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聽
這回,我只做一個傾聽者?;疖嚻笔峭砩?點13分的。倒了一次車,趕到候車室屁股還沒坐穩(wěn)就開始檢票。始發(fā)站,本來是不著慌的,但我們習(xí)慣了逃難般地擁擠,別人一走,生怕自己腿腳短趕不上,不自覺地加快了速度,顧不得一頭一身的汗往外冒??梢彩?,就這樣跑上車,“住處”上頭行李架已經(jīng)被人占領(lǐng)。以致最后到來的一位壯年漢子拉著大箱子脾氣大發(fā):“他X的,我的東西往哪兒放?!”四下里看了半天沒人應(yīng)聲,只好把箱子放在兩鋪間茶幾下,嘟嚷著“我去找列車員”。我心想,在車上大家都是平等的,早來早占坐早占位已經(jīng)定式,大家的東西都得帶回去,想辦法塞唄,難不成還讓誰放好的給你騰開不成?后來列車員來了,上下看看,也只好說:鋪下塞不進去,就放哪兒吧。這漢子仍然一臉的不高興,像這個鋪位所有人都得罪了他。這人啊,對誰發(fā)脾氣都可以,就是不能對著大家伙兒來這么一下子。不光大家素不相識,互不相干,就是相識相干,這又何必?過會兒換票姑娘來了,言語間才知道他是鐵路職工,簽字坐車的。怪不得,自家地頭上摔碟摜碗的,到不少見。
我的下鋪是帶著一個2歲多點兒女孩的年輕夫妻。男的本來在另一邊,跟人換了住到對過。嗬,這小伙兒夠壯實的,那滾圓的肚皮里到底能裝多少東西啊。而且,現(xiàn)在這樣的小伙子太多了。剛剛在那鐵路人上鋪的一個更年輕的小伙兒,也是位胖子。后來還聽他跟人家說:坐車要少吃少喝,這樣免得麻煩。但看他的樣子,就知道“口是心非”這詞的來歷。嗯,還是聽這小倆口和孩子的吧。因為你不聽也不行,他們給孩子擺弄著一個“早教機”的球藝兒,外表做的跟貓樣,一會兒放著兒歌,一會兒是童話,聲音標準而宏亮,你想安靜地躺會兒根本不得。一上車就開始的“太陽當(dāng)頭照,花兒對我笑”,除了間斷休息,直腰唱了一路;還有“小蝌蚪找媽媽”的童話,基本也講了一路。剛上車還覺得新鮮,覺得比廣播里反復(fù)播放的安全規(guī)定早餐常識什么的好聽,等到連續(xù)一個多小時八九點鐘瞌睡上來想休息的時候,就覺得全是噪音了。不過,這由不得你不聽,也由不得他們夫婦不放。因為一停頓,就能聽到那孩子的聲音:“要聽聽”。爸爸說:“沒電了,放不了了”。馬上就是那孩子一聲有特色的嚎哭,繼而是媽媽的責(zé)備:“讓孩子聽嘛,有什么啊?!庇谑?,這歌聲、這童話再反復(fù)開來。當(dāng)時我還想,也許這只是孩子晚上哭鬧的癥候,算不了什么。但當(dāng)?shù)诙焯炝林笠辉俜磸?fù)的情景出現(xiàn),我才明白,晚間才是個開頭。
圍繞著孩子,圍繞著帶孩子的事,圍繞著家庭工作,這小倆口少不了拌嘴。一會兒,女人叫男人過來把孩子把住。一會兒,女人讓男人給孩子找吃的用的。女人的世界里,孩子是她的全部。為了給孩子晚上穿紙尿褲,男人說沒事的,不用;女人說,晚上你又不管,黑黑的你抱著去上廁所?女人把自己的小拎包放在茶幾上,男人給拿下來放床下;女人拿上來,男人墊張報紙再拿下來。女人一個白眼瞪過去。晚上了,女人說:把咱的箱子都拿下來放床邊吧。男人說,拿什么拿,你去拿,傻不傻。女人說,傻什么,我是說拿下來放心些。男人不啃聲,只是給了女人一個后背。
中午時分,空調(diào)列車不開空調(diào),空氣就顯得沉悶渾濁。孩子跑著跟鄰坐一個稍大些的“姐姐”玩耍,女人跟著盯著。列車員過來了,女人說,你開開空調(diào)嘛,空氣這么差的。列車員說,開不了,外邊溫度低。女人說,那就把窗戶打開一下嘛,空氣這么差,我們大人還能忍受,孩子們在這種空氣下怎么弄。列車員說,你別拿孩子說事。窗戶不能開,怕扔?xùn)|西出去。女人說,我們保證不扔?xùn)|西出去,實在太悶了。列車員沒說話走過去了,再過來的時候女人再說,列車員只得打開了窗戶。沉悶到是一下沒了,但列車外寒涼的風(fēng)一下掠過來,讓渾身是汗的人身上免不了哆嗦一下子。我想,要是不注意,這種時候最易感冒呢。果然,小女孩很快打了幾個噴嚏,鼻子下也不時流出了清鼻涕。
孩子過會兒就叫著和“姐姐”玩,又到帶著“姐姐”的那對老夫婦哪兒去吃東西。女人就喊:我們這兒有吃的,這孩子,看見人家的就好。那老人說:沒事的,孩子嘛。女人就拿東西給那小女孩。不一會兒,那小女孩過來和這女孩一起聽起了她的“早教機”,于是又是重復(fù)的故事和熟悉的歌聲。男人說,你也不多裝幾首,老是這個。女人說,你不弄,我也沒顧得上弄?;厝チ四阆螺d吧。男人說我記得弄過的。于是拿出搖控器,反復(fù)擺弄,結(jié)果還是老樣子。不過,他把原來很大的聲音調(diào)到了低聲,噪音的聒噪立刻好多了。
我們另一張鋪位的對面上下也是一對夫妻。他們是從廣漢上的車。我問他們?yōu)槭裁床粡牡玛柹希f怕晚了東西不好放。看來這是老江湖,懂得的多。他們說都是青海油田的職工,現(xiàn)在住在敦煌七里鎮(zhèn)油田基地。我說知道,我去敦煌見過這個地方。他們說孩子遠走高飛了,去了江西南昌。我說孩子們有自己的路,能考出去在外地打拼,說明有能力。他們笑笑。他們是回去探家的。石油人,五湖四海匯集,全國各地都是家。聽說玉門人在東北大慶就很多。這是些為國家建設(shè)做了大貢獻的人,待遇高些是可以理解的。噢,我鋪下的那對小夫妻說也是青海石油上的,那小伙兒老家是四川,而那女子,聽口音是當(dāng)?shù)厝?。一代接一代,老的葉落歸根,新一茬兒又接上了。“獻了青春獻終身,獻了終身獻子孫”,在中國,不單單石油、航天幾個行業(yè)是這樣的。(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火車上聽人說話,會引起一些思索。比如帶孩子的母親,她們辛苦、嘮叨,她們眼里孩子的寶貝程度,是其他任何人都無法想像的。母愛,無私而又自私。這是天性。又如孩子的性情養(yǎng)成,恐怕小小時候就要注意了。做父母的渾然不知,別人卻能聽出來孩子用“一哭二鬧”要挾屢屢成功的味道來。當(dāng)然,在孩子的嬌嗔與管理之間如何把握合適,卻是個大問題。還有帶孩子的問題。比如聽那對送孫女回去的老人,他們帶出來的孩子,如何跟自己的父母溝通交融的事情。有些自己不帶的孩子,大了也跟父母不親不近。還有坐車的態(tài)度。無論是誰,都應(yīng)用目光平視他人,且不要把生活或單位里的“嬌驕”二氣耍在別處。像那位鐵路職工,從開頭的脾氣開始,給附近所有人都留下不愉快的印象。當(dāng)然,我相信他工作生活里也不一定會是霸道的人。但人之言行,總代表著些什么,也會給人留下下什么,這是毫無疑問的。
傾聽,咂摸別人的言行,回味自己的生活,總是有益的。
2012年10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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