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紫荷
第二回喜宴迎賓朋族人生異心
前院的家丁丫鬟們看見江粼岳進來，齊刷刷一溜跪下向江粼岳道喜：“恭喜老爺，賀喜老爺！”
江粼岳五十方得此女，喜悅之情自不必言說。聞得家人給自己道喜，早把剛才的不愉快拋到九霄云外去了，一路哈哈笑著踏進艷云的房間。
艷云斜躺在睡榻上，身上搭著一條淡綠色薄被，身體明顯有些虛弱，臉色是那么蒼白，吳媽正給她喂紅糖蓮子羹。見江粼岳進來，艷云掙扎著想坐起來。江粼岳急忙伸手輕輕按在艷云身上的薄被上面，心疼的道：“夫人，你千萬別動，好好養(yǎng)著?！?/p>
艷云聽話地點點頭，輕輕對吳媽道：“吳媽，把小姐抱過來給老爺看看?！?/p>
里間丫鬟聽到艷云的話，已經(jīng)把小姐抱出來遞給吳媽了。吳媽把襁褓中的嬰兒抱到江粼岳面前，江粼岳這個在沙場上勇殺強敵豪不膽怯的勇士，看著這個粉妝玉琢的孩子就從心里喜愛，抱也不是，不抱又不舍得。吳媽看到江粼岳那手足無措的樣子，忍不住笑道：“老爺，您就抱抱小姐吧！”(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江粼岳搓著雙手道：“我這雙手舞槍弄棒還行，抱這么嬌嫩的孩子，我怕自己勁兒太大了弄疼她?！?/p>
艷云笑道：“老爺，那就讓吳媽抱著給你看吧！”
江粼岳把雙手伸出來，掌心朝上，雙掌并排攤開，笑道：“我哪能不抱抱自己的寶貝女兒呢？”說著就讓吳媽把孩子放在他的掌心上，那笨拙的樣子逗得一屋子人都忍不住笑了。托著這個遲來的女兒，江粼岳心里的激動是旁人所不能理解的。他仔細端詳著這個粉嫩的嬰兒，感覺她是那樣美麗那樣嬌貴，他發(fā)誓要給她最幸福的生活，要好好愛她一生，讓她永遠快樂幸福。責任和激動讓江粼岳都不會說話了，只會對著女兒呵呵傻笑，那模樣簡直就得像到了世間最珍貴的寶貝。
艷云笑著說道：“老爺，給咱們的女兒起個名字吧！”
江粼岳想了一會兒，道：“就叫素娥吧，江素娥?！逼G云和吳媽都說這名字好。自此，江粼岳每天都來艷云屋里看孩子。好在家里請奶娘及照顧艷云等事有吳媽操持，倒也不勞他費心。
時光荏苒，轉眼間孩子就要滿月了。這天午后，江粼岳進屋和夫人商量給女兒辦滿月的事。依艷云的意思，還是不要太張揚了，簡單些。
江粼岳道：“我五十得此女，是人生一大喜事，怎能草率呢？我要宴請所有的親朋好友，讓所有人知道我江粼岳有個多么漂亮可愛的女兒。”
稍作停頓，江粼岳又道：“夫人，我看就這么定了。一會兒吩咐江福江祿去分送請?zhí)?，家里的事就交給王貴和吳媽，你意下如何？”
誰知艷云竟抽抽搭搭地哭開了，弄得江粼岳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么。還是吳媽伶俐，知道艷云的心事。她對江粼岳道：“老爺，夫人是想老太太了?！边@一說，艷云哭得更傷心了。
江粼岳想起劉知府一家，也不禁唏噓一場。哽聲說道：“夫人別太傷心，保重身體要緊，待晚間我替夫人到花園給二老燒化紙錢，遙祭二老在天之靈?！眳菋屢苍谝慌詣窠?，慢慢艷云才止住悲聲。
原來劉知府去年秋上告老還鄉(xiāng)，船行至海寧，突遇風浪，一行百十余人竟無一人生還。俗話說：“養(yǎng)兒才知父母恩”，此時的艷云自然就想起了父母，然而和父母已經(jīng)陰陽兩隔，再無相見之日，叫她如何不傷痛？
繁瑣之事，不必細述，眨眼間就到了農(nóng)歷六月二十八——江府小姐的滿月吉日。杭州的六月，已經(jīng)有些酷熱難當了。一大早，闔府上下早已呈現(xiàn)一派喜氣洋洋的景象：府中丫鬟仆婦、家丁傭人全都換上嶄新的喜服；府中各處景點早在昨天就已經(jīng)披掛紅綢、喜燈高懸了；大門頭兩邊各掛著四只大紅燈籠；門口的下馬石也鋪上簇新的紅氈；從府里通道鋪設的紅地毯一直延伸到門外里許之地。家丁傭人們緊張地忙碌著自己的事，王貴擔心江壽江喜沒見過什么世面，遇事處理不下來，想讓江福江祿在門外接待賓客。江粼岳不肯，江福江祿跟隨自己多年，今天人多，難免有使喚他倆的地方，換了別人沒有這么順心。想想也再沒有合適的人選，王貴只好依舊讓江壽江喜在大門外看門通報。
辰時時分，謝家班班主帶著戲班人馬來向江粼岳賀喜。謝家班子在杭州是頗有名氣的，尤其是“七歲紅”的《梁山伯與祝英臺》更是令人百聽不厭。為了請這個戲班，王貴可沒少費心思，才讓戲班主推掉已經(jīng)定好戲的人家。江粼岳吩咐王貴帶領戲班下去作準備，自己也趁著這空擋看看是不是還有什么沒有安排妥帖的地方。東跨院院落寬敞，戲臺搭在這里很合適，賓客盡可在此喝茶聽戲；前廳是主人接待客人的地方，按官銜大小排列著座次，在廳前東邊的角落里，擺放著一個赭色的、雕有富貴牡丹圖案的冰桶，里面盛有從冰庫取出來并分割成杏核大小的冰塊，客人可根據(jù)自己的喜好適量取用（以前的有錢人家都建有冰庫，冬天儲冰于里面，到炎夏之際取出來放入茶水里消暑解渴）；西跨院是江府中最寬敞的院子，以前江府辦大小事情，都在這里擺酒宴款待客人，今天也不例外?？粗踬F安排的這一切，江粼岳心里大加贊賞。
這時客人已陸續(xù)登門，門口的通報聲不絕于耳：“江州司馬胡老爺駕到”、“蕪湖總督張老爺駕到”、“杭州知縣吳老爺駕到”……江粼岳站在階前，拱手相迎，賓客略作寒暄，由王貴引客人入廳里依據(jù)各人的拜帖上的官銜安排座位。一時之間，賀客如云，熱鬧非凡，賀客之中也有相識的，在此相見，難免親熱一番；也有面生的，相互間也不免寒暄幾句。江家是名門望族，江粼岳的父親生前在朝為官，江粼岳又身系鐵甲軍的頭目，別看官銜不大，但鐵甲軍是王牌軍，江粼岳的神勇善戰(zhàn)及深諳用兵之道是人人皆知的，已有傳聞說他不久將被破格提拔，因此前途是不可限量的。如此人家，結識的自然大都是達官顯貴。
按下這頭，這里得提及一下此時正匆匆往江府趕來的一位賀客。他就是江粼岳的族弟江茂生，他的祖父和江粼岳的祖父是親弟兄，世代居住在余姚鄉(xiāng)下。因祖上一些瓜葛，兩家也沒什么往來。江茂生的父親生前以賭為生，后來漸漸變賣祖上遺留下來的田產(chǎn)，家境一日不如一日。到了江茂生這代，更是窮困潦倒，偏偏又承襲了父親的賭性，倒也比其父多了幾樣本事，那就是喝酒、撒潑、鬧事，娶個渾家方氏，也是個庸俗之輩，不知道規(guī)勸丈夫走正道，偏愛在丈夫與人爭執(zhí)時煽風點火。二人育有三子——江龍、江虎、江豹，盡皆混沌之物。五年前，江茂生一家在鄉(xiāng)里惡了眾鄉(xiāng)鄰，大家在里長的帶領下把他告到縣衙?？h官早聞此人惡跡斑斑，如今觸犯眾怒，自然不能留他在鄉(xiāng)里繼續(xù)作惡了。下令杖責二十，沒收田產(chǎn)，限三日內離開本縣。
江茂生一家本來就沒有什么親眷，再加上性情不好，為人慳吝，所以也就沒有可投奔的地方了。夫妻倆唉聲嘆氣一宿，天快亮時，方氏道：“要不我們去杭州投奔你族兄吧！他家大業(yè)大，養(yǎng)活咱們一家五口還不是輕而易舉之事?！?/p>
江茂生猶豫著說道：“這許多年都沒有來往過，他肯收留咱們嗎？”
方氏道：“官做得越大的人越要面子，他如果不留咱們，我們就四處散布游說，說他為富不仁，六親不認。到那時，他為了顏面，還不急急來請咱們回去？”主意已定，倒也睡得安穩(wěn)了。
次日一早，一家五口帶著五張嘴來到江府，江壽江喜聽說來人是江府族人，趕緊進去通報。當時江粼岳還在邊關，艷云也是過門不久的新婦，聽說是江粼岳的族弟，就請進府來，吩咐吳媽置酒款待。五人進得府來，給艷云見了禮，夫婦二人便大大咧咧坐下來，艷云仔細打量，
只見：
為首一人面兇惡，塵灰滿面衣邋遢。
開口說話聲音大，目光游移歪念多，
再看他身邊那位：
頭發(fā)焦黃釵斜插，面色青灰眼耷拉；
地上還跪著三個呢：
磕頭搗蒜三兒郎，十七八歲不成雙。
本該成親入洞房，卻隨爹娘奔波忙。
拜見已畢，吳媽領他們去用飯。方氏見艷云呼奴使婢，心里極不是滋味，眼里也就露出了幾分妒忌的神色。酒足飯飽后，江茂生說出了想留在江府聽任差遣，這可真讓艷云作難了。方氏見艷云猶疑，雙手一拍大腿，干嚎起來，大訴家族的親情血濃于水。接著擦擦那并沒有流出多少淚水的眼睛，又說自己在鄉(xiāng)下顆粒無收，倍受相鄰欺辱，實在沒有活路才來投奔江府的。那凄慘的哭訴讓人不忍再聽下去，艷云于是叫吳媽把王貴找來，共同商議。
吳媽閱人無數(shù)，總感覺這夫妻倆不是良善之輩，力阻留在府中。
王貴道：“要不讓他去雞鳴山管理農(nóng)莊吧，王洪生病回來后，那里一直沒有人看管，那二十多家佃戶沒有人管理也不行，時間長了怕鬧事呢?！?/p>
暫時也沒有更好的法子，只好這樣安排了。江茂生聞聽喜出望外，一則出行自由，無人管束，再則可以對那二十多戶佃戶發(fā)號施令，怎么著也算個主子吧。只有方氏不樂意，她一心想留在府中穿綾羅綢緞，吃珍饈美味。無奈吳媽執(zhí)意不讓艷云留她在府中，只好跟著丈夫去雞鳴山了。
江府本沒有給他下帖子，他怎么就來了呢？原來王貴奉江粼岳之命，小姐滿月酒要給莊上的佃戶們賞酒食。王貴知道今天客人多，擔心人手不夠，昨天就派人把酒肉送到莊上了。當時江茂生一家都不在，送酒肉的人也只說老爺辦滿月宴，賞大家的酒食，別的也沒有多說什么。江茂生回來后，得知此事，倒也大吃了一頓，臨走時還不忘從沒有吃完的菜肴里揀些好的拿回家。
回到房中，方氏正往涂著厚厚唇脂的大嘴里送瓜子。江茂生言及江府辦滿月酒一事，方氏停住了手，思忖一會兒，說道：“你明天得去賀喜?！?/p>
江茂生道：“我沒有收到請?zhí)趺慈グ?？?/p>
方氏道：“你怎么也算他本家族人吧？為什么不給你帖子？這就是他們的不是了?！?/p>
江茂生本就是無賴之流，怎禁得住方氏如此挑唆，遂說道：“我得去問問他們?yōu)槭裁床唤o我帖子？”
方氏戳了他的額頭一下，道：“你傻子啊，叫你去送賀禮，你倒像鬧事似的，你給我記住，一定打聽清楚她們生的是閨女還是小子?！?/p>
江茂生奇怪了：“那和我有什么關系？”
方氏道：“叫你打聽你就打聽，到時候你就知道了?！?/p>
很多大戶人家的農(nóng)莊都是毗鄰的，因而莊上也有集市。方氏來到街上，買了兩段夏布，一頂小帽，幾縷絲線，兩斤白面，裝入禮盒內，打發(fā)江茂生入城來。（未完待續(xù)）
作者：幽谷百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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