離開誰日子都能照樣過?,F(xiàn)在,我也看開了,等我閨女大學畢業(yè),兒子考上了大學,我也考慮考慮以后,爭取把自己嫁出去?!?/p>
“哈哈,你婆婆同意嗎?”
“她支持我,還常勸我呢!”
“好,咱姐妹都支持你?!?/p>
“來,來,現(xiàn)在我們連干三杯。第一杯祝賀小君當選十行百星,第二杯為小君的堅強干杯,第三杯我們同祝小君今后好事連連?!?/p>
豪爽的郭燕快人快語,她的建議立馬得到大家的響應(yīng)。
平時,郭燕說話口無遮攔,朋友們都罵她烏鴉嘴,但是,這次,托她的吉言,小君的確是好事連連。這年的七月份,小君的女兒大學畢業(yè),順利的進了上海的一家外企,做起了小白領(lǐng),相繼兒子高考也創(chuàng)佳績,考上了清華大學。在大學通知書發(fā)放那天,學校的校長敲鑼打鼓地來到小君家,握住小君的手并感慨地說:
“祝賀你,你教育出這么一個優(yōu)秀的孩子。”
小君也握住校長的手,激動地說:
“感謝學校,感謝老師,是你們辛苦了,是你們教誨的結(jié)果?!?/p>
小君的婆婆看到家里前來不斷道喜祝賀的人們,不覺悄悄地走到一旁,抹起了眼淚。
薛峰這次回來,也是聽說兒子考上了大學,按耐不住喜悅的心情。當他開車駛?cè)肟h城時,他就看到了小君美麗的大幅照片,心里不覺一動。他沒想到,他和小君離婚時,女兒剛剛上高二,兒子還是初中生,短短的五年時間內(nèi),小君的變化、兒女的優(yōu)秀讓他心里不覺肅然起敬。當他把車開到家門附近,他再一次猶豫了,他問自己:有什么資格走近這個家門?有什么顏面面對自己的母親,孩子,還有小君?
想當初,薛峰和小君第二次離了婚,他回到市里,拿著離婚證找到那個年青的女孩,說:
“蘭蘭,我自由了,但是我變成窮光蛋了,你還愿意跟我嗎?”
“愿意,只要有你,我就心滿意足,我陪你一起創(chuàng)業(yè)。”
小丫頭蘭蘭很癡情,她昂著頭天真地看著薛峰,認真地回答說。
“蘭蘭,傻丫頭。我薛峰這輩子艷福還真不淺,遇到你這么個傻姑娘?!?/p>
薛峰把蘭蘭摟在懷里,動情地說,其實這時候的薛峰除了一份感動,心里還隱隱有一種驕傲,這種驕傲不是單純地來自蘭蘭,也來自小君,當年,小君不顧家人的強烈的反對執(zhí)意要嫁他時,他也是一個一無所有的窮光蛋。
然而,當他們緊鑼密鼓地籌備結(jié)婚時,在蘭蘭的父母那里卻出了岔子。蘭蘭的家在市郊,她的父母都是郊區(qū)的農(nóng)民,思想傳統(tǒng)甚至有點封建,對女兒找這么個大女兒二十歲的男友很不滿意,況且他還是一個有家室的人,女兒充當了不光彩的第三者。在父母的強烈反對下,蘭蘭執(zhí)意任性,多次不吃不喝,以死要挾父母。她的父母無奈,開出了一個苛刻的條件:薛峰必須盡快離婚,并且要身無牽掛。他們認為,薛峰和小君離過一次婚,再提出離婚,恐怕小君很難同意,他們想藉此拖延時間,打消女兒的念頭。可是,這個薛峰,不但把婚離掉了,還成為一個徹頭徹尾的窮光蛋,這讓蘭蘭的父母大為光火。一天晚上,蘭蘭的父母找到薛峰和蘭蘭租住的兩室一廳的套房,敲開了門,開門見山地表達了他們的意思。
“薛峰,我們不同意你和蘭蘭結(jié)婚。你想想,你比蘭蘭大這么多,現(xiàn)在又啥都沒有,你憑啥要和蘭蘭結(jié)婚?你憑啥要給蘭蘭幸福?”
“媽,爸,我們不是說好的嗎?你們怎么反悔呢?”
“說好了也不行。傻孩子,你跟著他圖個啥,就圖他老了你伺候他?你想想,他這么狠心,連老娘和孩子都不要的人,說不定有一天他也會不要你。我說你腦袋里裝的是腦子還是漿糊?”
不管他啥人,我愿意?!?/p>
“你愿意我們不愿意,我寧愿看著你去死,也不愿意看著你和他受罪?!?/p>
“好,那我就死給你們看!”
蘭蘭不由分說,猛地跑到陽臺上,打開陽臺上的推拉窗,爬了上去。他們租住的這個房子在八樓,人如果跳下去,絕對會摔個腦漿迸裂。
“蘭蘭,你……”
薛峰和蘭蘭的父母嚇了一跳,慌忙阻攔蘭蘭。這時,蘭蘭的母親一頭栽倒地上,昏迷了過去。
“媽,媽,媽……”
“蘭蘭他媽,蘭蘭他媽……”
蘭蘭的母親在醫(yī)院里搶救了三天,最終以突發(fā)腦溢血而離世。其實,蘭蘭不是真的想跳樓,她只是想借跳樓來嚇嚇父母。蘭蘭悔恨的目光有點呆滯,眼里噙滿了淚水,她對薛峰說了一句你走吧,也在處理完母親的喪事之后悄然離開,杳無音訊。薛峰背負著陳世美和殺人犯雙重的罪名離開了這個傷心的城市,踏上了北上的路。
薛峰身上確實有一種不服輸?shù)母蓜?,他在五年?nèi),去過新疆,到過內(nèi)蒙,輾轉(zhuǎn)過河北,開始了像和小君剛結(jié)婚時的艱苦創(chuàng)業(yè),最后在北京創(chuàng)下一片基業(yè),開設(shè)了一家大規(guī)模的裝修公司,還發(fā)展幾個連鎖公司,再次擁有了自己的事業(yè)。只是,在這五年內(nèi),他再也沒有涉足感情方面的事情。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他會不由神地想起老母親,想起兒女,想起小君,還有那個叫蘭蘭的女孩,他曾無數(shù)次在心里問自己:我無意傷害任何人,但是我為什么卻深深傷害兩個愛我的女人?
幾年內(nèi),薛峰雖然沒有和家里有絲毫的聯(lián)系,但是家里的情況他還是比較了解的。他多次從好朋友哪里聽到小君如何地不容易強撐這個家,小君在工作上如何地得到領(lǐng)導的賞識,小君和母親如何如何親如母女,自己的兒女如何如何懂事、如何如何優(yōu)秀,他每聽到這些時,心中既有一種欣慰,也有一種說不出的失落。當他聽說自己的女兒大學畢業(yè)進入了一家外企,高興地自己把自己灌醉,離婚這幾年,他第一次約朋友去KTV拼歌,當他又聽說兒子考上了清華大學,更是難按那顆激動的心,決定要回家,回到那個有母親,有孩子,有小君的家,他不求任何人的原諒,就圖看上他們一眼,哪怕是遠遠地看上一眼。
正當薛峰猶豫不決時,幾個熟悉的身影從他的車前一晃而過,定眼細瞧,是小君、母親和兒子。小君伸手攔了一輛紅色的出租車,和兒子一起小心地扶著婆婆上了車。薛峰開車尾隨其后,來到了一家名叫“越秀”的酒店門口。
這天,是小君請客的日子。為了祝賀兒子考上了全國一流的大學,小君請了親人、朋友、兒子的老師,還有幾位要好的同事,擺了滿滿的三大桌。席間,小君挽著兒子的肩膀,兒子端著酒杯,聽媽媽一一介紹,“爺爺、奶奶、叔叔、阿姨”地叫著,并一一地敬酒。當他們每敬到一個人面前,每個人都會對他們由衷地說一句“好孩子”“辛苦了”“小君呀,這些年不容易?!薄斑@下好了,苦盡甘來了。”小君的婆婆坐在一張桌子的主位置上,笑瞇瞇的,滿臉的慈祥。
最應(yīng)該是這場酒宴主角的薛峰,坐在飯店旁邊的車里,百無聊賴地看著太陽收起午后的毒辣,溫和地西下,夕陽染紅了天邊的云霞,稍后,夜色漸上,街道兩旁的霓虹閃閃,似乎在和天邊的蘭月對話,于是,朦朧的月夜被閃閃的霓虹披上了多彩的衣裳。薛峰的心情隨著落山的夕陽,初升的月亮復雜多變,在迷人的夜色中朦朧而惆悵。他沒有吃飯,不想吃飯,也不覺得餓,只是靜靜地隨著時間的流失,目送著小君把客人一一迎進,又目迎著小君把客人一一送走。當小君送走最后一名客人,來到路旁,伸手要攔一輛車租車時,薛峰開著車緩緩地停在他們身旁,打開車門,走了出來,站在他們面前。
“峰?”
“薛峰?”
母親,小君,兒子三人睜大了驚異的眼睛,母親和小君不約而同的叫了一聲,唯獨兒子沒有出聲,驚異的眼神中有股讓薛峰不寒而栗的冷意!
首發(fā)散文網(wǎng):http://www.277762.cc/subject/5390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