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琴之荒冢【部分】
第一章關(guān)于故事
我還活著。這個故事是我講給你們的。和我一塊活下來的,還有這個故事,請原諒我賦予了他生命,因為一旦給他的結(jié)局安排了最后一個字,那么他就是一個有靈性的生物了?,F(xiàn)在我要把他講給你們了。盡管我不太擅長講故事,是個不稱職的敘述者,經(jīng)常婆婆媽媽,把情節(jié)講的支離破碎一團糟。我還是會講給你們。希望能夠有人懂。
我把這個故事給楊小面講完的時候,她還在那里癡癡地笑。她說,在我的故事里,她的大腦好像經(jīng)歷了一場突然降止的暴風雨,她已經(jīng)不能清楚地分辨她是在現(xiàn)實里還是在我遙遠而溫暖的故事里,只是因為她愛上并且沉迷了這個故事。
然后她的話,一語中的,我想,我也如此。
這是我第一次因為聽一首輕音樂而萌動寫作的念頭,那種我沒有聽過的旋律卻似曾相識,熟悉的像一條溪流在耳膜的褶皺里翻來覆去地奔跑沖撞和流淌。我一口氣倔強地聽了好多遍好多遍。這就是這篇文章前世今生。我確定要寫他的時候是在一場冗長的的夢境結(jié)束后,許多場景許多人物和建筑從夢的一端一直柔軟地鋪展開來到了醒來時刻,滿房子漂流的失落感一層一層涌進了我的心臟和胸腔,然后我墜入了深思。那種深思是深不見底的漆黑洞穴,我被深深的埋在不斷墜落的暗無天日之下。我掙扎著從床上起來,揉了揉久睡的的心兒,它從某一年某一天蘇醒,醒來時我記得梵白的梨花散落了一地。于是,寫下了這個故事。。
將這個故事拉入尾聲得時候,蘭州正下著三月柳絮一般的大雪,紛紛揚揚,落滿了華燈初上的夜晚,在九月剛過十月未完的夜空中,那些雪的壽命只有了往年冬天里的一半,總是在四處流浪的風中盤旋起最后的溫度。我是不喜歡出門的,總是呆在宿舍里白天睡得昏天昏地晚上寫小說寫到凌晨兩點,所以對于外界的天氣和事件總是毫不知曉,以至于下雪了我也沒有發(fā)現(xiàn)。我沖出門看見滿天紛揚的雪花一下就樂了,我把雙手捂在太陽穴的位置,然后攤開微笑著給自己許了今年的愿望。我看見眼前麥穗一般蒼老的手指,希希簌簌落滿了雪花,然后在兩三秒后化成冰水慢慢從手指尖漏落。我傷悲的抬起頭,頭上是渾濁流動的世界,有著黑色的背景。我知道是我的溫度害死了那些本就曇花一現(xiàn)的生靈,并且我還可惡呆在這里看他們幻滅和沉寂,我又想起了溯祭,她也一樣死在了我的故事里的一個清冷角落,從此沒有了禱告和擁抱,千年萬年恍如一個白晝般倔強地去生活,我就是一個罪人一個劊子手,我開始痛恨自己。(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我的回去是一路小跑。那些飛舞的雪花穿膛而過,那些舒展的小街逆行如河。
我總是以極端相反的格式對待著生命的漸變和漸變漸變。
變化是一個人最殘酷的囚禁。我卻愿意帶著腳鐐枷鎖用我的頭顱將自己撞暈在前進不息的世界里。我喜歡這樣的安慰。我就是我,還是我。
我的長大是十年接著十年傷勢的歲月。
溯祭你不會改變,你還是笑容滿面你還是那么清晰,就像我一樣,
——不會改變。
緣來是一個春天。
那時的柳絮放肆的飛揚。
那時的春風溫柔的流浪。
那時的浮云模糊了大街小巷。
那時到處是炙素花香。經(jīng)久不散的花香。
我是一個寂寞者,做著孤獨的夢。
我總是喜歡一個人。
潔白的冰川已經(jīng)從遙遠的地方一點一點開始殘酷的崩裂,蒼茫的雪已經(jīng)經(jīng)過了炫琴國而去了更加極北的某個地方,凜冽的罡風已經(jīng)沉睡在了去年的冬天里不復醒來。哀樂鳥開始大群大群的北飛,飛過了徊來河,飛到了炫琴國,然后停下來,日夜不帶悲傷的歌唱。
我是炫琴國的王,我叫潮汐。在暮色四合天色漸晚的時候,我總是喜歡登上炫琴國最高最高的風城樓,那種城樓最是宏偉和高貴,有著直拔青云的高度。我看著黑色的夜風從我身邊盤旋起來然后遲遲離開,黑色的夜風總是把我的長袍鼓成一個柔軟的小山包。我聽著遙遠冰川不住坍塌的聲音,那種悲壯聲音是只有在戰(zhàn)場上才能聽得到的決裂。我想,是春天真的來了。
春天就這么毫不知曉的來。
春天就這么來的毫無知曉。
就在炙素花開滿炫琴國的時候,溯祭說,她要離開了。
溯祭是一個快樂和不懂得悲傷的幻術(shù)師。和我一起長大。她的頡煜刀從未見過血,她只是會對一把未開的花蕾說話然后快樂的看著那些五顏六色的花在面前漸次開放。她是一個溫柔并且善良的女孩,并且一直都是。她喜歡對著任何人朝陽般的微笑,有著清澈見底的眼神和舒展明亮的笑容。
她說,王,我要走了。盡管我舍不得。謝謝這些年,我想我會永遠的懷念。可是我真的要走了。我討厭并且憎惡戰(zhàn)爭,你看我潔白的連裙上怎么會習慣沾有渾濁的血液呢。所以,你一定要同意。請祝福我吧。我想我會幸福。
溯祭說這話的時候已經(jīng)站在了高聳入云的城門外。她的影子就像哀樂鳥成群飛過的灰色痕跡,她的身后是大團大團飄飛的柳絮,落滿了她的睫毛和長袍,我的眼睛里忽然是寒天里漂洋過海的雪花。我還在給我的城民做最后的祈福,雙手合抵與眼前然后攤開。這個時候我發(fā)現(xiàn)我是世界上最溫柔的男人,連血液里流淌的都是沒有褶皺的平靜??墒撬菁勒f這話的時候,我無力的攤開手,心中瞬時撕裂了一條幾十公里的傷痕。我的左手是翻飛不息的柳絮,我的右手是緩緩流淌的眼淚。我忽然發(fā)現(xiàn)我老了,老的超出了年齡的界限,白發(fā)蒼蒼。
我說,溯祭。你知道我會說不的。
溯祭說,那你就會聽到頡煜刀從我喉嚨穿出去渾濁的血液汕汕流出的聲音。
我猛然抬起頭,我灰色的瞳仁里落滿了春天里飄飛的白云。我說,溯祭,是的,你就是一只不知悲傷的哀樂鳥,是最善良也最漂亮的幻術(shù)師。你一定要幸福,帶著你的并且我的幸福一起幸福,你的頡煜刀以前沒見過血將來更不會見到血。卸下你的長袍吧,就掛在炫琴國最高的風城樓上,讓它們?nèi)找构鈽s的歌唱,它的歌聲我會總是喜歡和感動的流淚。我想,哀樂鳥也一定會喜歡,和我一樣癡迷的喜歡。
溯祭,走了。走的時候帶走了那場放肆飄揚的柳絮。我知道她流淚了,要不怎么會走的那么輕盈呢。從此她就要去一個未知的地方過,離開這么多年形影不離的我去過,一個人過,一個人孤獨的過,并且是一年兩年或者千年萬年的未知的過,沒有明確的界限。每每想到這里,我總是深沉的難過。
我還是喜歡站在高高的城樓上。溯祭的長袍就在那里翻來覆去重復著輕盈的梵唱。我聽著風從未知的地方襲來,帶著遙遠的淺淺的問候,穿過我的身體,卷走我的一半溫度,然后繼續(xù)前進。隨后我會長時間懷抱冰冷而溫柔的失落,一待,就是一天,兩天,許多天。過了明媚的三月,我知道,柳絮花再也不會開。像那樣決裂的開。帶著絕望決裂而放肆的開。
我注定就會成為一個寂寞的王,大劍師很多年前就曾對我說。我會囚禁在炫琴國高聳入云的城樓里。微笑著面對晨昏和日落對年歲的沖刷,微笑著面對時間的漸次和傷勢,聽著一首簡單而永遠重疊的旋律,看著浮云把頭頂?shù)纳n穹覆蓋了又覆蓋,滿眼都是溫柔的流嵐,會對著任何人微笑,可是,我就是一個寂寞的王,總是喜歡一個人,一個人笑。
第三章火祭壇
我沒有時間在孤獨下去。因為月光族的黑色蝴蝶已經(jīng)飄滿了古煬鎮(zhèn)的大街小巷,那些原本精靈的生物變的邪惡動輒便啜吸著那些無辜而簡單的生命。那些不斷倒下也最勇敢的幻術(shù)師臨死前都結(jié)著一個未完成的法印,那些永不退縮的刀劍師總是一口灼燙得的鮮血噴在自己心愛的刀鋒上珊珊離去。我開始感到前所未有的無能為力。
我唯有做的就是等待時機。我想這次反叛絕對沒有那么簡單。
大劍師說,王,你沒有了選擇,命運已經(jīng)替你做出了選擇。我想,你不想有一天拿自己的熵燁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吧。
大劍師叫橢焙,他是一個老頭,有著抵胸的胡子像是泛出浪花的瀑布,沒有人清楚地記得他的年齡,更沒有人在他的手下領(lǐng)教過一招半式,只知道他總會在每場戰(zhàn)爭中活下來,并且毫發(fā)無損??梢哉f,他的幻術(shù)比他的年齡更可怖。他是一個充滿神秘又寡言嚴肅的人。他總是以這種口吻和我說話,一向如此,甚至對我父皇。我從不介意,他就是一個內(nèi)心和藹的老師和武帥,我一直這樣認為。
我說,可是,能有什么辦法呢?月光族奇怪的對我們的陣法和幻術(shù)都了若指掌,你看看琳解的死,炫白的楓葉將他的身體包圍然后扎進胸腔,這不是他慣用的炫楓祭么?我不忍心再讓更多的人的倒下,沒有代價的倒下。
大劍師說,作為圣國的幻術(shù)師和戰(zhàn)士,能將他們的長袍掛在炫琴國最高的風城樓上,讓他們不復日夜的歌唱,將是他們最高貴的榮耀和成就,王,請戰(zhàn)吧。
可是掛再多的戰(zhàn)袍又有什么意義呢?我的耳膜里的每一層褶皺中都只能鐫刻溯祭輕盈而潔白的梵唱,再也聽不見任何。
離宮外的梨花被風卷著翻飛起來,飛起來,一直飛,一直到看不到盡頭的蒼穹。我的視線被一片流動而渾濁的梵白模糊。我走出宮內(nèi),到了春氣盈盈的長廊上,這里總是能看到這個春天的全部模樣,包括她溫柔的喘息,包括她淡淡的哀嘆,一切滿目。
我說,如果,我不同意呢。風驟然停下來,梨花從遙遠的天際墜下,落滿了我的肩頭,我的長袍。
那你就會看到比荷皇更悲慘的命運。大劍師一甩長袖,白色的胡須因憤怒而抖動著,喉嚨里低沉的哼了一聲,轉(zhuǎn)身離開了離宮。
荷皇是炫琴國歷史上最懦弱無能的王,貪歡酒色,毫無政績。最后在某年冬天最后一場的雪中突然暴斃死于非命,死時,通體透明,血液還在汕汕流動,不過暗紅的肌膚里不斷行走著白色的紋路,那種幻術(shù)至今沒人知曉,這是一個恥辱并且詭異的迷。
就在大劍師走后梨花還沒有完全落盡的時候,潮風從那條荼騰而高貴的柱子后邊走過來了。他是炫琴國的禪戚王。我的弟弟。善良而英俊。劍刻的鋒眉直入面門。長長的睫毛里閃動著離離的光。他過來雙手溫柔而緩慢的低于膝前。
王兄。你看梨花飛落的樣子像不像是一場找不到歸宿的幻滅。你看他們,那些精靈,多可憐。
我看著潮風,他還是那種溫柔的讓人陶醉的樣子。他的睫毛上落滿了梨花。我說,是啊,多可憐。和戰(zhàn)爭一樣,冷酷而慘烈。
大劍師總是這種口吻。你千萬別生氣。
我看著最高的風城上那無數(shù)個翻飛的長袍,白的的溯祭被完全掩埋在五色的風嵐中。他們的靈魂是不是也在隨著梨花升旋和降落呢,我不知道。我們的對話你都聽到了,我回過頭,說。
潮風默默地點了點頭。王兄,你還記得那個火祭壇么?那里會將人鍛煉,用生命來換取最高貴而圣潔的幻術(shù),我想,必要時我會用我的生命來保護炫琴國和王兄你??墒侵挥心悴庞匈Y格進入洛神門,請不要拒絕,千萬同意。
我的心忽然被襲來的決敗掩埋。我說,不可能,語氣決絕。溯祭已經(jīng)走了,所以,請你,一定留下。
說完,又掀起了一地梨花。紛紛揚揚。鋪天漫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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