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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地散記

2012-09-17 11:08 作者:陽光路上  | 25條評論 相關(guān)文章 | 我要投稿

凌晨時分,汽車在水道密布的蘇南平原疾駛。從東方熹微的蒼茫中定睛凝望,高速公路近旁連片的蘆葦似一幅巨大移動的剪影畫,有水不時從河蕩間驚起,翩翩起舞般劃過黎明的寂寥。車過長江,天色漸明了,遠處彌漫了素白的水霧,遮住了更遠處的田園。車窗外透進略顯潮涼的空氣,是混合了水塘中青荇的味道。心清氣定中,中的吳地拉開了序幕。

青年說吳地是感性的,也是適宜不同階層之人訪古尋幽的天然園林;老人說吳地是理性的,那精雕細(xì)刻的人文情懷,處處彰顯歷史的良苦用心。不走吳地,人心會被烏篷船、荷香粥撩撥得無頭無序。黃昏里,小橋流水、枯藤黑鴉也來擾人,更不說讀葉圣陶先生的《蘇州園林》。梅時節(jié),蘇州城幾百歲的小巷里一聲“枙子白蘭花要哇”,讓客居北國的吳人潸然淚下。若是靜心,細(xì)聽一回絲竹洞簫,閑品一壺白露清茗,慢尋一程古城遺跡,吟誦一篇《楓橋泊》,吳地的內(nèi)核,也是可以觸摸了。

水是吳地的眼睛。在周莊“水街”上搖舟而行,兩岸吳人家居的粉墻黛瓦,化為了舞臺的布幔。聽吳地鄉(xiāng)婦的“孟姜女”小調(diào),那水光瀲滟的藍花布衣的倒影,是水鄉(xiāng)眼神里的悵然。石階上淘米擇菜的老人,手中的竹籮,分明淘去了光陰的悠長,沉淀下的,該是水一般的心事。若立在園林水榭上瀏覽,吳地的清水濁水,會傳遞不同的情思,閱歷豐厚的人去看,情思也是隔了年歲的,帶著些許風(fēng)塵的味道。秦淮河最好是在朱自清先生的黑天燈影里去劃槳搖行,船上還須有一壇黃酒,下酒的藕、莼菜、毛豆和鹽水鴨。兩三知己,在醉意朦朧中閱讀秦淮河,吳地顯露出陽剛的本質(zhì),是不亞于北方山地的。

汽車向吳地深處開進,且漸行漸慢,來到吳江的一處古鎮(zhèn),青石橋上來來去去的吳人,活似水粉畫里的主角,是帶有一些身份和閑適的。想那吳人,自小生在水鄉(xiāng),視野里波光粼粼,飲食中米香魚肥,吳人的音容笑貌里,自有說不出的滋潤鮮亮。吳地素來重教育,便有數(shù)不清的才子佳人,如世人皆知的舊時唐寅,昨日李香君……吳地多有美女,也是古今一貫的,如揚州和無錫女子,多半似清水做成,不僅容貌形態(tài)清純可人,更美的,還有智慧和內(nèi)心。

吳地亦是富庶的。吳人多智,便不怎么當(dāng)真去種稻喂豬,守著風(fēng)水寶地,可辦實業(yè)、興旅游,亦可招商引資、熱炒房產(chǎn)……吳地多商賈,街上商號林立,滿園色關(guān)不住的樣子,那生意,大的經(jīng)營跨國制造業(yè),小的專銷拉鏈鈕扣。飯菜手藝高超的,在臨街的房里開一間酒館,那菜是燒制精良的,保持了淮揚菜系的特點,又特意迎合了嗜辣人士的口味,專燒麻辣五香鴨、辣香魚頭、麻酥圓子一類的名堂菜。更有手巧的婦人,用上等糯米,自釀米酒,隔著烏木桶,那酒香會彌散四處。嘗過米酒,味道清口甘冽,是不能成醉的。

吳地卻是酒不醉人人自醉的。與長江中游的楚地相比,缺少屈原《天問》般的桀驁不馴。從北方干熱塵灰中前去吳地,單是滿目的綠波清流和佳木繁陰,令人先醉了三分,那隱在古老禪院和茉莉花香里的七分迷醉,卻是要住下來細(xì)心覺悟的。吳地是經(jīng)歷了年歲的,穿風(fēng)雨長廊,是穿行于千年的興衰交替,觀天下第二泉,也是觀望“東南形勝”的地利人和。客居吳地的時光,是有些兒童般的靜朗和興奮,那興致是以欲罷不能來延續(xù)的,總歸是客,寵辱偕忘,也是能自圓其說的。(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客居久了,是要涌起“鄉(xiāng)愁”一類的情愫。清晨啜飲蟹黃粉湯,總不是故鄉(xiāng)的玉米粥可心順意,飲了也不知滋味如何。傍晚到弄堂口走走,吳人絮絮的軟語,能勾人思鄉(xiāng)的念頭。有下弦月的黑夜,是不敢朝天上細(xì)看的,水中彎月的倒影,也是一上一下交割人的心腸。如果把蘇州、揚州比作中國寫意畫派,那上海則是西洋畫派的代表,畫路不同,印象各異。流連在徐家匯石庫門里,品嘗老上海人親手做成的桂花粢飯團,穿過淮海路商業(yè)街,看到的滿眼滿心的流光霓虹,停滯在外灘人潮中,聽黃浦江上汽笛聲聲,身在吳地,卻恍惚入夢……久居上海,撲面而來的全是徹頭徹尾的真實和美麗,容不得有想象的成份,“舉頭望明月,低頭思錢糧”,吳地終于展示出更真實的要求,從前的“十里洋場”,再怎么說,也是要有鈔票來布局的。

汽車從東方明珠電視塔下從容駛過,沿著來時的路,向故鄉(xiāng)的方向行進。此刻,專心去聽蘇州評彈大家邢晏芝,聽那天籟之聲:江南好,風(fēng)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憶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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