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色瞳孔
當(dāng)我意識清醒過來的時候,我已置身在一所初中的操場上。我環(huán)顧四周,根據(jù)周圍的環(huán)境判斷,這應(yīng)該是一所鄉(xiāng)鎮(zhèn)中學(xué)。
一個只有三分之一足球場大的土操場,并不平坦,上面還鋪著碾碎的煤渣。前方是一幢三層教學(xué)樓,表面貼的白色瓷磚已經(jīng)發(fā)黑,不少已經(jīng)脫落,露出下面灰色的水泥,就像一塊塊傷疤。學(xué)校是用兩米高的墻圈出來的,墻上從左至右掛著“團、結(jié)、奮、進、開、拓、創(chuàng)、新”八塊已經(jīng)褪色的紅色牌子。這里好像很熟悉,卻又記不起來是哪里。
“就是這里了?!币粋€興奮的聲音傳來,說話的正是周熠。我很是不解,轉(zhuǎn)頭問周熠:“這是哪?我們來這兒干啥?”
周熠還有另外兩個人驚訝地看著我,周熠突然哈哈一笑:“林立,怎么你忘了,咱四個不是說好了要一起玩點刺激的嗎?這里絕對刺激?!?/p>
陳可馨顯得相當(dāng)激動,連忙問:“快說快說,怎么刺激了?”陳可馨是周熠的女朋友,也是我們四人中唯一一個女人,但是論膽子,的確讓我們?nèi)齻€男人自慚形穢。前年的七月半,一群人無聊說到誰敢去城外的墳崗呆上一晚上,那夜,陳可馨還真就在墳崗睡了一夜,第二天精神大好,似乎還睡得不錯。從此她便有了個外號叫“陳鐵膽”。還有一個人叫肖天渝,平時話不多,但語出必驚人,而且活動無論大小,從不會缺了他。
周熠收起笑臉,低聲說道:“今天周六,學(xué)校沒人。你們看見二樓在走廊上用木門隔開的最后一間教室了嗎?以前有個初二的女生,在那個教室被殺了,卻不知道兇手是誰。學(xué)校就放假封校,就在那時每天晚上都能聽到里面有哭泣聲和尖叫聲。后來請了道士作法,止住了詭異的聲音,而那間教室也被封了?!?span style="position:relative;left:-100000px;">(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陳可馨明顯有些失望:“就這樣啊…那有什么好刺激的。還不如去亂葬崗呢?!?/p>
周熠摟過陳可馨親昵地說:“親愛的,當(dāng)然不是了。咱要進去做個游戲?!?/p>
我、陳可馨、肖天渝異口同聲問道:“什么游戲?!”
周熠故作神秘地說:“天快黑了,咱先進去,還得準(zhǔn)備準(zhǔn)備,呆會你們就知道了?!?/p>
我實在記不起來是什么時候約好要玩刺激游戲的,我們又是怎么來到這的。雖然對周熠所說的游戲我感覺慎得慌,但事已至此,我也不能認(rèn)慫,只好跟著他們玩下去。
鄉(xiāng)鎮(zhèn)中學(xué)的安保措施就是不好,整個教學(xué)樓也沒個大門鎖住。我們直接來到那個木門前,木門上掛著一把已經(jīng)生銹的大鎖,鎖上還貼著一張符一樣的黃紙,不過因為時間太久,已經(jīng)變成了破爛不堪的白紙。這樣的鎖絲毫沒有挑戰(zhàn)性,周熠拿出一個細(xì)鐵片,在鎖孔里搗鼓兩下,鎖就開了。伴著“吱呀”一聲刺耳的摩擦聲和厚重的灰塵,木門被推開一道可以一人過的縫隙。我們連忙閃了進去。
我們同樣很順利地進了教室,一進教室瞬間感覺眼睛失效,陰風(fēng)陣陣,氣溫驟降。過了一會緩了過來,借著微弱的光線,我看清了整個教室。和普通教室一樣的桌椅擺放,窗戶緊閉,窗簾拉上,常年的不通風(fēng)和沒有光照,我想就就是如此陰冷的原因吧。只是奇怪的是這間教室竟沒有講臺,也不知道是不是這里所有的教室都沒有。
這時周熠說:“大家都準(zhǔn)備好了吧。趁現(xiàn)在天還沒黑,我們把桌椅往中間搬,四個墻角和墻邊留出寬一點的空間。搬的時候注意點,一來不要有太大動靜,二來不要動了這么厚的灰,不然我們就得洗肺了。”
在搬的過程中,我們也清楚了接下來要玩的游戲——四角游戲。天黑之后,我們四個人一人站一個墻角,然后由周熠開始,逆時針順著墻邊走,走到墻角時,輕拍那個墻角的人的肩膀,并說出自己的名字周熠,被拍肩膀的那個人依次類推。游戲過程中,除了說名字之外,不可以說話,而且不可以亂走或逆行。據(jù)說這個游戲玩著玩著,就會聽到一個我們四個人都不認(rèn)識的名字。如果出現(xiàn)那種情況的話,必須得至少繼續(xù)玩三圈以上,才能問是否可以結(jié)束,如果包括我們不認(rèn)識的那個“人”都同意結(jié)束,那這個游戲才可以安全結(jié)束,否則后果不堪設(shè)想。
當(dāng)我們布置好教室,天已經(jīng)黑的差不多了,我們選定了位置,便四人站好了。周熠前面是陳可馨,接著是我,最后是肖天渝。說實話,在等天完全黑的時候,不知道大家心里是什么感覺,至少對我,雖然大家在小聲聊著,但我心里仍然陣陣發(fā)毛,像有無數(shù)小蟲子撕咬著我的心,手心冒著冷汗,感覺這等待如此漫長,如此煎熬。到了現(xiàn)在,我也只能安慰自己,這不過是個游戲罷了,那些據(jù)說都是編出來嚇人的,可頻率不定,亂跳的心還是出賣了我。
等到天完全黑下來,周熠問:“大家準(zhǔn)備好了嗎?我數(shù)三聲,大家一起說開始,游戲就開始了?!钡玫酱蠹彝夂螅莒陂_始數(shù)“三、二、一”,我們一起說“開始”,教室便一下安靜了下來,可以清晰地聽到周熠的腳步聲,當(dāng)游戲真正開始的時候,我反而沒有那么緊張了。
“周熠”周熠說出了自己的名字,之后腳步聲又響了起來,看來馬上就要到我了。聽著腳步聲越來越近,我的心又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一只手輕輕地拍在了我的肩膀上,“陳可馨”。我暗暗舒了口氣,竟一時忘了要往前走。反應(yīng)過來后,我連忙沿著墻邊走,到墻角時輕輕拍了肖天渝的肩膀說出了自己的名字,肖天渝就走出去了。
因為原來周熠的位置空了出來,所以肖天渝得走兩段,過了一會才聽到他說出自己的名字。一圈之后,我的心也放松了許多。就這樣走到第四圈的時候,周熠已經(jīng)走出去了,這次輪到他走兩段,突然我感覺一絲微微的冷風(fēng)吹過,我不禁打了個寒戰(zhàn)。突然一想,不可能啊,這個教室是封閉的,哪里來的風(fēng),而且我在這里呆了這么久從沒感覺有風(fēng),難道是…。
這時,就在周熠走到他最初的位置時,腳步聲停止了,“周…。熠…”周熠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聲音傳來,真的有第五個“人”來了。我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感覺馬上都要跳出來了,撲通撲通,哪還是什么小鹿亂跳,簡直就是一頭大象在撞擊胸腔。我真想立馬跑出教室,離開這個該死的地方,但我馬上冷靜了下來,雙手顫抖著,不斷告訴自己一定要堅持到游戲結(jié)束,一定要堅持,一定…
腳步聲繼續(xù)著,細(xì)微輕盈,一個女生的步子,而我知道大家的心跳聲早已蓋過了這輕微的腳步聲,尤其是周熠和肖天渝。腳步聲停了,一個柔弱又略帶歡快的聲音響徹了整個教室,沖擊著我的心臟——王雨若。一個女生的名字,就是那個女生嗎?那個被殺害的含冤的初二女生。她叫王雨若。
當(dāng)肖天渝凌亂的腳步聲響起時,我可以感覺到他也已經(jīng)害怕到了極點。我們都在堅持著,堅持到三圈之后,她能同意結(jié)束游戲,放過我們。每一步都是掙扎,每一秒都是煎熬,在這地獄般的教室里。我們害怕的往往不是那些東西,而是我們不敢面對那些看不見的陰暗的事物,不知道它在哪里,它要干什么,它能干什么,亦如我們陰暗的內(nèi)心?;蛟S會像電影里一張恐怖的臉嚇?biāo)牢覀儯蚴且环N無形的力掐死我們,或者什么都不做,直到我們心里承受達到極限,活活地被自己嚇?biāo)?。每次她說出自己的名字,總是帶著歡樂,似是挑釁,似是嘲笑,我們的懦弱。
就在這短短的三圈里,我深深地體會到了死的臨近。我竟是那么的怕死,一種無形的力把我往深淵里推,而我還在不停地掙扎著。終于三圈之后,周熠吞吞吐吐地說:“游戲結(jié)束吧,大家同意嗎?”聽到周熠的話,我們連忙說:“同意?!标惪绍斑€帶著微微地哭腔。這時整個教室沉默了,我們四個都在等著那個“人”說同意。突然一個帶著不悅的堅決的“不”從王雨若的位置傳來。
還沒等我反應(yīng)過來,陳可馨一聲大哭,泣不成聲地說:“憑什么!憑什么你說不同意就不能結(jié)束!我們四個都同意了,少數(shù)服從多數(shù)!我不想再玩了!”語音未落便聽見她急促的腳步聲往門口跑去。
周熠驚恐地大叫:“可馨,別出去!”瞬間整個教室混亂了,灰塵彌漫,腳步凌亂,周熠和肖天渝好像都去攔陳可馨了。我什么也沒做,站在墻角一動不動,我的腦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該做什么,能做什么。
突然一陣大風(fēng)吹過,吹得我本能地閉上雙眼。只聽見烈風(fēng)中,三聲慘叫,然后就沒了音訊,風(fēng)也停了,灰塵也沒了,周圍又是死一般寂靜。我知道,他們?nèi)齻€已經(jīng)不測了。我無力地靠在墻角,像一個等待槍決的死刑犯,只要一聲槍響,我就可以應(yīng)聲倒地。
“你要繼續(xù)玩嗎?”王雨若的聲音從我后面的墻角傳來,依然柔弱而帶著些許歡快,像剛才什么事也沒發(fā)生過一樣。我心里難受到了極點,仿佛一張嘴說話,心就要跳出來,而且我還明顯感覺到一陣陣地反胃欲吐。
“你到底玩不玩???”王雨若的聲音再次傳來,就是一個初中女生帶著撒嬌似的生氣。我也清楚地知道再這樣沉默下去,肯定不會有好結(jié)果。于是鼓足最后的力氣說:“就剩我們兩個了,要玩人也不夠啊?!?/p>
王雨若嘻嘻一笑:“誰說不夠了,已經(jīng)有四個了?!蔽乙幌抡痼@了,能感覺自己眼睛睜得老大,眼珠都快蹦出來了。還有兩個是誰?周熠?陳可馨?還是肖天渝?還沒等我開口問。王雨若說:“我數(shù)三聲,大家一起說開始,游戲就開始了。好不好?”
就在她話語剛落,兩聲我從未聽過的“好”,從另外兩個墻角傳來。
“??!不!”我一聲大喊,感覺自己坐了起來。
突然一陣刺眼的光亮照來,我連忙閉上眼睛,又慢慢瞇出一條縫。一個黑影快速向我靠近,我頭趕忙向后縮了一下。
“老公,沒事吧?你又做噩夢了。”這是凌薇的聲音,是我妻子凌薇的聲音。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緩緩睜開了雙眼,適應(yīng)了光亮。我坐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氣,滿頭大汗。我在家里,電視,床,還有我的妻子。不是教室,沒有桌椅,也沒有王雨若。原來剛才只是一場夢,一場噩夢。
凌薇拿來毛巾,邊給我擦汗,邊安慰我說:“沒事的,老公,沒事的。”她心疼地看著我,然后緊緊抱著我,讓我平靜下來。凌薇是我最信任最疼愛的人,一直以來無微不至的照顧我,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條,能和她結(jié)婚組成這個家,不知羨煞了多少人,她也是我最安全的港灣。后來也許是太累了,也許是妻子才能給我的安全感,我就靠在妻子的懷里,緩緩睡去。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凌薇正在陽臺上晾衣服,衣服都洗得干干凈凈,還帶著清香,有這樣的妻子,還有什么可多求的呢。我從后面摟著她的腰,頭靠在她的肩膀上,她笑著回頭親吻了我一下,然后繼續(xù)晾衣服。
我泡了杯咖啡,坐在陽臺上。今天天氣很好,陽光很溫暖,一掃昨晚夢中的陰冷。我點了根煙,靜靜地坐在那里,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凌薇過來掐滅了我的煙:“少抽煙,少喝咖啡,對身體不好。”我笑了笑,意思我知道了。
“昨晚又做噩夢了。又夢見他們了?”凌薇邊削蘋果邊說。
“最近老是做噩夢,都夢見他們死得比較慘?!蔽胰嗳嗄槪杏X一股無形的壓力和煩悶涌上心頭。
“老公,別多想了,那次車禍真的是次意外,跟你沒關(guān)系。那不是你的錯?!绷柁笨粗覉远ǖ卣f。
看著她堅定的眼神,我心里平靜多了。可是…“可是那次就我倆活下來了,而且是我碰了方向盤。如果我不碰方向盤,那就不會出車禍了。”
凌薇突然停下手中削蘋果的動作,說道:“其實我也看見那個小女孩了。如果是我,我也會那么做的?!?/p>
我驚訝地看著凌薇,難道她也真的看到了?可為什么一直沒告訴我呢?
事情要從一年前說起。我是做廣告創(chuàng)意工作的,周熠、陳可馨、肖天渝、凌薇是我的同事。因為是做創(chuàng)意,非常需要靈感,所以我們五人經(jīng)常一起出去玩,尋找靈感。我們也做出了許多讓人好評的廣告創(chuàng)意,而且我們相當(dāng)和諧,所以對于這個團隊,我還是相當(dāng)滿意的。
一年前的一個早上,我們開車去一個郊區(qū),想在大自然里尋找靈感,那時凌薇還不是我妻子,甚至還不是我女朋友。那天早上天氣不是太好,陰沉沉的。周熠開著車,我坐在副駕上,一路上我們有說有笑,一切順利。到了城邊,有一座老橋,來往的車很少。
車?yán)镪惪绍罢f:“要不這次廣告,我們做個唯美的吧?!?/p>
肖天渝淡淡說道:“像陳鐵膽你這樣的英雄,還能想到唯美的故事?!?/p>
頓時車?yán)镆魂嚧笮Γ惪绍澳樕⒌叵聛砹?,指著肖天渝惡狠狠地說:“你…好樣的!”
就在大家互相開玩笑的時候,我突然看見前方橋上有一個紅衣小女孩懷里抱著一個洋娃娃,站在那一動不動。我提醒周熠說:“注意前方有人。”
周熠轉(zhuǎn)頭問我:“???你說什么?”周熠像沒看見前面的人一樣,車速絲毫未減。眼見車就要撞上小女孩了,我大喊“有人”,本能地?fù)屵^方向盤往一邊旁邊轉(zhuǎn)去。就在大家還沒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車全速沖向了橋欄。車?yán)锏娜巳看篌@失色,驚恐大叫,周熠連忙把方向盤往另一邊打,可是已經(jīng)來不及了。車已經(jīng)撞向了橋欄,因為是老橋,橋欄已經(jīng)年久失修,很脆弱。我們的車直接撞破了橋欄,直直地往河里掉。雖說這河不大,但水流很急,整個車掉進去,恐怕兇多吉少。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的時刻,我下意識地打開了車門,因為我知道,當(dāng)車進入水里,要想開車門就非常困難了。就在我剛打開車門的時候,巨大的沖擊力又將車門關(guān)了回來。我已顧不上他們了,只知道大家都在拼命地掙扎,我本能地想打開車門逃出去??赏饷婢薮蟮膲毫?,讓我怎么也推不開車門。時間很快過去,我感覺自己快撐不下的時候,車門突然打開了,我連忙逃出去,拼命地往河面游。
當(dāng)我在河面喘了兩口氣之后,發(fā)現(xiàn)就我一個人上來,我又猛吸了兩口氣,潛了下去,可水里什么都看不見,突然前面有一個黑影,我知道是其中的一個。我潛下去,拉著他的手,又游了上去。到河面才發(fā)現(xiàn),我救的人是凌薇。當(dāng)我再想下去救人的時候,腳突然抽莖了。我忍著痛,帶著凌薇游到了岸邊。剛到岸邊,我感覺眼前一花,頭重重地磕在了一個硬物上,便昏過去沒了知覺。
當(dāng)我醒來的時候,我躺在醫(yī)院里,凌薇趴在我身邊。我感覺頭依然隱隱作痛,輕輕一動,便覺得疼痛無比,我輕喚了一聲。凌薇被我吵醒,抬頭見我醒了,便馬上出去叫來了醫(yī)生。醫(yī)生檢查了下我的情況,說已無大礙,只是頭部受傷,加上身體很虛弱,還要再休養(yǎng)一段時間。
后來我才知道,我眼前一花的時候跌倒了,撞在了河邊的一塊石頭上。凌薇沒什么大礙,只是嗆了幾口水,再后來有人發(fā)現(xiàn)了我們,報了警,最后警察救出了我們,并送往醫(yī)院,其實也就只有我和凌薇。這期間單位領(lǐng)導(dǎo)來看望了我們,只是我還昏迷著,毫不知情。住院期間,凌薇一直陪著我,照顧得無微不至,我的傷也好得很快,我和凌薇也親近了很多。
車禍幾天后,警察在下游找到了車,并發(fā)現(xiàn)了周熠的尸體,周熠是不會游泳的。而陳可馨和肖天渝未找到,被判定為失蹤。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調(diào)查,最后這次車禍被定為普通交通事故,一人死亡,兩人受傷,兩人失蹤。對于這樣的結(jié)果,我也只能接受,但對于紅衣女孩的事,我卻只字未提。
好長一段時間里,我都相當(dāng)悲傷,其實還帶著內(nèi)疚,要是我不去搶方向盤,那么就不會出這樣的事了,周熠、陳可馨、肖天渝也就不會死了??墒且俏也贿@么做,那小女孩就得命喪輪下了。我內(nèi)心掙扎無比。
倒是凌薇比我樂觀多了,每天陪著我,開導(dǎo)我,逗我開心,但她終究是無法體會我的心情的。后來我和凌薇戀愛了,七個月后我們結(jié)婚了。能娶到這樣賢惠的妻子,我非常感謝上天,我如此幸運。車禍的陰霾也暫時掃去了。
可就在最近的幾個月里,我總是做噩夢。夢見和他們?nèi)齻€一起玩,而最后他們死得都比較慘,而我也飽受噩夢的折磨,有時也只能靠安眠藥來緩解心中的痛楚。而且最近我總是感覺身后有一雙眼睛盯著我,那是一雙綠色瞳孔的眼睛,泛著冷光,像幽靈一般時不時地出現(xiàn)在我身后,可當(dāng)我回頭去看時,卻什么也沒有。我懷疑自己得了心理疾病,去看了心理醫(yī)生,也只是說我受車禍影響太大,讓我多加休息,平時不要想太多,并輔以一些藥物治療,就能痊愈。我也積極配合治療,可最近發(fā)病愈發(fā)厲害。
有時我甚至懷疑那個紅衣女孩并不是人,不然周熠怎么可能看不見,那天是我見鬼了。可就在剛才,凌薇說她也看見了,我又不得不否認(rèn)了女孩是鬼的假設(shè)。但車禍的陰霾,噩夢,幻覺卻不是那么好消除的。
接下來的幾天,我的精神狀態(tài)一直不好,有一天,下班后心里特別煩悶,便沒著急回家,而是順著回家的路散著步走回去。在外面走走,心情好了不少。快到家的時候,就在馬路對面的老房子群的巷子里,我突然看見兩個人,畢竟離得遠,我停下腳步,想看個究竟。
就在我努力想看清什么情況的時候,背對我的那個人,突然抽出一把匕首,一下又一下地刺向另一個人。我驚恐萬分,想大聲叫喊,想阻止這場血腥的殺戮。但我卻像被無形的力量完完全全地束縛著,無法發(fā)出聲音,也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兇手一刀又一刀地捅。就在我想閉上眼,不再看這樣血腥的時候,那個兇手突然回頭看著我,嘴角泛起一絲狡黠的冷笑,讓人全身發(fā)麻。我突然看見他的眼睛泛著綠色的冷光,像我平時幻覺的那雙幽靈般的綠色瞳孔一樣。
我不敢相信看到的一切,我閉上雙眼,使勁地?fù)u了搖頭,當(dāng)我再次睜開雙眼時,巷子里什么也沒有,就連鬼影也沒見一個。怎么可能?!就在我閉眼的短短幾秒內(nèi),兇手竟抬著被害人逃離了現(xiàn)場。我跑到馬路對面,努力看著巷子里的情況,確實什么也沒有,一切都是那么平靜。突然一個身影出現(xiàn)在巷子里,我神經(jīng)一下緊繃到了極點,當(dāng)我看清時,那只是一位老人,慢慢地走過了那條巷子,轉(zhuǎn)身進了外面的便利店,沒有發(fā)現(xiàn)巷子里絲毫異樣。
我還是無法相信剛才發(fā)生的一切,我小心翼翼地走進那個巷子,走到剛才兇案的地方,仔細(xì)檢查,什么也沒有,灰色的石板地上一滴血也沒有。剛才如此血腥的殺戮,竟然沒有留下一滴血,這怎么可能?!難道又是我產(chǎn)生幻覺了??赡请p綠色眼睛又是那么真切。我恍恍惚惚地回到了家。
晚上凌薇已經(jīng)睡著了,而我翻來覆去睡不著。車禍,周熠死亡,陳可馨、肖天渝失蹤,我和凌薇都看見的紅衣女孩,噩夢,綠色瞳孔,下午的幻覺,所有的一切串起來,讓我越來越迷茫,越來越懷疑。我隱約感覺到那次車禍絕對不是普通交通事故那么簡單。我心里暗暗做了個決定,我一定要把這件事情弄清楚。
第二天,我一個人去了公安局,提出請求要再看一次車禍的檔案資料。當(dāng)我再看到現(xiàn)場照片的時候,雖然已經(jīng)過去一年多,但心里依然很難受,我能感覺自己臉上某個部位的肌肉在顫抖著。
在我仔細(xì)看了一遍檔案以后,發(fā)現(xiàn)調(diào)查結(jié)果中的一個結(jié)論。小車在打撈起來時,所有車門關(guān)閉,車左側(cè)兩個車門均受較嚴(yán)重撞擊并處于無法打開狀態(tài),剎車失靈,均系水流中受沖擊撞擊所致。
左側(cè)車門無法打開,當(dāng)時我們開門上車后就沒有動過車門,而且我仔細(xì)回想當(dāng)時的情景,周熠應(yīng)該是有踩剎車的,但車速卻絲毫未減,難道是剎車在墜河之前就是壞的?不過這都是我的無端猜想而已,也沒有證據(jù),況且我也不認(rèn)為我會比警察專業(yè)。沒有得到任何線索,我便告辭回家了。
我剛進家門,彎腰脫鞋的時候,我看見凌薇坐在客廳沙發(fā)上,面無表情地拿著刀,一刀一刀地切向另一只手上的蘋果,就一瞬間我似乎看見她的嘴角泛起一絲冷笑,我頓時打了個冷戰(zhàn),嚇了一跳。“老婆…老婆…。”我連叫了兩聲,凌薇才反應(yīng)過來,面帶微笑地看著我說:“你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說著左手一張,蘋果便裂成均勻的八塊,她削去其中一塊的核,遞到我嘴里。
虛驚一場,我把包往沙發(fā)上一扔,說:“剛才你想什么呢?這么入神。你這樣很容易削到手的?!?/p>
凌薇笑著說:“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就是發(fā)呆。沒事的,你看我蘋果切得不是很均勻的嗎?”
我坐在她身邊,摟著她:“是不是在家里太無聊了?”
凌薇看向我:“還好啦。老公,咱今晚出去吃吧?!?/p>
我略帶驚訝地看著她說:“怎么今天想出去吃了?那想去吃什么?”
“去我們以前經(jīng)常去的川菜館吧。好久沒吃了?!?/p>
“好啊。收拾一下,咱就走?!?/p>
凌薇已經(jīng)很久沒提出要出去吃飯了,每天都是她在家里做飯,她這么一說,我心里倒是挺開心的,一來她也不用辛苦做飯,二來吃完飯還可以陪她在外面走走。但那絲一閃而過的冷笑,總會在不經(jīng)意間閃現(xiàn),在我心里揮之不去。
那天晚上我又做了一個夢,但不是噩夢,沒有他們,什么也沒發(fā)生,只是一個小寺,門拱上掛著一塊陳舊的匾額,書著“甘泉寺”。第二天醒來,雖然對夢境的東西我一向都不是很在意,但好奇心驅(qū)使我還是上網(wǎng)查了一下,竟發(fā)現(xiàn)還真有甘泉寺,而且還就在鄰市的一座山上,因為是一座小寺,也不出名,所以以前我并不知道有這樣一個寺。既然都在夢中召喚我了,那我就有必要去一趟,指不定還能在寺里化除我心里的陰霾。我有強烈的預(yù)感,這將是我最近一個重大的轉(zhuǎn)折點。
于是我便把我的想法告訴了凌薇,希望能去寺里消除噩夢的糾纏。凌薇說要和我一起去,但我覺得一天回不來,估計得在那里過夜,畢竟是寺里,她去可能不太方便。凌薇也很通情達理,也沒再堅持,只是幫我整理要帶的東西。
夜里睡覺突然醒了,發(fā)現(xiàn)凌薇不在身邊,我以為她去上廁所了,正好我也想去廁所。我見客廳比較亮堂,便沒有開燈,可當(dāng)我看向衛(wèi)生間的時候,里面黑漆漆的并沒有開燈。我心里一下恐慌了起來,凌薇不在廁所,那她去哪兒了?不會出什么事吧。正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突然看見魚缸后面有一張藍色的臉,更讓我恐懼的是那雙泛著綠光的眼睛,像幽靈般的綠色瞳孔,就在我面前。我“啊”的一聲叫了出來,身體不自主地往后一退,貼在了墻上。
這時凌薇從魚缸后出來,走到我面前,摸著我的臉關(guān)切地說:“老公,怎么了?是不是我剛才把你嚇著了?”
我看到凌薇熟悉的臉龐,驚恐的心稍稍平復(fù)了下來,可剛才那雙眼睛……。我轉(zhuǎn)念一想,也許是因為魚缸打著藍色的燈,角度問題引起視覺誤差吧,魚缸后凌薇的臉不也是藍色的嘛。我這樣說服自己,心也很快平靜了下來,問:“大晚上的你在這做什么?怪嚇人的?!?/p>
凌薇帶我走到魚缸跟前:“你看這條魚,怎么是平著的?是不是要死了?”
我看了看魚缸,里面的確有條魚是平著的,就像放在菜板上一樣。我拍了拍魚缸,那條魚突然擺了擺尾巴,恢復(fù)正常姿勢游開了。我和凌薇互相看了看,凌薇無奈地說:“還有這么奇怪的魚?!?/p>
我摟過她:“好了,大晚上的你在這研究這條魚,回屋睡覺吧。”
回屋后,凌薇很快又睡著了??晌覅s怎么也睡不著,那種讓我心驚膽戰(zhàn)的綠色,始終揮之不去,讓我很難受。這時天已經(jīng)微微有些泛白,索性不睡了,躺在床上天馬行空地想著。當(dāng)想到要去甘泉寺的時候,想著佛門的莊嚴(yán)肅穆,心里踏實了很多。
第二天,我開著車出發(fā)了,一路上有導(dǎo)航儀加上問路,還算比較順利地找到了“甘泉寺”。我把車停在山下的停車位,便徒步上山了。遠遠地我便看見寺前站著一個小和尚,當(dāng)我走到跟前時,那個小和尚雙手合十對我笑了笑,說道:“阿彌陀佛,林施主你來了?!?/p>
我甚感驚訝,但出于禮貌,我也雙手合十回了禮才問道:“您知道我要來?”
小和尚并未作答,只是笑著說道:“施主請隨我進去吧,主持等候多時了。”
這讓我感覺一頭霧水,完全不知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難道那個夢和主持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他怎么知道我要來還專門等我?那接下來又會有什么等著我?看來來這里對我來說的確會是一件大事。
走進甘泉寺,雖然這里香火并不興旺,但比我想象中的要大,整個寺顯得很古樸,非常整潔干凈,我能從中感覺到巨大的莊嚴(yán)神圣之力。來到主持的房前,小和尚敲了敲門說:“主持,林施主到了?!?/p>
里面一個平淡,但透著滄桑的聲音傳來:“快請他進來吧?!?/p>
小和尚推開門,對我點了下頭便離開了。我走到屋內(nèi),里面簡單的出乎我意料,一張桌子,四把條凳,桌上一個水壺和兩個茶杯,一個衣柜,一張床,墻上一個大大的“佛”字。“主持大師?!?/p>
主持見我,連忙說:“阿彌陀佛,林施主請坐?!敝鞒值哪樅褪稚隙家呀?jīng)布滿了皺紋,但一雙眼睛炯炯有神,整個人精神矍鑠。還未等我開口,主持說道:“我知道你心里有諸多疑惑,在這里將會讓你一一明了?!?/p>
在跟主持聊了許久之后,我才知道,甘泉寺雖然不出名,但一直很有靈氣,能化解很多怨念。而且夢中召喚我的不是主持,而是神明,按主持所說我就是那個有緣之人。我也將我的煩惱困擾一一說與主持,主持微微點頭,笑著說:“神明引你來這里,正是為了這些事。今晚你且在這里住下,一切自然就會有分曉了?!?/p>
聽到主持這么說,我心中甚是高興,折磨我這么久的陰霾終于可以消除了。我也很期待這到底會怎么化解。
晚上已經(jīng)快到十二點了,我還呆在房里,卻未見主持有絲毫要做什么的意思,之前他也沒囑咐過我什么。十二點已經(jīng)過了,我實在坐不住了,主持說好今晚要有分曉的。我推開門正準(zhǔn)備去找主持,就看見主持已經(jīng)向我走來。
主持依然是那般和藹的笑容:“想必林施主已經(jīng)等不及了吧?!北恢鞒诌@么一說,我想到自己的急躁和無禮,甚感羞愧,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尷尬地笑了笑。
主持也沒再多說,我跟著主持來到另一個院子,站在院子口上。就在我想問主持來這里做什么的時候,突然從一個房間里跑出一個人,腳步凌亂,顯得很害怕很驚恐,他跑得很快,像逃命似的,跑進了另一個房間。從他進房間時的背影看,我覺得這么熟悉,卻又不能肯定那是誰。就在這時,從他進的那個房間里傳來一個女人的尖叫,我很肯定地知道,這是陳可馨的聲音。先不說陳可馨是否活著,她又為什么在這里,單從她的尖叫聲就可以聽得出,她有危險。我正想沖過去看個究竟的時候,主持?jǐn)r住了我,示意我就在這里靜靜地看。
尖叫聲之后,從那個房間里跑出兩個人,一個是陳可馨,因為天黑,另一個經(jīng)過我仔細(xì)辨認(rèn),我才認(rèn)出那個人是肖天渝。他們兩原來沒有死,他們只是失蹤,而且來到了這里,我又驚又喜,他們還活著,我感覺心里一塊很沉重的石頭放下了大半。就在我高興的同時,卻看見他倆非常的害怕,陳可馨癱坐在地上,哭著,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著,肖天渝蹲在地上,雙臂緊緊地抱在胸前,大口地喘著氣。這到底怎么了?他們?yōu)楹魏ε鲁蛇@樣?
突然陳可馨哭著喊著:“求求你,放過我們吧…放過我們吧…放過我們…”
“我找你們找得好辛苦。放過你們?哈哈…可你們當(dāng)初為什么要害我?你說為什么!為什么!”這是周熠的聲音,絕對不會錯,帶著怨恨,深深的怨恨??筛緵]見周熠的人啊,而且…他的尸體不是被找到的嗎,難道他已經(jīng)是……可為什么他會出現(xiàn)在甘泉寺這樣如此神圣莊嚴(yán)的地方?有些匪夷所思。
“不是我們,我們沒有害你。真的沒有…不是我們…”陳可馨和肖天渝立刻一致否認(rèn)了。
“不是你們?!哼…陳可馨啊陳可馨,我對你不好嗎?我虧待過你嗎?肖天渝,我把你當(dāng)兄弟,你們倆竟然…竟然搞在一起!”聽到這,我驚呆了,真沒想到看似非常和諧的三人,竟然還有這般糾葛。還沒容我多想,“啊…”周熠一聲怒吼,整個院子突然陰風(fēng)陣陣,吹得我汗毛直立,不禁連打了幾個冷戰(zhàn)。眼看著陳可馨和肖天渝很可能就要命喪周熠鬼魂之下,我轉(zhuǎn)向主持,求主持幫他們一把。
主持平靜說道:“阿彌陀佛,林施主,恕貧僧無能為力。世間種種,皆是有因必有果,周熠的鬼魂會出現(xiàn)在這里,自然有其中的原因。而陳可馨和肖天渝種下的因也必須有個結(jié)果,所謂因果循環(huán),凡事冥冥之中自有定數(shù)。倘若我強行干涉,非但不能化解,反而會愈演愈烈。一切就由他們自己決定吧?!敝鞒诌@般說了,我也無法再說什么,可讓我眼看著他們就這樣慘死,我卻是萬萬做不到的。
就在我和主持說話間,空中突然出現(xiàn)一個近乎透明的人影,就是周熠,應(yīng)該說是鬼影。他的臉時而鮮血直流,時而笑得扭曲,時而千瘡百孔,時而又變成那張正常的面容。我看著這樣的場景,感覺背心陣陣發(fā)冷,我那脆弱的神經(jīng)正隨著那張臉的變換緊繃到了極點。而陳可馨和肖天渝已經(jīng)完全嚇得動彈不得,是否當(dāng)人做了虧心事之后對這些就會千倍萬倍的害怕?
“你們都該受到應(yīng)有的懲罰!”周熠惡狠狠地說,突然極速沖向肖天渝,一張七孔流血,猙獰無比的臉恐怖至極,就在陳可馨的一聲聲嘶力竭的“不要”聲中,穿過了肖天渝的身體。肖天渝瞪大了雙眼,身體好像不受控制地把手心轉(zhuǎn)向自己的臉,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嘴角立刻流出了一絲鮮血,然后就更大口大口的喘氣。周熠繞了一圈,在陳可馨面前停下,他那兇神惡煞,恐怖無比的臉恢復(fù)成原來的模樣,他慢慢蹲下看著陳可馨,眼里滿是溫柔。他抬起手為陳可馨擦拭臉上的淚水,但那張臉卻是根本無法觸及的。
周熠看著自己的手,低下頭,低聲傷感地說道:“我真想和你結(jié)婚,生孩子,和你永遠在一起,可惜已經(jīng)不行了…——你以后要好好地生活,忘了我吧,你會過得更好?!?/p>
聽到這,陳可馨大哭了起來,我的視線也逐漸模糊了起來,我轉(zhuǎn)過頭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周熠站了起來,遺憾地說:“真想再抱你一次?!标惪绍斑B忙站起身,張開雙手去抱周熠,可什么也沒抱到,她大哭著說:“我要擁抱你,我要永遠抱著你…”她張開雙手停在半空,周熠輕輕靠著她,雙手放在她的肩膀上,他們“抱”在了一起。陳可馨喃喃地說著:“我要永遠抱著你…永遠抱著你…”
周熠深深嘆了口氣,放開雙手飄到空中,再看了陳可馨一眼,帶著深深地眷戀和不舍。繼而又轉(zhuǎn)向我們,看著我笑了一下,然后又看向主持。主持點了點頭,說道:“既然如此,你就安心地去吧?!痹捯徽f完,周熠謝過,便消失無蹤了?!安灰摺悴灰摺灰 标惪绍跋胱プ≈莒?,可最后也只能無力地跪在地上哭著喊著,一直到淚水流干,聲音嘶啞。我和肖天渝都各自愣在原地,我竟不知道何時主持已經(jīng)走了。
等他們都平靜了一些,我們?nèi)齻€坐在了一起,但卻不知道從何開口,最后都只能沉默了。之后我又和主持談了一會,謝過主持,下午便開車回家了。后來陳可馨和肖天渝還是沒有在一起,陳可馨說她是周熠的妻子,她要去周熠家,替周熠照顧他的爸媽,而肖天渝決定留在寺里,以減輕自己的罪孽。
這一晚,我像經(jīng)歷了大喜大悲,大起大落,看過了從仇恨到寬恕,看透了人生。我心中一直籠罩著的陰霾也瞬間散去,感覺豁然開朗。周熠終究是深愛著陳可馨的,而陳可馨卻在最后失去的時候才真正明白。人生又有多少是允許我們失去的呢?珍惜身邊的人和物才是最重要的。我想到家里的妻子中午還給我打電話問我什么時候能到家,要為我準(zhǔn)備豐盛的晚餐,于是加快了車速。
就在回家的路上,我又想起了陳可馨和肖天渝說的話。他們也許是因為呆在一起時間久了,又也許是為了尋求刺激,才會暗生情愫,背著周熠有曖昧關(guān)系。陳可馨是想過和周熠分手,和肖天渝在一起,但他們從未有過要害周熠的想法。只是車禍那天,因為凌薇的車門開了,他們便逃了出來,因為已經(jīng)快撐不下去了就沒能顧及不會游泳的周熠,導(dǎo)致周熠溺水而亡。
我把調(diào)查結(jié)論中的“剎車失靈”和“左側(cè)車門無法打開”告訴了他們,對于剎車失靈他們毫不知情,但在水中時,的確是無論如何也打不開他們那邊的車門,要不是凌薇這邊的車門開了,他們也得死在里面。他們也一致否認(rèn)上車后動過車門,也沒有給車門加鎖。
既然是這樣,如果車禍真的不是意外,而是人為的話,除開他倆和死去的周熠,剩下的也就只有凌薇了。想到這兒,我自嘲地苦笑了一下,怎么可能呢,她這么善良的人怎么會做這些,而且她也沒有任何動機,況且也沒必要差點把自己的命也搭進去的。最后想想,我也認(rèn)定了車禍只是一場意外,而這次的甘泉寺經(jīng)歷也將為這件事畫上一個句號。
當(dāng)我回到家時,天已經(jīng)黑了,我想凌薇已經(jīng)做好了一桌香噴噴的飯菜等著我了??晌易叩綐窍聲r,發(fā)現(xiàn)家里是黑的,正納悶為什么凌薇不開燈呢。我迅速上樓,開門開燈,發(fā)現(xiàn)家里竟然沒人,桌上也什么也沒有。難道凌薇要給我什么驚喜?我暗自想著,撥出了凌薇的電話。
可電話里提示的竟然:您所撥打的號碼是空號,請查證后再撥。什么?怎么可能是空號?我又撥了一次,還是空號,我再次確認(rèn)了電話號碼,可還是空號。為什么?為什么?我的腦子里一片空白,頭上已經(jīng)冷汗直冒了。“不對,一定是哪沒弄對。是不是我做錯什么,讓凌薇決然地離我而去了,可我沒做錯什么啊,中午不都還好好的嘛。不行,我一定得找到她。”
我又給我媽打了電話問我媽凌薇在不在他們那,可我媽的話,又一次讓我震驚了?!傲柁保磕膫€凌薇???”我媽一副很困惑的語氣。
“當(dāng)然是我妻子凌薇啊。你兒媳婦啊。”我一下著急了。
“你妻子?你什么時候瞞著我和你爸結(jié)婚了?”我媽也是非常驚訝。
“瞞著你們?不是…我們半年前結(jié)的婚,還辦了婚禮,大家都在啊?!蔽叶疾恢牢覌屧谡f什么了。
“什么啊。林立,你說清楚,這到底怎么回事?。俊项^子,你過來,好像出事了。”我媽也明顯沒弄明白我在說什么,便叫來了我爸。
“沒事啊,媽,沒出什么事,先不說了啊。一會給你打過去。”我知道跟他們再說下去也沒有用,便掛了電話。我還真奇怪了,今天這些人都怎么了,難道合起伙來糊弄我?這也太無聊了啊。
我于是又給我岳父岳母打了電話,可得到的結(jié)果卻是您所撥打的號碼是空號。這下我徹底懵了,空號…和凌薇有關(guān)的人都是空號,而我爸媽竟不知道有凌薇這個人。我突然想到去找我和凌薇的結(jié)婚證,可更大的意外等著我,家里非但沒有結(jié)婚證,就連床頭的結(jié)婚照,凌薇的衣服,甚至所有和凌薇有關(guān)的一切東西都不見了,哪怕是凌薇的一根頭發(fā)。我癱坐在沙發(fā)上,感覺我的世界徹底崩潰了,凌薇沒有任何征兆地,就在這短短的時間里人間蒸發(fā)了,我找不到她,我一點頭緒都沒有。
就這樣坐了不知道多久,我突然想起給其他人打電話。給她的閨蜜,給我的同事,給我的親朋好友,可他們都一致否認(rèn)有凌薇這個人,都覺得我是不是發(fā)神經(jīng)了,或者出了什么大事。
我吃了安眠藥,躺在床上強制讓自己睡著,安慰自己說,睡一覺醒來就能見到凌薇睡在我身邊,和往常一樣,還是那么美??僧?dāng)我醒來,還是沒有凌薇,一切都沒有絲毫好轉(zhuǎn)的跡象。第二天,我找遍了所有能找的地方,問遍了所有能問的人,卻仍然沒有任何有關(guān)她的消息。我突然想到了甘泉寺。對,去甘泉寺,一定會有辦法的。
盡管是晚上,但沒有什么比我要找到凌薇的心更急,我直奔地下停車場,準(zhǔn)備驅(qū)車前往甘泉寺。物業(yè)為了節(jié)約錢,地下車庫的有些燈已經(jīng)壞了也沒換,所以顯得有些昏暗。我大步大步地走著,突然感覺那雙綠色瞳孔的眼睛又出現(xiàn)了,就在我身后,我馬上回頭,卻什么也沒有。當(dāng)我再轉(zhuǎn)過身去的時候,那雙眼睛又出現(xiàn)了,看得我全身發(fā)毛。這一次我感到從未有過的惶恐不安,那綠色的瞳孔泛著的冷光,穿透我身體的每個毛孔,直逼心里。我脆弱的神經(jīng)又一次繃到了極點,而且正一點一點地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撕扯著,緊緊地扯住,近乎崩斷。
我放慢了腳步,一點一點地往前挪著,那雙眼睛一直和我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我猛地轉(zhuǎn)身,身后還是什么都沒有,可我卻能強烈地感覺在我左前方的紅色小車后面有東西。我極力放輕自己的腳步,悄悄地向紅色車靠近,當(dāng)我小心翼翼地看向車尾部的時候,一個人正蹲在車后,我“啊”了一聲,并往后退了好幾步。當(dāng)我緩過神來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那個身影是那么熟悉,我再次走過去,才看清,她就是凌薇。
我連忙扶起她,抱著她,眼淚一下流了出來,哭著問她:“你怎么在這?你為什么不辭而別?你知道我找你找得好辛苦?!?/p>
凌薇的手在我背上輕輕撫摸,像哄孩子一樣給我安慰。她輕聲說:“去車?yán)镒??!?/p>
看到凌薇,我的心一陣大喜,我感覺自己有好多好多話要跟她說,有好多好多事情要和她一起做。我又一次經(jīng)歷了大悲到大喜,這是何等的折磨,但無論如何,凌薇是我萬萬不能失去的。
坐在車?yán)铮乙恢蔽罩柁钡氖?,生怕再次失去她。我問她去了哪里,為什么手機成空號了,為什么東西都不見了?
而她只是低著頭,面無表情,也未說話。這和往常的凌薇判若兩人,現(xiàn)在的她精神狀態(tài)非常糟糕,我敢肯定她身上一定發(fā)生了大事,她也受了很大的驚嚇,而且她離開我也是迫不得已。見她還沒緩過來,我也沒有再追問,也怕她一下受不了,精神崩潰。
于是我摟過她,讓她靠在我的懷里,盡管我心里有無數(shù)的疑問,但我為了安慰她,還是盡量找開心的事說給她聽。我把在甘泉寺發(fā)生的事一點未漏地說了,當(dāng)說到我見到陳可馨和肖天渝的時候,她突然冷冷地笑道:“真沒想到他倆居然還活著。呵呵…”
凌薇的笑和她說的話讓我感覺非常不可思議,她完全像變了一個人,感覺已經(jīng)不像是我的妻子凌薇了。但我還是強制平復(fù)下了心情,問道:“你說什么?”
凌薇直起身,看著我說:“陳可馨和肖天渝不知羞恥,他們就該死?!?/p>
我真是無法想象這樣的話,會從凌薇口中說出來,我抓住凌薇的肩膀,搖了搖她,著急地說:“老婆…老婆…你怎么了?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
凌薇嘴角泛起一絲冷笑,冷哼一聲:“他們?nèi)齻€都該死?!?/p>
“為什么?”我都不敢肯定這是不是凌薇,是不是我的妻子了。
“陳可馨是周熠的女朋友,肖天渝是周熠的好朋友,他們居然還背地里在一起,這樣不知羞恥,不忠不義的人不該死嗎?周熠也不是好東西,他表面上對陳可馨很好,但私下里還去夜總會,這樣不專一的人不該死嗎?”凌薇冷冷地說道,話語中還帶著一絲不屑和輕蔑。
我連連向后退,緊緊地貼在車門上,眼前的人不是凌薇,而是一個怨念似海的惡魔。我感覺自己渾身都在發(fā)抖,雙手已經(jīng)不聽使喚了。一個我最親近,最信任,最愛的人,一下變成了一個我最厭恨,最害怕的人。所有的事就發(fā)生在這一瞬間,我感覺自己的精神已經(jīng)處在懸崖的邊緣,即將崩潰。
“可你知不知道,周熠是深愛陳可馨的,他在最后放下了仇恨,心里全是愛啊。陳可馨和肖天渝最后都悔恨了,盡自己的力去彌補了。凌薇,你為什么會有這么深的怨念呢?”我鼓起最后的力氣大聲說道。
凌薇并沒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笑,而且笑得越來越瘋狂,笑得整個臉都扭曲了,而她的眼睛…她的瞳孔變成了綠色,泛著那冷冷的綠光。
我已經(jīng)無法害怕到了極點,神經(jīng)已經(jīng)崩潰,但本能的反應(yīng)讓我打開了車門,我摔了出去,又連忙坐起來,這時凌薇也下來了,向我一步步地靠近,我坐在地上連連向后退。她竟然穿著她從來都不穿的高跟鞋,那種尖利的有節(jié)奏的敲擊聲就像一把錘子敲擊著我的心臟,隨時準(zhǔn)備把我的心臟敲碎。
“你究竟是誰?!你不要過來!不要過來!”我指著凌薇,不,是眼前這個恐怖的惡魔,無力地喊道。
“我不就是最愛你的妻子嗎?”凌薇還在向我靠近著,那一雙綠色瞳孔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
“不!你不是!你到底是誰?”
“我就是你啊…”她俯下身在我耳邊低聲說道。
我猛地向后退了幾步。就在我驚恐萬分,束手無策的時候,突然車庫響起了一個聲音:“別怕,別怕。沒事的,會沒事的?!边@個聲音,是誰在說話,就像我做噩夢時凌薇安慰一樣,給我力量,給我安全感。
“凌薇…凌薇?凌薇是誰?我妻子不是凌薇!”我突然意識到我的妻子是唐瑜之,唐瑜之才是我的妻子。那凌薇是誰?為什么我會一直認(rèn)為她是我的妻子。就在我努力思索的時候,凌薇又一次走到我的面前,一雙綠色眼睛正對我的雙眼,我嚇地一下倒在了地上。
凌薇又開始笑:“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笑得那么瘋狂。我已放棄了掙扎,我知道所有的努力都將是徒勞,我就那么躺在地上,任由宰割。
就在凌薇再向我沖來的時候,“老公,沒事的。有我在呢。”那個聲音又響起了。而我的身體,也被一種無形的力托了起來,是那么有力,是那么溫暖。我緩緩閉上了雙眼,我太累了,現(xiàn)在我終于可以松開我那一直極限緊繃的神經(jīng),從未有過的輕松。周圍一下安靜了,沒有說話聲,沒有高跟鞋敲擊水泥地的聲音,沒有凌薇恐怖的笑聲。
當(dāng)我再次睜開雙眼的時候,看見的是家里的古典吊頂,這才是我的家。又是一場夢,一場看似永不結(jié)束的噩夢。這時一個女人端著一杯水進來了,她正是我真正的妻子——唐瑜之。瑜之扶我坐起來,讓我靠在她懷里,喂我吃下兩顆藥,又扶我躺下。輕輕地說道:“沒事的,老公,不用怕?!闭f完吻了我一下。我對她笑了笑,我實在太累了,累得都說不出話來,躺下之后就閉上了眼。我聽見瑜之輕輕地帶上了門出去了。
不一會兒,瑜之在外面打電話,雖然聲音很小聲,但我還是能清楚地聽到。
“喂,王醫(yī)生嗎?我老公最近犯病越來越厲害了。那次車禍,三人死亡,只有他一個人活下來,對他打擊實在太大了?!?/p>
“林太太,據(jù)我們近期的觀察分析,林先生的病恐怕要嚴(yán)重得多。他在車禍之前就患有精神分裂癥,車禍之后他還患上了抑郁癥?!?/p>
“什么?”
“實在抱歉,可林先生的確患有精神分裂癥。也就是說他精神深處還有一個潛在人格,而且這個人格是極富攻擊力的,比較危險的?!蛱炀煲舱椅伊私饬饲闆r,像林先生這樣的情況,我想在調(diào)查審判的時候,法官會從輕考慮的。”
“…。那…我老公…還能…痊愈嗎?”
“我們正在針對林先生的病情制定治療方案。如果配合治療的話,還是有痊愈的可能的?!?/p>
“謝謝你…王醫(yī)生。”
“林太太,你沒事吧?我知道這樣的情況,讓人難以接受,可是為了林先生好,還是請你…”
“恩。我知道怎么做的。謝謝?!?/p>
外面又恢復(fù)了安靜,但隱約有人在抽泣的細(xì)微聲音。我閉著眼睛,但卻能感覺屋頂有一雙綠色瞳孔的眼睛正盯著我,并緩緩靠近,最后進入我的眼里。
我睜開雙眼,看見周圍的一切都帶著綠色。
首發(fā)散文網(wǎng):http://www.277762.cc/subject/510617/
綠色瞳孔的評論 (共 5 條)
- 無不為之 審核通過并說 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