漿被面柔情
漿被面柔情
文/趙富
記得小嘎子的時候,季節(jié)一邁進秋天的門檻,左鄰右舍的當院兒晾衣繩上,都要陸續(xù)掛滿漿洗的被面、褥單等,象風擺旗幟似的,在日頭下晾曬干著。
在那個年月,我們那疙瘩的屯子,有個多少年延續(xù)下來的生活習俗,一年拆一茬被褥。其被面、褥單必須漿洗一遍。而漿洗被面的時間,都要選在陰歷七月份。這暫的日光毒、秋風爽、雨水少、空氣干燥,而漿過的被褥面、褥單,在此氣候環(huán)境中干的快、收得早、省得挨雨淋。
屯里人穿戴鋪蓋,有著自個的時尚和方式。在七十年代之前,屯里各家的鋪蓋還延續(xù)著一樣的模子。那被面、褥面所用布料,一般還是機織的蘭色麻花布、紅色染印大花的斜紋布,或是山東的家織花格布,偶爾誰家娶媳婦做個大緞子被面,那可讓人眼饞一陣子。而被襯、被二層里子,清一色都是白花旗布的;褥討、褥二層里子,則一裹籃子都是襠子布的。
當年家鄉(xiāng)生產(chǎn)隊,社員窮得丁當響,屯子環(huán)境更是稀爛糟,衛(wèi)生習慣也很落后。可想而知,一年拆一茬被,被褥得埋汰個啥麻樣?如果不漿,是洗不出來的。不知誰發(fā)明了漿被,還真多少解決了這方面問題。所以,漿被面、被襯、二層里子,漿褥面、褥單、二層里子,其一主要目的是為了抗臟、好洗、省勁;二是為了放著板正、沒褶、規(guī)矩;三是結實、耐蓋、抗用。(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所謂的漿被,是其工藝流程的統(tǒng)稱。其實,就是漿被面、被襯、被二層里子,漿褥面、褥單、褥二層里子。先把被褥拆后洗凈,之后進入漿制過程。用開水把少許的粉面子(土豆淀粉)稀釋成一盆略有糊狀的水,比清水略稠一點即可,這就是漿被的“漿水”。粉面子不是買的,一般都是家里做飯插土豆絲時,一點一點的沉淀積攢就夠了。而“漿水|”的多少和稠稀,則要根據(jù)漿洗的物件多少和需求軟硬程度來確定。浸泡一個時辰后,撈出把浮水擰凈,然后放在槌布石上(其實是塊木板),用棒槌槌打。之后,抖落開褶縐,搭放在涼衣繩上。待八成干時,拿下來疊成幾股,形成一個長條,一頭站著一個人,勁往相反方向拽,俗名叫“伸被”。接著,再把布放在晾衣繩上剌拉十幾分鐘達到十分干便拿下來,用嘴含上幾口水,象噴壺式的均勻地往布上噴上一層,達到潮乎的程度,最后用手嗎撒平布表面的褶子,再疊起來壓上幾個時辰,就可以縫制了。
后來長大了,我才逐漸知道了“漿被”的道理和內(nèi)涵。原來,漿洗被面,是那時的那樣低劣生活條件下所產(chǎn)生的那種生活習慣的那類表現(xiàn)方式,也濃縮了所有母親們的博大胸懷和勞動智慧。一年只拆洗一茬,被面、褥面挺不到時候就臟了,而到七月份的拆洗時,臟透的被面是容易洗不出來。采用“漿水”浸泡,是為了“漿”能吃到布縫里邊;棒槌槌打,又是為了讓“漿”吃透布的線絲里;即能耐用好洗,又對身體無害。到至今個我們這里還流傳著多少年的一句歇后語:“王母娘娘的漿布石——見過大棒槌”。這是民間的“文人們”,根據(jù)農(nóng)村的“漿被”習俗而編篡出來的一種“文化”,因為“漿被”的生活和學問深著呢。
有一種遠久溫謦和溫暖,始終留在我過去貧窮的記憶中。在我結婚之后的幾年里,還蓋過漿洗過的被褥。漿洗的被褥,一碰刷刷響,睡感不咋好。得蓋上一段時間,被面、被里、二層里子,褥面、褥單、二層里子方能軟乎點。好在那個年頭都是棉線的布料,否則就會更不得勁了。記得當時人鉆進被窩,當被襯和褥單一挨肉皮,瓦涼的感覺一下傳遍周身,直聚連;特別是冬天,住的土坯房,別說暖氣了,連爐子都燒不起,只能有個小火盆烘熏一下就不錯了。不過,屋子雖涼,但因年輕,心里熱,火力旺,肉皮子一點一點地就把被窩捂熱了。久了,便納么出個招來,一傍黑就先把被褥早點捂在炕上,到睡覺時炕就把被褥熱乎透了。農(nóng)家的火炕,是屋里唯一的熱源,煙筒一堵,一熱一宿。雖然蓋著漿的被有點很不舒服的感覺,但照樣能做著美夢,照樣能生兒育女,這就是一個農(nóng)民容易滿足的樂觀心態(tài)呀。
那個年代,農(nóng)村沒有熱水器,沒有浴池,一年也洗不上一回澡,夏天晚偶爾在豬打膩的大坑里“摟個狗刨”就算洗澡了;繁重的莊稼活,整天汗水和著泥土抹涂身體上的“保護層”,衣服和被褥能不臟嗎?那個日子,沒有洗衣機,沒有干洗店,只有洗衣盆、洗衣板,有的人家連這都置不起,使時到鄰居家去借;而且當時都是人工搓洗,又都是家庭婦女們搓洗,且有的人家人口多,拆洗一茬被褥就得需要幾天時間。拆巴完、洗巴完、做巴完的這套程序下來,造巴得人腰疼腿酸胳膊麻,賊拉地累挺。至今我還清楚地記得,給我認象最深的是母親二姆手指上的大骨節(jié),她記載著老人家搓洗被褥時留下的無限艱辛。家里兄弟姊妹八個,破破爛爛的被褥就多。每年拆洗一茬被褥,母親二姆手指的大骨節(jié)處,就要疼上幾天幾夜,疼大勁了就抹上一層大醬,因沒有錢去看大夫。媽媽告訴我,這就是漿洗被褥時留下的病“根”,始終也治不好。遺撼的是,老人在十年前還是不情愿地帶著“漿被”留下的二姆手指的大骨節(jié),走完了一個普通母親的、艱辛勞苦的偉大一生。
一眨眼功夫,我離開家鄉(xiāng)已經(jīng)三十余載了。又是七月的“漿被”季節(jié),我回到老屯小住幾天,看到滿眼里的全是天翻地覆的變化。莊稼巴式的穿的、戴的、鋪的、蓋的,正朝著城市化的檔次邁進,再也不愁“漿被”了;擼鋤杠人的觀點、理念、習慣、習俗,正追逐著春風夏雨而日漸更新,再也不托累腿腳了。無怪乎有些年輕人,而今一提起“漿被”的習俗,都感到驚呀和陌生。現(xiàn)在我們走進七月的屯子,是再也聽不到那“漿被”的棒槌聲。其“漿被”的往事,現(xiàn)已成為歷史,漿被的習俗,離開鄉(xiāng)村早已漸行漸遠;取而代之的是房蓋上立起太陽能,屋里擺放滾筒式洗衣機,周周洗澡,月月洗被,全屯子的人都過著衛(wèi)生、干凈、幸福的新農(nóng)村生活。
我從家鄉(xiāng)“衛(wèi)生習俗之改變、拆洗方式之替代、鋪蓋觀念之更新”的窗口,看到了社會的進步、農(nóng)村的發(fā)展、環(huán)境的美化、農(nóng)民的洋氣。屯子里的道路變成水泥板,房舍變成紅磚墻彩板蓋;農(nóng)家小院花紅柳綠,父老鄉(xiāng)親幸福和諧。呵,我們黨的富民政策,在家鄉(xiāng)這塊鹽堿地上早就生根開花啦!
2012/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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