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記得你是爸.....”
這大概是三個月前的一個中午吧。我無意中瞥了眼門外,剛好瞧見了鄰居黃伯開一電動三輪慢慢駛過,拐個7字型的彎道便是黃伯那幢二層半老式樓房。還帶著些許寒意的風(fēng)亂著他的灰白頭發(fā),鼻梁上永遠(yuǎn)還著副近視眼鏡,抓著車把的手有些顫微微,往時沒發(fā)現(xiàn)他的手會顫的,真替他捏一把汗了,要知道,那可是個八十二歲的老人??!
我趕緊也跟了過去,是想要勸他別開車出去了。
剛一開口,伯呵呵笑著說“不怕不怕,抓車把的力我還是有的,嘿嘿,你不要擔(dān)心我?。∧憧础彼杖髯ヅe狀在她面前晃晃表示有力量。老小孩,真是拿他沒辦法,還力量呢!手伸出來就像山上的小雜木棒,簡直不用費什么勁一折就會斷成兩截。
這不服老的老人??!分明的比以上更加瘦弱了,核桃似的老臉又被經(jīng)年削了一小圈。一回到家來他沒刻的停,中風(fēng)的老伴等著他清洗喂食,撿來的中藥要浸透水后掌握好時間來煲。請來的保姆只是陪白天,負(fù)責(zé)煮飯做點家事務(wù)事,照顧老伴的事伯一定要親力親為。
“保姆沒我照顧得細(xì)心,不能全交保姆,我身體好著呢!一個人都還勒得她起來的?!秉S伯總笑著和我說。
“伯可你的背比早段時間更駝了。。。。”我實在沒法附和伯的笑。(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他的兒女平日里都得忙著工作,照顧父母的事只能指著保姆,兒女也會擔(dān)心累壞老爸,是伯拒絕晚上再多請一個保姆的。領(lǐng)著一份高薪退休金,他完全可以把晚年打發(fā)得悠然自在,看看報紙,打打牌寫寫他酷愛的書法,沒事外面找老伙計聊聊,怎么著也可以過得比一般老人滋潤??!他執(zhí)拗的非把自己折騰進(jìn)來了。要知道十年前夏老師就已經(jīng)中風(fēng)了!雖經(jīng)家人配合積極治療,病情亦是反反復(fù)復(fù),現(xiàn)在的病癥已是每況日下。早幾年在夏老師病情穩(wěn)定勉強(qiáng)可以自理的日子,伯在他的庭院放了很多心思,種菜種花種綠藤闊葉繞滿涼棚的八香果。小小的庭院被伯打理得生機(jī)勃勃,綠意嫣然,隔著一條喧囂的馬路,這里卻是一隅不可多得的風(fēng)景。
我非常喜歡這類別院小調(diào),平日里她常過來小坐,一來是欣賞老伯了不起的裝扮家園的技藝,二來也順便逗夏老師說說話,陪伯嘮嗑嘮嗑。
常常是幾個人在綠棚下散坐著,這時的伯總是邊幫老伴捏手邊閑談,伯很博學(xué),思維還相當(dāng)敏捷清晰,說話和聲細(xì)氣,引古論今,頭頭是道,聽他說話像聽故事。
時不時他會把話頭轉(zhuǎn)向老伴:“你不準(zhǔn)偷懶喔,手動下啊腳也動動,你想不想快點好?。俊?/p>
夏老師嘿嘿的只知道笑,笑著笑著會變成哭,手和腳依然懶著不動。
“哎呀呀!這樣說下你又哭了?是小孩子吧?”伯拿手絹幫她試著淚,一個手掌輕拍她的后背,言行動作真的好似慈愛的長者對著一使著小性子的小女孩。
伯嘻嘻笑著哄她:“不哭不哭,我考下你,這個是誰?”伯指指我。
夏老師扁著嘴拉著哭腔,抽著鼻子,本來說話口齒已是不清,勉強(qiáng)聽得出她說的是:“不。。知。。。道?!?/p>
伯輕輕捋下她額前白發(fā):“又忘記了哦?是阿紅??!常常過來玩的紅啊”。
夏老師接著是孩子般呀呀學(xué)語跟句“阿…紅”,伯表揚(yáng)她,給她豎大姆指,她破涕為笑了。
我也俯身過去笑著問夏老師“我也考考你知不知道他是誰?”指指伯。
她這回回答得一點都不遲疑“阿…爸”
…伯笑了“唉呀你?。y來的。該打該打”伯拿手指輕彈下夏老師的前額。
我趕緊的別過臉,淚霧蒙上了自己的眼,這樣的場景一次又一次映進(jìn)自己的眼簾,在我所知道的夏老師坐輪椅的幾年中,有兩次幾乎要去了又在急救室里撿回老命,但智商慢慢跌為如同兩歲的孩子,黃伯在老伴得病后再沒出過遠(yuǎn)門,就這么天天圍著老伴轉(zhuǎn),偶爾的消停是看他在認(rèn)真的讀書看報,我從沒看見過老人愁眉深鎖,沒見過他臉上掛過一絲的厭煩,反倒是??此男χ屠习檎f話,不管她聽不聽得懂。
父愛如山,在夏老師僅存的零星記憶中,是不是只有爸爸對寶貝女兒,才好得到那種讓旁人動容的程度?腦海無數(shù)次轉(zhuǎn)映著黃伯陪坐在輪椅和老伴喃喃私語的情景圖,這是一抹我見過的最美麗最絢爛的夕陽紅。
這些日子家中瑣事有些多,有好些天沒過去看老人了。早上想起不免有些內(nèi)疚,情不自禁放下手頭事情度步過去,夏老師已經(jīng)在門口坐著,目光呆滯面無表情,伯陪坐在旁邊邊揉捏她的手臂,邊對著她輕聲細(xì)語。
“夏老師,夏老師?!蔽依氖?。
她居然什么反應(yīng)都沒了,往時還會望下逗她的人,現(xiàn)在已是一臉茫然。
媽媽說上次遠(yuǎn)行重慶去跟她告別時她已經(jīng)是這樣了,連搖頭說不認(rèn)識都不會了。媽其實是夏老師同事兼最好的朋友。
“難為她老黃哥了,少見的那么有耐心的男人。不是黃哥的話,她該早走了?!眿寚@著氣。
這話說得太對了,久臥病床的偏癱病人,身上沒有怪味,每天衣衫干凈整潔,從來沒生過褥瘡,這和黃伯的精心照料密不可分。
“夏老師現(xiàn)在就只會說爸——阿爸-爸這一句話了,伯不呆在她眼前的時候,她這句話就會冒出來。”保姆大姐說。
大姐的音調(diào)平平,在我這卻依然感受到因被這話撞擊內(nèi)心而引起的強(qiáng)烈震撼。
曾聽過少許他們年輕時的故事,是非常恩愛一對,相互之間私下里會用昵稱,一直沿用到老,只知道一個叫“恨”一個叫“很”,呵呵,直到現(xiàn)在都沒搞清楚他們誰是“恨”誰是“很”?這兩字會讓我聯(lián)想到“我很恨你”"我很愛你'。這幾個字,但我從來也沒問過黃伯,其中的涵意,旁人如何輕易能懂?輕易不能懂的東西,那就不問吧!
夏老師早不記得黃伯是夫君了,但把老伴看做了老爸,病得懵懵懂懂中擁有了一份沉甸甸的身為寶貝的幸福。
青春年少時說的永遠(yuǎn),還有甜蜜蜜的一句“我愛你”,婚姻神圣殿堂上的貧賤不欺、富貴不移的誓言,有幾多經(jīng)得起歲月的推敲?禍福相依的檢驗?“執(zhí)子之手,與子攜老”,以前我不太透析這話的真正內(nèi)涵,是鄰居黃伯教給了她最精辟的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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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記得你是爸.....”的評論 (共 6 條)
- 路燈 審核通過并說 有一組這樣的照片:一張是一個大人推著小孩車走,一張是中年人推著輪椅走和一張是老人推著輪椅上的老伴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