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xiāng)已遠去
當那簡陋的小學校、那缺胳膊斷腿的課桌、那回蕩在山間的讀書聲成為我無限思念的時候,當那光著腳丫的同伴、那倒影在溪邊不停地甩著尾巴的老牛、那如跟屁蟲般的黑狗成為我的記憶的時候,當那陪伴我成長的小路、那散發(fā)稻香的田野、那時時起伏于夢境中的蛙聲成為我依依的惆悵的時候,我知道,故鄉(xiāng)已經(jīng)遠去。
我向前走著,一直在路上,仿佛一只覓食的侯鳥,為了生活,忙碌、艱辛而又無奈地把精神家園丟失著。在遠離故鄉(xiāng)的日子里,我小心地捕捉著生存的信息,小心地揣摩那些決定我命運的臉孔,隨時自檢不妥,卑微地呼吸。我是那么的渺小,我害怕,忽然一陣風把我卷去,更害怕,忽然有一只不知名的腳把我踩碎。
當窗玻璃外面的樓群裹在灰色雨霧中的時候,我十分想念那個坐在老屋門檻上,專注地看著屋檐雨滴的我的童年,潔凈與貧窮并存,但沒有空虛和無聊,有如荷葉上的水滴:簡單、透明。而現(xiàn)在,我的人生猶如一塊混沌的毛玻璃,我的影像模糊而混濁。
我不知道現(xiàn)在在做些什么,也不知道以后將要做些什么,故鄉(xiāng)好比一棵大樹,而我是一張永遠離開了枝頭的樹葉,一張意識形態(tài)錯亂了的樹葉,茫然地在空中飄著,沒有方向。
夜幕降臨的時候,我在傷感中念叨我的故鄉(xiāng),想念她的慈祥,她的寬厚,無論我哭泣、喜悅,還是撒潑,她都一如既往地寬容我,我是她永遠長不大的孩子。而現(xiàn)在的我,為了茍且活著,必須規(guī)范每一個動作,甚至每一個渺微的細節(jié),必須對每一個笑聲、每一句語言進行修剪,我害怕別人對我產(chǎn)生看法,因為在中國,看法是比憲法還要大的法啊。
我與城市的人們格格不入,因為我的故鄉(xiāng)在他們的嘴里被稱為:鄉(xiāng)下。在自私、勢利的城市里,面對光怪陸離的燈火,面對無盡奢華的穿梭車輛,面對光著肚皮和大腿的招搖過市的女人,面對在燈紅酒綠中觥籌交錯的“公仆”們,我的故鄉(xiāng)猶如一個打著補丁的一臉惶惑的老婦,不知所措。(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我與故鄉(xiāng)的人們也格格不入,因為他們丟棄了故鄉(xiāng)的勤勞和質(zhì)樸。在他們的眼里,成功的標志是:有錢,無論這錢是偷的、搶的、騙的、貪污的、販毒的、賣淫的、還是拐賣婦女兒童得來的……。他們丟了犁,丟了耙,丟了鋤頭和鐮刀,他們在賣房屋、在賣土地、在賣肝、在賣肺、在賣腎、在賣尊嚴和良心……,凡是能賣成錢的,他們都毫不保留去賣。于是我的故鄉(xiāng)連一小塊的棲息之地也沒有了,被她所生的所養(yǎng)的子女們推出門去,她無家可歸,佝僂著身子,蹣跚地徘徊在城市與鄉(xiāng)村的荒涼地帶,滿目的辛酸和凄涼。
而現(xiàn)在,故鄉(xiāng)已經(jīng)油干燈盡了,在無盡哀傷與絕望中閉上那雙塌陷了的眼睛,我用一棒棒的黃土把她埋了,埋在心靈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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