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灘
是初夏了。芨芨草綠了,駱駝草青了,戈壁灘蒼茫無際,那一片褐色在太陽光下越發(fā)幽遠(yuǎn)。
來的正是時候。天空青藍(lán)得就像一片大海,兩只獵鷹像掛了風(fēng)帆的小舟在頭頂慢慢滑翔。到處都是蔥翠的紅柳枝,其間可以看到大蕓出土的身影,戈壁石縫里,野花盡可能地漫延,有黃有白,還有紫色的花瓣,野蜂嗡嗡圍著旋轉(zhuǎn)。伸著觸須探望方向的,是好幾只威風(fēng)凜凜的螞蟻,它們是這里的勇士,是時間和氣候無法擊敗的精靈;從它們頑強的干練的身影里,可以感受到什么叫住堅韌。
這是一片讓我著迷的空間。時間對它而言,僅僅是無休止的符號,綿長無限,蒼茫之中,隱藏著博大和神奇。這些年來,在戈壁灘打工生活,我感受四季變化,包括它的榮辱興衰。風(fēng),是驅(qū)動時間的發(fā)條,那一撮沙土里,一夜之間可以綠色一片野草,而在另一個晚上,它們也可以枯竭敗落。一場大雪,讓遠(yuǎn)處禿頂?shù)纳筋^銀妝素裹,如同維吾爾簇少女戴上耀眼的帽花;日照星爍,涓涓細(xì)流,那把冬不拉琴弦,彈唱的是粗獷和豪邁,彈奏的是少男少女內(nèi)心最柔情的部分。而蒙古包的上空,彌漫的是牛糞燃燒后青藍(lán)的炊煙,那碗奶茶濃香,一塊馕饃的誘惑,依舊不能讓策馬奔騰的背影定格在草叢之中,那片肥胖的羊群,和幾條跑來跑去的牧羊犬,并不是這兒唯一的風(fēng)景。
戈壁灘并不缺乏活動的生靈。駱駝獨自在一旁啃食,它們的駝峰在背上聳動。牛的身軀也很壯實,大部分陽光在它們身下變成陰影,所以那片野草看上去反而更加清新。
白天或者黑夜,其實就是一桿大筆,總是在畫來抹去。太陽的顏色,向來五光十色,讓生硬的石頭,也能散發(fā)迷人的光澤。星星很高遠(yuǎn),而月亮離地平線很近,好像就在雪山的頭上,又像掛在牧羊人的馬頭上,離眼睛并不遠(yuǎn)。安靜下來的夜里,其實并沒沉默,牲畜這時候可以停下來進(jìn)食,有時間與同伴私耳,親熱得像一對戀人,可能還有一對老鼠路過,也可能是棕色的野兔,當(dāng)然它們不會影響本來的氛圍,但是一只獵鷹往下?lián)錄_會發(fā)出聲響。就是有夜風(fēng),空曠而深遠(yuǎn)的戈壁灘也會消聲它們的動靜,所以那幾只野黃羚,甚至是一只狼,依舊顯得沒有聲息,倒是我站在這里,能聽見自己那有規(guī)律的心跳。
實在很美妙,實在能讓人的靈肉脫離世俗。我沉默在戈壁灘,也沉默在這世界上唯一空靈的空間里。生活的壓迫那是往事,魂魄在這里超越、升騰。人在這里,心就存在極樂世界,而這里每一個物體,無論是實體還是虛擬,都是我眼中的畫冊。許多年來,因繁重的體力活,讓我的肉體在這里倍受煎熬,那些磚頭,那些鋼筋沙石,總是壓得我喘不過氣來,最使人痛苦。當(dāng)年,為了生計來到這里,一個讓人生畏的戈壁灘,就連心也被埋葬在戈壁石下了。而現(xiàn)在,曾讓我想象的地獄,卻原來是天堂,是我靈魂的安息,在這曠野戈壁,一顆心只想隨著脈動跳躍、再跳躍。(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時間會讓堅硬的戈壁石風(fēng)化,而我的記憶,卻永遠(yuǎn)會和戈壁灘在一起。大西北,在美麗的新疆,那些背井離鄉(xiāng)的人從故鄉(xiāng)啟程,奔向那片熱土,奔向夢追尋的地方,奔向那興興向榮的邊疆。他們用勤勞,用智慧,用靈巧的雙手建設(shè)著,描繪著。只要有外來的民工,荒涼的戈壁灘,它們也會成為綠洲。在這里,有他們的汗水和足跡,但是不會留下他們的姓名。從1988年的那個初春到2007年的初冬,就在戈壁灘,我打工和生活了近20年,經(jīng)過春夏秋冬,經(jīng)過年復(fù)一年,當(dāng)初堅硬的戈壁石,已經(jīng)徹成高樓了,那條條羊腸小道,在瀝青和水泥輔墊下承載著現(xiàn)代交通工具的奔跑。和當(dāng)年的荒涼不一樣,這里適宜住居,成了文明的代詞。
城市,繁華。那繁華的都市和生活,那街道的車水馬龍和喧囂。污濁空氣灰沉沉的空間里,一只只野黃羚在拚命逃跑,那只狼,已經(jīng)不見了行蹤。時光經(jīng)年,蒙古包卻駐扎很遙遠(yuǎn)了,而在它的邊緣,我茫然站立,抬頭遠(yuǎn)望,想看到戈壁灘深處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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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壁灘的評論 (共 20 條)
- 聽雨軒兒 推薦閱讀并說 有點兒喜歡戈壁灘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