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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想曲

2012-12-06 20:05 作者:幸歸  | 3條評論 相關(guān)文章 | 我要投稿

我已經(jīng)四十六歲了。絲滑的睡衣貼在身上,輕聲離了床,小掀窗,又見到凌晨三點半的藍(lán)……

誰都見過月亮的顏色,缺時幾分,圓時幾分,都是照著心境可以決出的清楚。我看到色正好,月卻圓得不飽滿。這般形狀概是讓人無以名狀,所以與之相關(guān)的筆跡古往今來甚是鮮見。見著月在云中穿梭自如,我的心也就踏實了。

回到床邊,坐在床沿上。月光透進(jìn)窗來,恰好照在夫的眉眼上。那么安謐的神情,如此真切地看到,還是平生第一次。夫的胸口上氣息起伏隱隱可見,我用指尖一一輕觸他的發(fā),他的額,他的眉宇,他的臉頰,他的唇,他的頸,直到他那埋心的部位……手感還跟五年前十年前甚至二十年前一樣……夫睡得太深沉了,他那微微的鼾聲是我這么多年來聽?wèi)T了的音樂,催我眠,也讓我心安。我的手在他身體的每一寸游走,不免想起剛才的一番云溫存,還是禁不住臉紅了……二十多年來,幸福是一直都有的。造物主可能不知道,這種純天然的喜悅,在融入深釀的情感后,變得多么美妙。我想著這些,原本這個年紀(jì)早不該羞澀,卻還是不自覺地輕捏了一下他的手臂。夫低吟了一聲,顯然是察覺到了疼痛,不過很快就又睡進(jìn)去了。

我們的日子算是盡了大半了……當(dāng)年幻想著發(fā)生的一切,如今都沒有發(fā)生。生命就這么平平淡淡地逝去,我們剩下的,以及我們可以追憶的,都只是平淡。

那年夫說,我不愿把掛在嘴邊,等到老去的時候,我會讓你知道什么是愛。那時我總是不信他。其實我并找不出不信他的理由來,只是一味地不信。因為在我看來,愛的風(fēng)險太大,與其以常信終見不信,不如以常不信終見信。前者是失望,后者是驚喜,我自然要選后者,因為我究竟不是心靈強(qiáng)大的人。于我,不管世間有多少女人表示要愛他,我想再也找不出一個如我這般死心塌地……

前些年確實都是極幼稚的。我懷揣著愛的自私,對夫難有包容,唯見苛刻。我要他對我好,要他心里只有我,要他給我寫情書,要他不得為路過的好看女人轉(zhuǎn)眼與不轉(zhuǎn)睛,要他讓我精神上感到滿足……那時候覺得這些都是愛情天經(jīng)地義的模式,如今想來,實在可笑。愛里面怎能少了自由!夫自然也會惱,他有他對愛的定義。磕磕絆絆,愛漸漸脫去了原本的鋒芒棱角,變得圓潤柔和起來……。到底是亙古不變的軌跡,誰都要落了這個窠臼。(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那個不成熟的年代,我自來覺得相貌丑陋,甚至不及平平,所以后來配了他,總覺是種虧欠。他越是不介意,我越是內(nèi)疚。想想,我這般追求境界的人,竟比俗人還俗,所以我的所有都是虛偽。我離超脫還有天遠(yuǎn)的距離?,F(xiàn)在對于相貌,早沒了計較。人總是越遠(yuǎn)離年輕,越靠近人類最質(zhì)樸的心靈。這時候再來談所謂的心化,才能入木三分。照實說,我跟那時候的我已是二十年不見,早已生疏得徹底了。其實她并沒見過我,我也是偶爾拿她自我告誡。

夫在睡中突然咳嗽了一兩聲,我驚得趴在了被子上趕緊閉了眼。夫并沒有醒,這個夜靜得讓人心醉。

我繼續(xù)回想夫第一次見我的情景……從此人間又多了段美麗的故事。

夫有云的氣質(zhì)。云是天地間最為單純之物。喜怒哀樂都寫在臉上,要下雨就黑臉,要放晴就白面,高興時就把藍(lán)天襯托得格外清朗,讓人一見那片藍(lán)就忍不住內(nèi)心的歡喜;不高興時就烏云密布,把整個天蓋得密不透風(fēng),連個天眼都露不著。當(dāng)然,云還有藝術(shù)家的靈性,它總能找到源源不斷的靈感,把自己搖擺成最極致的藝術(shù)品。同時,云那飄忽不定的心性,讓人總怕失了它,再找不回來。

那年我覺得夫是最完美的,如今也覺得夫是最完美的。

我轉(zhuǎn)頭,一眼觸見床頭的全家照。兒子在中間,看著他,心里變得格外軟和。

感謝那個美好的晚上,當(dāng)夫央求著要個孩子的時候,我雖驚恐與拒絕著,內(nèi)心卻還是很高興。于是某種不能言語的母對子的渴盼,讓我有了我的兒子。上帝把這么可愛的精靈降到我身邊,自然是要有所痛苦表示的,這是上帝的信仰,而我的信仰恰好是上帝。我至今依然忘不了那種撕心裂肺的疼痛……只是這種痛苦可以被那昭示生命的第一聲嬰啼抹去……。

天似乎快亮了,東方已經(jīng)白了很多,月亮也偷偷藏進(jìn)了她的昏羅帳。屋里變得漆黑起來,但其實在黑里呆得久了,黑里的物體便會清晰可辨,這看似從實踐上證明了黑夜是能夠給人黑色的眼睛的。

我從抽屜里拿出一面小鏡子,在這只有自己看得見的黑暗里,拿臉對著它照,我看到,自己果真老了……。

夫微微動了下,翻轉(zhuǎn)身去,朝著里面,繼續(xù)睡著。

我輕輕地在他身旁躺下,一動不動地感受著他的氣息……慢慢地,我也進(jìn)到他的夢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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