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yuǎn)去的流水
三十年后這個春天,我們又相聚。在那條老街,那古老的石拱橋上。石橋兩側(cè)爬滿了青藤,碧綠的河水還象當(dāng)年一樣緩緩地由東向西流去。天空中下起了毛毛細(xì)雨,噼噼啪啪地拍打著小河兩岸各色花朵,一陣陣涼風(fēng)吹來,稍有涼意。一把花傘和一把綠傘這般保持一定距離在橋面上慢慢地移動著。兩雙眼睛依然深情地注視著這條還象三十年前一樣流去的河水。物是人非,我們都不在青春,那曾經(jīng)火熱的激情早已隨歲月的流逝而遠(yuǎn)去了。那曾經(jīng)擁有的都已成美好的回憶,這就是我們彼此的宿命。
我也不是當(dāng)年的我,你也不是當(dāng)年的你。我們不約而同地隨手摘了一束艷麗的野花,這般輕輕地拋向小河,還是當(dāng)年那般分手時的無語,相視一笑,面容是這等的平靜,花瓣從我們二人水中的倒影上滑過,頓時清晰而分離的倒影,霎時間漣漪將我們的身影攪合在一起。
登橋不必嘆春風(fēng),
煙雨濛濛滿眼收,
游魚不知春江水,
花開當(dāng)年兩岸紅,(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雙影漣漪隨花去,
任爾東西南北中,
自古大江東流水,
為何無悔向西流。
我向來不懂詩,不知為何,竟輕輕地吟頌出這詩句來。她轉(zhuǎn)過頭來,微微地有些苦澀的笑?!霸?jīng)擁有的彼此沒有留住,已經(jīng)遠(yuǎn)去的就將她燒注成美好的回憶吧?!睕]想到當(dāng)年的小女孩競?cè)荒苷f出這有哲理的話來,看來歲月就象沙鍋早已把我們煲熟了。
記得第一次分別嗎?誰能忘記,每次回到故里,這是我必走的一段沿河路呀。十八歲那年我第一次遠(yuǎn)行,也是這樣一個細(xì)雨濛濛的早晨,所不同的那是秋天。我們走了很久很久,當(dāng)時的我不知說了些什么,總之一定有豪言壯語。年輕的我對前程充滿了憧景。你什么也沒說,只是靜靜地伴在我的身旁與我同行。直到上車的時間快到了,我們才匆匆分手道別。我寫過很多情意纏綿的書信,可你一封也未回。
你后面來過嗎?我故作輕松地問道。每年我都會來幾次,有時是陪丈夫來散步,現(xiàn)在到這河邊散步的人是越來越多了,有時是帶兒子來賞賞花看看魚,兒子還帶一根小魚桿來。你呢。我每次回來探親都會到這里來坐坐,有時是帶妻子和女兒一塊來。妻子明白這地方對我來說的意義,有時還調(diào)侃我一下。
雨停了,我們收了傘。有一縷陽光從云層中射出,水面波光旖旎。
第二次分別是在那個冬天,過完年我要回單位去了。我們裹著厚厚的羽絨服,在一個星光燦爛的夜晚,小河兩岸許多人家都在燃放煙花爆竹,街上不知誰的家傳來鄧麗君甜美的歌曲——《何日君再來》。這條幾百米長的老街我們不知來來回回走了多少回,依然戀戀不舍。雪花落在我們的身上,沾上化了,化了又沾上。誰也不愿說回吧,因?yàn)槲覀兌紩缘?,明天我們又將分別了,不知什么時候再相見。
最后一次分別你沒有來,我一個人獨(dú)自在這里徘徊了一個晚上。午夜時分我步履蹣跚地離開,沉重地回到家,那一夜我睜著眼看著天花板等到天亮。第二天當(dāng)我坐在火車上,還夢想著你能來為我送行。不久我便收到你的包裹——是幾年來我寄給的所有情書。我一直保留了許多年。我很晚才結(jié)婚,也許是始終沒能走出你的陰影吧。
那一晚我來了。你輕聲地說道。我一直在遠(yuǎn)遠(yuǎn)地陪著你,任我的淚水打濕我的棉襖。最后你離開了,我也一直尾隨你到了你的家門,我想叫住你,但我沒有勇氣。那晚我也不知什么時候回到家。
為什么?我沒有問,三十年后再來追問分手的原因,是不是有點(diǎn)可笑。我們只能冷靜地相視一笑,心中多少凄楚,多少悲憫,多少委曲,多少情愫都化作這一聲無言的微笑吧。讓這濛濛煙雨,兩岸姹紫嫣紅的野花帶了去吧。
三十年前我們因?yàn)槲也恢赖脑蚨质?,三十后我們因偶然而相遇。一切都是平淡無奇,沒有傷心更沒有眼淚;有的只是微微的一笑。
臨別時你淡淡地說上一句,什么時候約上當(dāng)年的玩伴一起吃頓飯,聚一聚吧。就這樣我們彼此間連手也沒有握,分別朝不同的方向走去。我不知道她當(dāng)時的心情如何?而我只是在街的一頭緩緩地踱著步,看著這些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街景……。。
也許人生猶如一幅中國畫,要學(xué)會留白。留白也是一種顏色,是一種美。如果一張國畫沒有一定的留白,那是根本談不上美的。美不僅僅是完美,是歡歌,是鮮花,是掌聲,是成功;她還有另一種美,是凄美,是淡淡的憂傷,是懷念,是回憶,是寂寞,是點(diǎn)點(diǎn)的心痛,是悄悄的傷心流淚。
今天的偶遇,讓我走進(jìn)那一扇回憶之門。我的青春,我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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