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舞人生,味美靖江
茶道,在中國流行千年,以江南為盛,而身處長江邊的靖江人也偏愛此道,只不過沒有那么講究。酒足飯余,沏上一壺好茶,海侃天南地北,縱談世事古今,祛襟滌滯,致清導(dǎo)和,逍遙不下神仙。
靖江本身不產(chǎn)茶,靖江人愛上喝茶,應(yīng)該跟食譜有相當?shù)年P(guān)系。靖江本地菜,多屬淮揚菜系,油膩偏甜,食后容易口干舌燥,如若再喝上個二兩白酒,更似火上澆油,于是,香茗便成了最好的清火工具。
撮幾粒茶葉投入一杯沸水中,恰似久旱逢甘霖,小小的顆粒激烈地上下舞動,翻滾著,氤氳著。漸漸地,茶葉舒展了身姿,還原成葉片狀,慢慢沉淀在杯底,而杯中之水早已染成漸濃的茶色,香氣撲鼻。宋徽宗趙佶寫道:“至若茶之為物,擅甌閩之秀氣,鐘山川之靈稟,中澹閑潔,韻高致靜……”小小的茶葉,沾染了天地的靈氣,濃縮在杯中,人茶合一,凝神定氣,令人頓悟了什么叫人生。
人生如茶,美食如斯,卻遠比茶道的內(nèi)涵豐潤,幽深。輾轉(zhuǎn)時光里的滋味除了苦澀,還有酸,甜,辣,咸,舞動著的舌尖遍嘗人生五味。
兒時的靖江,生活條件極為艱苦,能混上飽肚已算不差,茶簡直就是奢侈品,見所未見。每天從早到晚的稀飯,清影照人,將就著自家腌制的蘿卜干或萵苣芯,挨不到下頓吃飯的時間,早已饑腸轆轆。肉類是很難指望的,秋收過后才有的番薯便成了果腹的填充物?;蚝唵蔚卦诤永锵慈ツ嗤辽?,或偷偷地埋于灶內(nèi)的余燼里燃烤,等冒出濃郁的薯香,瞅準大人們一不留神的間隙,刨了去躲在草垛里,有滋有味地享用。每月憑票定量供應(yīng)的食用油不過幾兩,雞蛋,自家是舍不得吃的,被積攢起來,用于招待客人。客人們也總是很講究禮節(jié),一碗三個的清水蛋,往往留下一個,這讓一旁流著口水的孩子們興奮不已。即便如此,每當村莊的炊煙裊裊升起,清瘦而異常敏銳的舌尖總不由自主地攪動起來。
那時家家戶戶的生活水準都差不多,逢年過節(jié),大事喜事,擺上幾桌,不過三碗五盆,不會超過8個菜。一條紅燒鰱魚,一碗紅燒大肉,即是主打,輔以幾個時令素炒,用很少量的菜籽油焙制,換做現(xiàn)在,應(yīng)該很難入口,而在當時,卻是無以復(fù)加的上等菜了,每每風卷殘云,筵散人去,盤碗皆空空如也。(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不過,也有例外的幸事。靖江的長江三鮮,鰣魚,刀魚,河豚中的鰣魚,現(xiàn)在已經(jīng)絕跡了,我唯一品嘗到鰣魚的滋味,也正是在那個時候。一位從新港來的遠方親戚串門,帶來一尾從未見過的怪魚?;疑?,口大,頭扁,長橢圓形,鱗片大而薄,上有細紋。蒸制時不去鱗,不加油,只滴入若干黃酒,鋪上姜片,蔥。出鍋時,芳香四溢,而鰣魚周圍全是鱗片下溢出的油。魚肉鮮嫩細致,入口即化,美味無比,難怪號稱長江三鮮之首。如今,此番韻味只能在蘇軾的詩中尋覓了:“芽姜紫醋炙鰣魚,雪碗擎來二尺余。南有桃花春氣在,此中風味勝莼鱸?!?/p>
吃不好,自己找,到也成全了魚米之鄉(xiāng)童年的趣事。夏日時分,連接長江縱橫靖江的水系四通八達,河水豐盈。約好相近的小伙伴們,三五成群,到江邊蘆葦叢里挖螃蟹,撈河蝦。然后就近挖出個小坑,底下鋪上幾張大大的荷葉,再撿些干枯的柴枝放進去,生火烤將起來,老遠就能聞到江鮮誘人的香味。
春去秋來,這段苦澀而美好的童年時光終被塵封進記憶的深處。高中時代,正是改革開放的初期。大米干飯漸成主食,魚肉也偶現(xiàn)餐桌。我因為寄宿在季市中學,有幸品嘗了季市小吃的風味。印象最深的當屬季市燒餅,脆餅,酥而脆,鍋貼,面而軟,皆用面粉制作,所不同的是制作方法,脆餅由烘箱烘制,而鍋貼是貼在烘爐內(nèi)壁烤熟,口感則完全不同。至今,脆餅與鍋貼的味道纏繞在我舌尖,久久不散。
九十年代,靖江經(jīng)濟往前跨越了一大步,靖江人的生活水平也提高很多,仿佛壓抑太久只會加倍反彈,靖江人的舌尖第一次有了生動而放縱的機會,“靖江人很會吃”這個外地人對于靖江生活的評價也就從那時開始傳播出去。
一個普通人家的正餐家常菜,一葷一素一湯已是慣例,并且懂得輪著變花樣。正常的家宴,菜的品種多達20余種,以高蛋白的雞鴨魚肉為主,膩味了的粗糧則被冷落一旁。烹制手法主要為冷切,紅燒,清蒸,涌現(xiàn)出一大批具有靖江本地特色的菜肴。如蟹黃粉皮、蟹黃獅子頭、羊肉粉絲湯、水晶蹄膀、香芋燒肉、清蒸刀魚、蘿卜燉鮰魚、季市老汁雞等。我最為喜歡香芋燒肉,葷素結(jié)合,油而不膩,既有營養(yǎng),又清爽可口,夏日里幾乎每頓必吃。人們從饑餓的年代走出來,開始創(chuàng)造美食文化。
當人工飼養(yǎng)螃蟹,河豚等水產(chǎn)技術(shù)獲得突破并推廣時,靖江除了原有的已經(jīng)享譽四方的豬肉脯外,又新增了圍繞螃蟹與河豚制作的品牌美食,最著名的就是陳世榮蟹黃湯包與河豚燒青菜,這兩道菜成了靖江美食的招牌,每年吸引大批的食客前來一品究竟。
“輕輕提,慢慢移,先嘬湯,再吃皮”和“拼死吃河豚”這兩句耳熟能詳?shù)目谠E揭示了這兩道美食的真正內(nèi)涵。蟹黃湯包制作十分講究,面皮極為綿薄,餡為新鮮蟹黃和蟹肉,湯為原味雞湯,摻雜豬皮熬制的凝膠,冷凍后再入屜蒸。食用時須謹慎小心,先要輕輕地在面皮上嘬開一個小口,然后慢慢吸干里面的湯汁,最后和著姜絲陳醋吃下面皮。不熟悉的人往往急于求成,要么毛里毛糙,把湯汁撒得到處都是,要么被滾燙的湯汁灼傷嘴唇,尷尬不已。吃湯包,在我看來,與其說食用美味,倒不如說享受美食的過程。緩吸慢品,溫文爾雅,恰似舌尖品味人生況味,正是蟹黃湯包的精髓所在。而河豚,我始終沒有膽量品嘗過,雖然據(jù)說人工養(yǎng)殖的河豚毒素大為降低,但是每年都有意外發(fā)生的事實,令我每次遇到只能忍痛割愛。最讓我困惑不解的是,河豚到底存在怎樣的魅力,竟讓很多人為了舌尖一時的快感而以性命相搏。
近些年,隨著城市化的興起,靖江涌來不少外地的投資者和務(wù)工人員,也帶來更多的外地風味的飲食,湘菜,川菜,肯德基,必勝客等。這些與靖江本幫菜風格迥異的外來菜系,不但滿足了特殊人群的消費,而且豐富了靖江人的口味,讓靖江人的舌尖舞動得更加精彩。
耐人尋味的是,從食物極度匱乏的過去,到美食五彩繽紛的今天,舌尖的舞動像跳了一圈華爾茲,似乎又回到了原點,過去賴以果腹的粗糧,味道清淡的時蔬,如今卷土重來,成為餐桌上的稀罕物什,而過去難以祈望的大魚大肉,則被冷落許多。其間的原因,我想,可能過去因為沒有選擇而被迫為之,現(xiàn)在,則也許在于靖江人隨著生活水平的提高,更為注重營養(yǎng)搭配,更為關(guān)心身體健康,更為貼近生態(tài)自然吧。
民以食為天,舞動的舌尖,不光品味了人生五味,見證了美食的變遷,更是見證了靖江人發(fā)展的歷史。
首發(fā)散文網(wǎng):http://www.277762.cc/subject/489149/
舌舞人生,味美靖江的評論 (共 34 條)
金明的網(wǎng)世界:學習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