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螺
文/叢敏
就像山里的人盼山上的野花兒開野果子長,原野上的人盼田地里的蔬菜糧食的收成一個樣,生活在島子上的人們盼著海中的各種鮮靈在四季里相伴相贈。除了盼魚盼蝦盼蚌盼螃蟹,也盼海菜和波螺。這波螺,按學(xué)名應(yīng)為海螺的一個家系。不是說嗎?海螺屬海生軟體動物,種類繁多,常見的有紅螺、香螺、馬蹄螺、玉螺、榮螺等。遼東半島多出香螺,山東半島紅螺最多。海螺肉質(zhì)鮮嫩,細(xì)膩可口。書上說海螺肉含有豐富的蛋白質(zhì)、脂肪、多種礦物質(zhì)、多種維生素,營養(yǎng)十分豐富,又有很好的保健功能?!侗静菥V目》還載:海螺味甘、性冷、無毒。具有清熱明目、利膈益胃的功效。對心腹熱痛,肺熱肺燥,雙目昏花等病癥有一定的功效。
海螺能做多種風(fēng)味菜肴。魯菜廚師最拿手的“紅燒海螺”,“油燜海螺”可是頂頂?shù)赜忻?,馳名中外。而我故鄉(xiāng)的海螺,是除了馬蹄螺外,其他海螺的形狀,容貌,卻不是資料里能查到,圖片里能收索到的。盡管明曉它們就是海螺家族的一分子,可在我有限的視野里頭,就是查找不到關(guān)于它們具體細(xì)致的文字圖片蹤跡。為此,我總臆想:概不是它們太稀有稀少了,僅故鄉(xiāng)那偏遠(yuǎn)斗大的地兒有,所以不被發(fā)現(xiàn),更不被記載,或是專家們覺得它們沒什么價值,不屑浪費筆墨。然而,越這樣認(rèn)為,越覺得故鄉(xiāng)海螺們的確不同凡響,越是覺得它們不同凡響,越是想羅嗦與它們的點點滴滴。
隨了故鄉(xiāng)人的習(xí)慣風(fēng)俗,我也樂得稱呼故鄉(xiāng)的海螺們?yōu)椤安荨?。每每一“波螺”“波螺”地叫著喚著,霎間,眼前身后都是在故鄉(xiāng)里趕吃波螺的情形,人也鉆進(jìn)那些場面里,出也出不來了。
伴著第一場春雨淅淅瀝瀝地來,山上田埂上小草的綠遠(yuǎn)看有近看卻是無的時候,海里可就熱鬧了。不僅那些在雨霧潤澤下的礁石已由冷漠的灰白轉(zhuǎn)成了黑黑的碳灰,水潤潤地和山海親近,而那些靠著海岸的沒生海苔蘚,海蠣子,??о墓饣饬粒鄣?,灰的,青的,矮的礁石上,以及大的礁石的背陰處,像是被施了魔法,一夜間就被無數(shù)的,綠瑩瑩的,有著墨綠的斜斜的深花紋的花波螺布滿了。密密的,片片的,滿是的。這花波螺,大的如漁人大母子甲的大,小的如灑落的小水滴般地小巧,圓圓溜溜。頭圓如滿月,尾是橢圓的鐵環(huán)樣的花波螺,是靠頭口處能夠張弛伸縮的肉吸伏住礁石,而蝸居在礁石上,看上去結(jié)結(jié)實實地伏在那里,可用手輕輕一佛,就嘩啦嘩啦地掉下一大片。小小花波螺肉受力的面積真是太太小了,怪不得它們喜歡躲在背陰處,喜歡在陰雨天里出現(xiàn),是不是覺得這樣的時刻里,體質(zhì)嬌柔的它們不會遭襲擊受欺凌?可是它們哪里料到:萬物之首的人類這個大精靈能放過它們嗎?所以,在霧茫茫,小雨麻麻地下的天氣里,我們會拐著個大大的趕海的筐,和大人們一道地到背陰的后海里去趕花波螺。常常是用手一一地揀著揀著就不耐煩了,干脆,把筐傾斜成一個槽子和漏斗模樣,兩手像攏豆子一樣地把一整片的花波螺一攏一攏地攏進(jìn)筐里頭。眨眼功夫就趕了整筐和半筐的花波螺了。這個時候,潮也漲上來了,抬起頭,看看崖壁上被霧氣雨滴浸得濕濕的巖石已經(jīng)開始滴答滴答地滴淌著水溜子了,趕緊彎腰拐起盛滿了花波螺的筐,一溜小跑地往家里跑。有時會被那雨霧里滑得跟泥鰍的禿礁石絆個趔趄,和摔了一跤,也不在乎,打個小停后,更快地往家里跑。那是趕緊讓媽媽,或姥姥把那花波螺煮了,好馬上地吃進(jìn)嘴里頭。趕的時候,哈喇已在喉嚨里憋得一咕咚咕咚的,到了家里了,怎么著,也不可以放棄飽餐花波螺的機會啊。隨著花波螺嘩嘩地倒進(jìn)鍋里,隨著大風(fēng)匣一呼一呼地拉,又是一眨眼的功夫,一團團的氣流就順著金黃色大鍋蓋的縫隙汩汩地冒。傾間的,帶著甘甜甘鮮的花波螺味道就彌漫了家的角角落落,鉆進(jìn)鼻子和嘴巴里,那忍了一潮的哈喇子就再也不受控制地冒出了嘴角。于是趕緊找別針,趕緊用小鉗子把別針的頭彎曲成一個小鉤鉤,握在手里頭,等著媽媽掀鍋蓋,撈花波螺。當(dāng)那滿滿的,還冒著白氣的一大瓷盆的花波螺被端到了堂屋的矮桌子上,我們就如小饞貓般,涌到了瓷盆前,一下一個地抓起那熟了后,更是綠瑩瑩的花波螺,鉤挑了起來,拼命將鉤挑的肉兒一個個地往嘴里塞,使勁使勁地眨巴著,品味著。唉,這個時候的花波螺的肉兒真是鮮呢,吃到嘴里頭,鮮香鮮甜的把所有的神經(jīng)細(xì)胞都塞滿當(dāng)了,不得一點的空隙,似乎整個的人都要鮮甜得膨脹飛奔起來了??墒牵@個時候,許多的小孩子因為不能盡興地吃花波螺而哭鼻子嘆氣。因為,這花波螺有個很有趣的習(xí)性,就是非但到了第一場春雷滾來,用直針是不可以挑出其肉的,只有將別針彎個鉤子,拿出剜肉刮骨的技巧才能把那美味吃到嘴里去。而小孩子們往往是用不好這樣的別針鉤子的勁兒,費了好大的功夫,憋得臉紅鼻涕出的也吃不到嘴里,只好等大人們挑著吃,大人也是經(jīng)不住那鮮香的誘惑,往往是挑幾個給小孩子吃后,又往自己嘴里塞了,這讓小孩子很不解渴,而更眼饞那花波螺了,所以等不及的小孩子就會一生氣,一著急地拿起一把花波螺放到院子的石板上,用石子“碰碰”“當(dāng)當(dāng)”地敲砸起來,可是這樣敲砸出來的花波螺肉兒,就沒有挑的那么地鮮甜鮮香了。一是因那隨著花波螺挑出的讓波螺肉更鮮的波螺內(nèi)臟里的鮮湯流走了,更主要的,是那碎的花波螺茬子很難去凈,就著碎波螺的渣滓吃那花波螺肉,鮮和甜大大地遜色了。那就等著第一次春雷來吧,可是等到了第一次春雷響了,這花波螺的數(shù)量就減少了,味道也不那么好了,吃花波螺,就是吃那挑不出來的勁兒呢。
不吃花波螺了,跟著腳的,就是那辣波螺,之所以叫它辣波螺,是它的黃和肉的連接處有個青灰的扇型的辣筋,吃起來嘛辣辣的,還容易因其而懷上了拉肚子,所以吃的時候,就得把這筋摘了,很是麻煩,味道也及不上花波螺的鮮。辣波螺是在春夏交際的時節(jié)里出現(xiàn)的,樣子,形狀都和市面上賣得海螺很是相似,只是它很小,僅一般海螺的三分之一的大小,白灰色,喜聚集在海岸的向陽的礁石的頂端,坦蕩蕩于光天化日之下,等待人們來消受它,但還是沒什么人來趕它們,除非是想起用它們的肉包包子的老太太才趕它們,為此,它也被叫做老太太腳波螺,但人們還是喜歡看見它們的。它們一出現(xiàn),就意味著,那最讓故鄉(xiāng)人向往的黃金牛和大波螺要馬上地現(xiàn)身了。(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黃金牛是和辣波螺一個形狀模樣,不過是醬綠色,生在深水里的有溜子經(jīng)過的礁石的空隙處,它的量很是少,輕易碰不見,一但碰上了,就是一個大礁石的底下全都是,滿滿當(dāng)當(dāng),密密麻麻,我們就把這樣的黃金牛密集的現(xiàn)象,叫做“黃金牛床子”,意思是黃金牛密集的地方,休息的地方。一個黃金牛床子一般能一下趕上一擔(dān)子的黃金牛,少的也是趕上滿滿的一大筐。常常是大大的黃金牛里還夾雜著好多學(xué)名為馬蹄螺的被我們稱做大波螺的大海螺,一但黃金牛里夾雜了大波螺,那可不是一下趕一擔(dān)子,一筐,三筐,四筐,幾擔(dān)子的,都是它。這個時候,往往要做出忍痛割愛的選擇,要丟掉一部分的黃金牛,留出空間給大波螺。因為夏天的潮退得小而短,人們帶的家什少,沒處盛裝這么多的黃金牛和大波螺,再說黃金牛床子通常是一不小心碰見的,誰也不可能專為它準(zhǔn)備一套什么的家什??墒悄桥錾狭它S金牛的主兒是多么地得意和受人垂涎啊。趕上了黃金牛的她(他)也會在人們敬羨的目光里,雄赳赳,氣昂昂的,感覺是發(fā)了大財了。回到家里,更是要把煮熟了的黃金牛盛裝到大盆子里,端到門前的大槐樹下,讓能嘗吃到的人都嘗吃到,神氣得很。黃金牛最好吃的是它的金子一樣顏色的黃,甘生生地香,甘生生地甜,越眨巴越有滋味,多日后,嘴巴里,舌根子底下,還藏著它的鮮香,長長的味道,就是不肯散去。而那大波螺,僅是大,才被人喜歡,味道比黃金牛遜色著呢,但是挑它不用針,只一根大筷子頭伸進(jìn)它硬生生的蓋子下一個使勁地捅挑,白黃相間的大波螺肉就完整地在眼前了。把這大波螺一片片地切曬成干,才有嚼頭呢,是越嚼越美味無比,這樣的大波螺干兒,就是小孩子和老太太在寒冬,坐在熱炕頭上,講故事磨牙的最好糕點,而它的大大的殼兒,就是大男人們歇息時打撲克受罰的刑具。誰輸了,誰就要戴一串大波螺殼串子,壓得不能轉(zhuǎn)脖子,不敢抬頭,真是狼狽。這大波螺殼也可以用在來年的春上打烏賊用,把它的腚敲上一個大大的窟窿,用細(xì)繩子串成串地放到有烏賊經(jīng)過的海域,一會兒的功夫,每個大波螺殼里都有一個烏賊龜縮。傻乎乎的烏賊,把這樣的大波螺殼當(dāng)成了最好的家來休憩,沒想到卻成了叫做人類的廚下鬼。
夏天一過,秋天就來了。秋天里是趕揀盤波螺最好的時節(jié)。在故鄉(xiāng)眾多的波螺里,屬盤波螺的時令最長,從初夏就開始有它的蹤跡,到了三九隆冬,還能偶見它的身影兒。只是秋天里,才是它最風(fēng)光的時機。這個時候,潮大了,喜歡蝸居在較深水里的小礁石上和水彎子里的盤波螺一整片一整片地呈現(xiàn)在面前,黑黑地布滿了一個個的小礁石,擺放的圍棋子一樣地密集,再加這盤波螺本來就是圍棋子般地大和圓溜規(guī)整,越發(fā)地使那盤踞在礁石上的盤波螺就是些些圍棋在布陣,等著人們?nèi)ミ\籌帷幄,可是人們下它們的方式是一捧捧地把它們送到筐里,送到鍋里,送到嘴里……盤波螺味道不如花波螺,黃金牛那么地鮮香,味道屬鮮中見點甘苦,但耐嚼,好挑,時令長,大家都喜歡趕它,更主要的是它消炎止血強。拉肚子,多吃吃盤波螺,就會止住了,手腳破皮出血了,用一整個生盤波螺放到上面,一會兒血就止了,更不擔(dān)心會發(fā)炎,那是最好的創(chuàng)可貼。
最愜意的是春節(jié)前后的香波螺上市了。跟花波螺,辣波螺一個樣,香波螺喜歡生在海岸上的大小的礁石上。只是它更喜歡生在陽面的大小礁石上,更喜歡生在有海藻,海咖喱的礁石的陽面上。褐黑色的,身上布滿了比褐色的底要淺些的黑褐的斜線的紋路,體積很小很小,圓圓的,清一色,小孩子拇指甲的大小,但是啊,那同樣褐黑的黃,卻是香得不能再香的鮮香,長長的,把整個的人都迷醉得除了吃香波螺,是吃什么都不覺得香了,那海鮮特有的鮮香,讓世間所有的香都遜色了,退減了。小小的香波螺,吃它的肉是很難吃出什么的解饑解饞來,吃它就是吃它的香勁兒。這大概就是它為什么會被叫做香波螺的原由吧。不過趕它們也是很過癮。通常是戴上個線手套,找到一個香波螺最多的礁石,像掃街樣,手跟手套就是掃把,一掃地把聚成堆連成片的香波螺掃進(jìn)筐里,桶里,那個收獲喜悅的淋漓和酣暢,好不讓人沉醉迷戀,蕩氣回腸。
吃趕這些波螺,只是為了本能的快意和消受,回憶其,就成了詩意的神往,竟然也是勾魂懾魄,這是生活的奧妙還是人性的奧妙,真說不清楚,但這個過程卻是那么地美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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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螺的評論 (共 37 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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叢敏:回復(fù)@夢天之藍(lán):問候!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