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是本大書，早在公元前就形成的東起中國的長安，西到歐洲各地，全長7000多公里的“絲綢之路”，使這本書更加厚重，耐讀。誠如季羨林先生所言：“全世界歷史悠久，范圍廣闊，自成體系，影響深遠的文化只有四種，它們在中國、印度、希臘和伊斯蘭國家。然而這些文化薈萃之處只有一個，它就是中國的敦煌和新疆地區(qū)?！弊x讀這本大書，很有興味。

1999年金秋十月，我踏上去南疆的路，汽車在高速公路上飛，車窗外左邊是連綿不斷的天山，朝陽地坐坐雪峰映成了玫瑰紅；右邊是烏拉泊和閃著白光的鹽湖。早晨八點離開烏魯木齊，當晚要趕到庫車，其間700多公里。中午抵庫爾勒，見博斯騰湖的蘆葦己是一片金黃，水鳥鳴叫，飛舞其間；香梨園中樹上己無梨，農(nóng)民們正忙著裝箱外運；鐵門關(guān)依然佇立，兩邊是陡峭的懸崖，孔雀河從中流過，鐵門關(guān)緊靠右邊的懸崖而建。確如唐代詩人岑參所寫：“橋跨千仞危，路盤兩崖窄；試登西樓望，一望頭欲白?！蔽顼埡箅x開庫爾勒去庫車，其間270公里。當年德國探險家勤柯克在這條路上走了四天，我們則用了五個小時即達。

現(xiàn)在庫車是個縣，歸阿克蘇地區(qū)管轄，是一千多年前在龜茲國都城的所在地，是“絲綢之路”上的重鎮(zhèn)。從甘肅的敦煌進入新疆后，絲綢之路大致分為三個走向：一條沿塔克拉瑪干大沙漠南緣，經(jīng)若羌、且未、和田、葉城到喀什，越帕米爾高原去印度，此為南道；一條經(jīng)口增者、焉耆，沿塔克拉瑪干沙漠北緣經(jīng)庫車、阿克蘇到喀什，是謂北道；一條從哈密翻越天山經(jīng)吉木薩爾、烏魯木齊、再經(jīng)伊犁河谷出，即新北道。盛唐時又有許多條新的支線開通，但大的走向基本如此。庫車的地理位置恰在北道的中部，古龜茲國的范圍不僅只限于現(xiàn)在的庫車縣境，它大致還要包批現(xiàn)在的庫爾勒、新和、沙雅、拜城、輪臺、阿克蘇。公元前庫車為匈奴人控制，西漢宣帝時（公元前60年）在此設(shè)西域都護府管轄；東漢班超經(jīng)略西域，立白霸為龜茲國王，直到回鶻西遷至此。

南疆的人文景觀、民俗民情、人文地理的內(nèi)容實在是太豐厚了，古絲綢之路上的任何一個居民點都可以寫成一本書。不了解“這一個”民族的歷史，不了解這地區(qū)的歷史變遷，不具備一定的歷史、文化、宗教、藝術(shù)方面的知識，對人類學(xué)、語言學(xué)、人文地理學(xué)、文化比較學(xué)等社科方面的知識，到南疆旅游你會覺得很枯燥無趣，反之，則興味然。

行萬里路與讀萬卷書同樣重要。

庫爾勒縣城不大，一條大街，兩三幢樓房，路邊的樹上，每片葉子都蒙著一層灰土，所以遠遠望去，樹不綠。驅(qū)車去克孜爾尕的合烽燧，這坐漢代矗立的烽火臺至今有兩千多年了，在無際的荒漠和遠處天山的映襯下，顯得那么孤傲蒼凉，一種“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的感懷襲上心頭。(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當晚宿龜茲賓館，與縣文工團聯(lián)系，到庫車一定要看看歌舞。龜茲樂舞早在隋唐時期就享有盛名，玄奘在《大唐西域記》中就曾記述此地“管弦伎樂，特善諸國”。在新疆境內(nèi)的石窟壁畫上，專家們發(fā)現(xiàn)了二十四種樂器，庫車竟占了十九種，例如堅箜、琵琶、五弦琵琶、笙、簫等。熱愛音樂的民族，一定是熱愛生活，樂觀向上的。隋唐時期的庫車可稱得上是歌舞之鄉(xiāng)，在現(xiàn)存的八個石窟的壁畫上，描繪著許多動人的歌舞伎樂的形象：她們頭戴花冠，身披彩帶，或彈指蹺足，或搖頭弄目，或拈碗漫舞，或飛旋騰躍，真是“世人學(xué)舞只是舞，姿態(tài)豈能得如此”？史書記載那時每年的七月，龜茲國都要舉行“蘇幕遮”大會，乞求多降雨雪，來年豐收。人人都佩帶假面，扮成各種鬼神怪獸，酐歌酸舞，鼓樂宣天，用泥水潑人，用繩索套人，男女老少晝夜不停地盡情盡性地跳啊唱啊，一連持續(xù)七天，想想那場景就令人激動。漢代以前，漢族的音樂是周樂占統(tǒng)治地位的，隋唐后，西域的音樂舞蹈通過絲綢之路源源不斷地傳入中原，“胡樂胡騎與胡裝，五十年來兢紛泊”，大唐的“十部樂”中就有三部來自西域：龜茲樂、高昌樂、疏勒樂。各種樂器也傳入中原，唐玄宗就特別喜愛羯鼓，他說：“羯鼓，八音之領(lǐng)袖，諸樂不可方也?！彼€親自用龜茲樂譜演奏。唐詩中有不少描寫西域鼓樂的詩句。絲綢之路不僅是一條商貿(mào)大道，也是條文化、藝術(shù)流通的大路。

笫二天去縣文工團清了三位演員做模特，去克孜利亞大峽谷。路兩邊的山丘奇形怪二狀，若城堡，若鬼怪，若宮殿；山色更妙，五顏六色，相互迭加映照，，真是鬼斧神工?！翱俗卫麃啞笔蔷S語，意思是紅色，到了峽谷一望，果然一片火紅，山、崖、石、土都是紅色；峽谷又深又窄，兩旁的崖壁仿佛要傾倒似的，遮天蔽日，有的地方抬頭望去僅存一線天；紅色的懸崖上不時有水滲出，形成一條細細的水流，峽谷內(nèi)十分涼爽；據(jù)說這峽谷一直走到天山的深處。據(jù)說在峽谷的深處又發(fā)現(xiàn)了一處石窟。

離開紅色的峽谷趕往克孜爾千佛洞，汽車在荒漠上奔馳，塵土飛揚，突然一沉又一拐彎，鳩摩羅什的塑像就映入眼簾，他端坐在一朵蓮花上，雙手合一，低頭閉目，在誦經(jīng)，思考，翻譯。佛教何時傳入庫車，學(xué)術(shù)界尚無定論，但我國歷史上四大佛經(jīng)翻譯家之一的鳩摩羅什（公元344-413）確出生在庫車。其父是印度人，其母是龜茲國王的妹妹。鳩摩羅什七歲就隨母出家，從師受經(jīng)，三十歲已名震西域，連長安城內(nèi)的前秦皇帝符堅都知道了，派大將呂光入龜茲，請鳩摩羅什一同返京。鳩摩羅什通曉佛典，又精通各種語言，他翻譯的水平很高，是中國佛教史上劃時代的人物，甚至對中國的文學(xué)也產(chǎn)生了影響?？俗螤柷Х鸲词俏覈硟?nèi)開鑿最早的石窟，約在東漢末年，公元三世紀，距今一千六、七百年了。石窟開鑿在一片崖壁上，遠看象蜂房，有樓梯勾連相通。人的頭腦中有多少知識，才能“看見”多少東西，我對佛教知之甚少，進得洞里如不聽講解，根本看不出哪些是本生故事、因緣故事，哪些是說法，哪些是經(jīng)變；在繪畫方面也看不出哪些是干壁畫法，那些是濕壁畫法，更看不出“曹衣出水”、“屈鐵盤絲”。更看不出克孜爾千佛洞、帕攻克里克千佛洞與敦煌千佛洞的區(qū)別。

學(xué)者們認為中國的傳統(tǒng)文化是儒、道、佛思想合成的，這大概是一種很復(fù)雜的有機體，對人的影響也是復(fù)雜的。你沒讀過佛經(jīng)，也不燒香拜佛，可你慶幸之余會說“阿彌佗佛”，要人行善會說“苦海天邊回頭是岸”，更不用說“一針見血”、“功德圓滿”、“報應(yīng)”、“實際”、“剎那”、“請規(guī)戒律”、“世界”等等這些常用的詞匯了，這原本都是佛家用語。佛教作為一種文化，也許早就溶于我們的血液里了，成了一種習慣，反倒不自知了。在中國的哲學(xué)、歷史、倫理學(xué)、音樂、繪畫、歌舞中都有佛教文化的影響，所以你雖不讀佛經(jīng)，也受“感染”。列寧說：“只有那些已經(jīng)深入文化、深入日常生活習慣的東西，才能算作已達到的成就?！狈鸾蹋@一外來的東西，就已經(jīng)達到了。

離開克孜爾千佛洞，去庫木吐拉千佛洞，蘇巴什故城和庫車大寺。庫車大寺只準男人進，三位演員只好等在外面。在她們的舞步中，似乎還蘊涵著千每龜茲樂舞的神韻，“庫車女兒一支花”，她們的舞蹈純樸自然，沒有那么多編排的痕跡和商業(yè)味。唐代在這里生活的人們還不是維吾爾族，史書上記載是吐火羅人，還有其它許多民族。

庫車，值得去探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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