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炒秋辣椒
剛寫下這個名字,唾液就開始大量彌撒口腔,這是家的味道也是老媽的味道,在別處求都求不來。其實它還有另一個名字,叫虎皮青椒,但我更愿意用爆炒秋辣椒來稱呼它,聽起來更親切,更像老媽直白火爆的性子。
秋收后,辣椒樹上總會剩下一些不起眼的青綠青綠的小辣椒,他們嬌小但絲毫掩蓋不住流線型的身姿和那顆毫不遜色的熾熱火辣的心。只要采摘回來,就著一鍋熱辣辣的油烹炸,然后撒上大量的鹽,再加上濃烈的醋酸熏炒一番,帶著一身褶皺刺青的爆炒秋辣椒就完成了。鹽味豐滿,醋酸刺鼻,焦糊味幾乎爆裂口腔,再加上辣椒本身火辣辣的直接刺激,只要吃上一口就能完全征服所有的腸胃,更不用說小小的口腔味蕾了。每次就著它我都能多添一碗半碗的飯量。但這道菜,在那些營養(yǎng)專家們看來,是最不可取的一種,甚至根本算不得菜,更上不得桌。就像家里的老媽,地道的農(nóng)村婦女,在家里,在村里,她可以是受盡褒獎的大姐大;但是到了城里,她有些佝僂的身子,毫不講究的衣物搭配,黑黝黝的皮膚,滿頭銀白繚亂的碎發(fā),滿臉的褶皺,粗聲大氣的說話方式,無一能入得眼,甚至會有人說沒素質,真不講究。但是世上只有媽媽好,我知道她的美,了解她的強大和強悍,就像她炒的秋辣椒,個中滋味只有嘗過的人最清楚,也只有嘗過的人才會對她深情不忘。
秋辣椒,毫無疑問,秋天到了才開始開花生長的辣椒,在秋天有些陰冷的天氣里,多半只能長到兩寸三寸的,沒有充足的太陽光照,很難在成熟后變紅。在農(nóng)村,一般地里面長出來的東西都能當菜,就算秋辣椒這樣后面才悄悄生長的也擺脫不了被吃掉的命運。老媽說,這東西在現(xiàn)在這種物質充裕的年代很是不起眼,但在59—61年那會可是受歡迎得很,那時候缺油少鹽的,老百姓吃得都很清淡,但是這辣椒卻不同,春夏的辣椒都收集起來做醬,做料了。唯有這秋辣椒長得不起眼,還當不了什么大用,于是采摘來直接洗洗后干巴巴投進鍋里,放些鹽爆炒,炒到發(fā)軟發(fā)黑也就是了。充當下飯菜,辣辣的滋味很爽口,吃了還能暖胃。都很喜歡吃,有時候兄弟姐妹幾個常常為碗里不多的幾個辣椒吵得不可開交,常常是要等父母大聲呵斥才會作罷。
后來生活慢慢變好后,秋辣椒的炒法也有了變化。原來干巴巴炒,現(xiàn)在加點油,再添點醋,炒出來味道更濃烈,更誘人。春夏交替時候,老媽總會栽種幾株辣椒樹,然后說,辣椒能買著吃,可到這吃秋辣椒的時候干看著別人家炒,自己吃不著,得多饞吶!于是我很幸福的每年秋天都能吃到幾回。但是老媽炒秋辣椒的時候,總是會忘記放醋,在飯桌上被質疑記性之后她總訕訕地說:以前這么炒也挺好吃的嘛,“一家人”吃起來多香啊。然后我們就低頭各自吃飯,不再說什么。每當老媽說一家人就沉默幾乎是我們家的習慣。老媽四五歲的時候,外公因為饑餓和疾病撒手人寰,外婆受不了貧苦就撇下五個孩子改嫁他鄉(xiāng),那時候大舅舅也不過15歲,二舅舅娶了舅母獨自分開過,老媽是老三自然就跟著大舅舅扛起整個“家”。每天早出晚歸,13歲的孩子和成年人一樣做活,有時還要背上四五十斤的蔬菜果品摸夜路去趕三四十里外的早市,那時候山林很多,鳥雀也多,那些鳥雀還會偶爾發(fā)出一兩聲怪叫,兩兄妹走在林子里的時候總是嚇得發(fā)抖?!澳南衲銈儯缘煤?,住得好這么幸福?!蹦菚r候他們的家,就是四周圍土墻坯,頂上就用一張薄薄的塑料透明紙蓋住。那時候,最小的妹妹病了,全身浮腫,是大舅舅四處趕早市賣土豆和小菜換錢來慢慢治好的,“我們的小妹子,差點就沒了?!钡@些過往,老媽總是不提,只是每天下地干活,回家給我們燒飯。樂樂呵呵地說她今天又聽村里誰家媳婦作了傻事,然后說村里誰家孩子取得了好成績,說現(xiàn)在的生活多幸福。
小青椒雖然生得晚,生的毫不起眼,卻擋不住它在煙熏火燎中用自己獨特的生命汁液蘊染出最美的味道。流光易逝,波折起伏,只有積極,只有從容才能爆炒出一盤風味俱佳的菜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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