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鼻趕集
在那個物質(zhì)相對匱乏的年代,父母往往會從集市上帶來幾顆水果或一點糖食以撫慰我們對生活的最初憧憬。在大人們允許之下,六七歲的時候我就曾經(jīng)跟著點起火把的大人們無數(shù)次地去二十多里外的地方趕過集。幾束晃動在山路上的火把、摩肩接踵的人群、不斷吆喝的小販、排列整齊的商攤,是我對集市最為完整的記憶。那時的我常常懷有一個念想,如果自己能夠住在集市邊上天天趕集,該有多好喲。
沒有想到的是,這個念想竟然成了現(xiàn)實,因為工作關(guān)系我與龍鼻的集市相伴了八年之久。
龍鼻的集市處在古丈去吉首的必經(jīng)之道上,輻射了古丈、吉首、保靖三個縣市的七八個鄉(xiāng)鎮(zhèn)。一九九三年,我剛調(diào)去龍鼻,對集市的新鮮感依然漲得滿滿的。逢農(nóng)歷五、十趕集時,我就早早起床坐在坪場上望著四周的山路。山路上涌動著三五成群的人流,有背背簍的,有挑竹筐的,有身穿苗族服飾的,也有五彩繽紛的流行裝,婦女兒童、老中青年,全都喜盈盈樂呵呵,一如我趕集的童年。乘車來的相對晚些,但每一輛車也是滿當(dāng)當(dāng)沉甸甸。
這時候,沉寂了幾天的集市蘇醒了。農(nóng)副產(chǎn)品、衣物玩具等等都有條不紊地各歸各位,昔日有些空曠的平地里、攤位上都成了物的小山、人的海洋。有四面吆喝的、有小聲商談的,有多人一堆爭相搶購的、有獨自一人精心挑選的。苗語、本地方言、陌生口音相替交融,特色小吃和外來食品,民族服飾與流行色互為輝映。這個幾百平方米的小地方,變成了色彩和味覺的大世界,赤橙黃綠青藍紫幾乎所有的顏色都在這里流淌,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競相彌漫。碰見熟人了,或笑著點點頭,或高聲招呼一回,或干脆停下來敘敘舊,然后又各自分開滑進這厚實得劃不開來的喧囂里去。
老人們逛夠了,去一個約定俗成的角落唱起那憋了五天的山歌;中年人買賣好了,吃一碗米粉走上了回家的路;年青人鬧足了,或三五個或一兩雙避開了人群開始營造屬于自己的氛圍;小孩們拉著大人的衣角走出集市,目光卻還粘在某個小吃的攤位上……逐漸冷清下來的市場又將等待下一次集會的喧囂。(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老人們說,龍鼻以前的集市更有看頭。解放前,所謂的集市只是設(shè)在河灘上,漲水了就在沿河兩邊排成窄窄的兩條線。五二年,政府征收了兩丘大田建成了龍鼻村現(xiàn)在的老街,結(jié)束了在河灘上趕集的歷史。那時候,大多是以物換物,少有現(xiàn)金交易,連賣米都不用稱的,只是以斗或升而論。但榨油房、染布坊、、織布房、釀酒廠、碾房很有氣勢地排在集市兩邊,住家戶大多建了固定的鋪臺,外來商販搭幾塊木板或借一塊門板就開張了生意,家織布、苗族花帶把整條街道飄得五顏六色。九一年,政府建造了現(xiàn)在的專門市場,才搬了過來。
我曾經(jīng)陪同清華大學(xué)的一位老教授去過龍鼻趕集,也向他描述過老市場的盛況。他激動得在原來的地方看了好久,直到現(xiàn)在的市場里一口氣買了五個村民自制的老鼠夾后,還一個勁地說:這就是民風(fēng),這就是民風(fēng)。后來,又陪一個劇組去龍鼻趕集,他們一群人圍著唱苗歌的老人們聽了一個多小時,然后買了近二十個原生態(tài)苗歌碟才舍得離開。
前幾日,又去了龍鼻趕集。市場還是那個市場,只是比原來冷清了許多,青年人的身影很少,他們?nèi)チ烁蟾h的地方。以前還零星地掛著幾件苗族服飾和花帶的攤位已被常規(guī)的服裝侵占了,唱山歌的那個角落只有一位算命的老太婆孤獨地守候著,幾個身穿苗裝的老人面前擺了一堆小河的魚蝦在出售,但燈盞窩、米粉等小吃的攤位前依然紅紅火火。蔬菜區(qū)少了外地商販的影子,大多是本地村民忙乎著銷售自家地里鮮嫩嫩、水靈靈的蔬菜。
走出集市,外面已多了好幾幢嶄新的磚瓦房,一樓一律從事著各種商業(yè)的經(jīng)營,有的還掛了聯(lián)通、移動等這樣那樣的專營店招牌。村民們有的還是背著背簍、挑著竹筐,卻沒有人再走上那彎彎的山路,無一例外地擠上了或大或小的農(nóng)用車、面的車。
回望龍鼻市場,我想像不出在時間長河的淘洗之下,它又將會以怎樣的容顏呈現(xiàn)在我們的面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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