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是我蒼茫的歲月
你無論走得多么遠(yuǎn)也不會走出了我的心,黃昏時刻的樹影拖得再長也離不開樹根。
——《沙恭達(dá)羅》
那人:驀然回首淚兩行
曾經(jīng)以為沒有了父親,就沒有了老家;曾經(jīng)相信,母親在哪家就在那。奶奶,當(dāng)我每一次匆匆歸來,又匆匆離去,當(dāng)我看見您蒼白零亂的頭發(fā),眉宇間皺紋里濃稠的不舍,眼中緊緊地盯著我的關(guān)切,我再也不能把您拒之心外。
曾經(jīng)以為,今生再也不會把您接納。為您在我心頭系下的那些疙瘩,為年少時不懂得人生的偏執(zhí),為備受冷落的父親,我曾在心里暗暗地恨您。
父親早早的逝去,讓我第一次審視您的蒼老與痛苦。每一次細(xì)微的發(fā)現(xiàn)都讓我驚異,甚至震撼。您不再那么偏執(zhí),開始關(guān)心我的生活。牽掛我在英華的工作與生活,甚至為我虔誠地在灶王爺面前許愿祈福。當(dāng)我又重新站上鐘愛的給予我尊嚴(yán)的舞臺,您歡喜的淚水恣意的流下來。我的心從此不由得不去想那口老屋,想每天孤獨(dú)地坐在院子里的您,風(fēng)雨中踮著小腳東遮西蓋的您。(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前年的秋天,我騎上車臨走的那一刻,看見您拄著拐杖,從崎嶇的山坡上急急地走下來送我,懷里抱著您剛剛從院子邊上為我摘下的老南瓜。風(fēng)撩亂著您黑白相間的頭發(fā),讓我突然覺得您的曾經(jīng)烏黑的頭發(fā),在最近幾年才開始變得斑白。我的淚水禁不住流下。您可知道,那是我第一次為您流下的淚水。
去年冬天,我手術(shù)后第一次回家,虛弱的身體讓我躺在我兒時睡過的您的老床上。當(dāng)我醒來,暖暖的屋子里,昏黃的陽光斜照在東墻上,水壺悶著嗓子吱吱的歌著樸實(shí)的調(diào)子,您正坐在我的身邊,默默地看著我。爐子上的鍋里正冒著香噴噴的熱氣的,是我愛吃的蒸蘋果。我的心里暖暖的,仿佛又回到了童年,依偎在您溫暖的懷里。說不清從什么時候起,世俗的愚昧偏見凝成了霜,讓固執(zhí)的您走出了同樣固執(zhí)的我的心。我攥著您的手,想說出的話,卻暖暖的留在了眼底。您的皺紋突然就舒展了許多,笑著問我:醒了,蘋果熟了,起來吃吧。
我第一次發(fā)現(xiàn),您的牙齒已經(jīng)脫落那么多!望著您轉(zhuǎn)身為我找筷子拿碗的忙碌身影,淚水悄悄地漫著朦朧流下來。此刻我才覺得,這正是我渴望許久的幸福生活。
今年中秋,您期望我們在家里團(tuán)圓??墒牵以趺淳湍敲从惺?,必須返回,讓您又一次失望。奶奶,我離開的任何理由都不充分,可是我必須得離開。秋夜的雨,讓我失眠了。我覺得自己是不自由的,不能在您的身邊守著您,讓您歡笑;更不能隨心所欲的拒絕所謂的權(quán)力、機(jī)會、交往對我的審視與刻薄。
唯一自由的空氣,只在那簡樸的小院;唯一芳香的炊煙只在那燒了幾十年的泥火爐里。有您在的那個小院,就是我永遠(yuǎn)的家。無論我哪一次疲倦地歸來,無論帶著迷茫或是喜悅,您都能用您結(jié)著老繭的雙手撫慰我,如同撥開您八十年的人生風(fēng)雨。
那屋:牽腸掛肚在心上
父親老去,母親孤獨(dú),就隨著我們在麻城居住。老家就閑置了。
只有奶奶每天去照顧他,仿佛是在照看她迷路的兒子,期望他早點(diǎn)回家。
我回到老家,最多的是眼淚,是沉默,甚至莫名的難以限制的躁怒。子里一切蒙了灰塵,仿佛越來越舊,觸目傷懷的記憶里的溫馨一下被冰存,不忍再想起那些美麗的往昔。心剎那間同老家疏遠(yuǎn),隔膜,甚至覺得一切都冷漠可及。
老家就在我的心里隱沒,我把自己和父親的過去隱在里面。只在有月的夜想起,溫習(xí)流淚的滋味。
屋子里已經(jīng)沒有什么值錢的東西,然而他的安全卻比任何東西更叫我在意。我和母親一直期望他干干凈凈的,永遠(yuǎn)保留那曾經(jīng)溫暖的氣息。每次回家,母親總會彎下疼痛的腰,拔草、鋤地,清掃院子;擦擦桌子,整理床鋪。嘴里總喃喃著:“這還怎么???”雖然住不了幾天又要離開,可是這短短的照顧,還不能淹沒理智,淹沒過去,卻已經(jīng)心安了許多。
一個夏日的早晨,醒來的三歲的兒子,光著屁股坐在蚊帳里說:奶奶,蚊子沒咬我來,這個家怪好,就是沒有爺爺。這句話讓母親難過了好久。我又何嘗不是。只是盡力抑住內(nèi)心的哀愁。
秋天的時候,在山上摘桃子的一個表叔,看見有三個小女孩爬進(jìn)了院子,就打電話給二叔。二叔去的時候,那三個不到十一歲的我的妹妹和侄女,正在院子里踩踏寂寞,打攪他的憂傷。孩子不懂事,也不計較什么??墒俏业男闹袇s是非常的痛苦,我仿佛看到他無法抵擋世俗的脆弱摸樣。無疑我心中傷痕又深了。
世間有什么事抵得了無奈二字?如果是徹底的消失了蹤影,縱然難過,也許不必再牽肚掛腸??墒俏疫€是希望他平靜而寂寞的存著,在世俗的冷漠的言語里存著,在西風(fēng)冷雨里存著,只為叫我記得這敗舊的院落、破舊的老屋,是我成長的地方,是父親給過我的天堂,是我萌生勇氣離開家的最初的守望臺。
這是我夢起的地方,也是我的魂牽夢繞。在黃昏里,在煙雨里,孤獨(dú)寂寞的老家永遠(yuǎn)棲住那些不退色的陽光,那縷縷香味不變質(zhì)的溫暖的炊煙。他已不能再為我遮風(fēng)擋雨,也不能再為我籠一屋溫暖芳香,就像是我再也靠不得的父親的肩膀,我卻愿意他一直如當(dāng)初般守望著我。有他在,即使悲傷,靈魂卻永遠(yuǎn)不會迷茫。
那狗:世事無奈太蒼茫
父親去世的那年秋天,母親孤苦的守著院子,唯一的伴便是那只狗。
后來母親離開老家,就委托老狗照看院子。每次寒風(fēng)吹過,月殘星滿的日子,母親總吃不好,睡不好。電話打過去,總要絮叨著詢問奶奶按時喂狗了嗎,它不喜歡吃泡的煎餅,盡量摻一些紅薯飯喂它。
每次回到老家,那狗見了母親,總是狂吠著,搖動著尾巴站起身來,用前爪抱著母親的腰。我總是在這個時候就幻想著這只狗的孤單。每個夜晚的吠哮一定滿是凄苦,哀傷。
母親在孤立無援的悲境里,白天獨(dú)自去果園里摘桃子蘋果,不曾有人伸出援手,幫忙挑一擔(dān)蘋果。傍晚回家在冷清的院子里哭泣,陪伴她的不是她唯一的兒子,而是這只狗。地里的玉米莫名的丟失,善良的母親也無從追尋,只在夜晚,對著父親的遺像哀哀的哭泣。不曾有人來安慰,只有這只狗溫順的蜷伏在母親膝前。
一年后,這只老狗也老去。也許是受不了孤獨(dú),也許是每日孤獨(dú)地狂嘯太累了,它竟然太早的離開了那個原本溫馨的家。母親好幾次流下淚水,總是喃喃地說它是如何得通人性,比人都忠誠可親。
兒子回到老家,見不到那只善良的老狗,小小的心里竟也有些許悲傷。我領(lǐng)他到埋下老狗的大門外的梧桐樹下,告訴他,雖然老狗不能再親昵的喚叫,搖尾巴,可是在這,我們每一次回來,它都能聽得見。
老屋終于徹底的孤獨(dú)了!
2011/1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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