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兒童的春天（三十一）

文/兵蘭

“心怡，明天爸爸跟媽媽去城里，你要不要跟著去呀？”爸爸坐在客廳對正看電視的女兒說。

“去城里干嘛呀？爸爸?！毙拟D(zhuǎn)過身撲到爸爸的懷里撒嬌地問。

“去買年貨呀，去給心怡買新衣服呀？”爸爸摟著心怡回答。

“不要新衣服了，媽媽不是從廣東幫我?guī)Я藛?？剛建房子哪有錢呀？去城里幫奶奶買頂帽子，還有爺爺老是膝蓋痛，幫爺爺買雙護(hù)膝就好了?！倍碌男拟谷徽f出了讓爸爸不敢相信的話。(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心怡，你真的長大了，你真的懂事了。好呢，爸爸買給奶奶帽子，買給爺爺護(hù)膝，當(dāng)然也得跟我們寶貝買新衣服啦。媽媽買的前兩天你不是已經(jīng)穿過了嗎？這大過年的呀，小孩兒一定得穿新衣服。還有，你看，外面都下大雪了，得好好跟心怡買件厚棉襖，要不，會凍壞我們心怡的?！卑职止鴼馀拟男∈终f。

“那好吧，爸爸，不過，別跟我買太貴的，你看以前奶奶買給我的那些衣服現(xiàn)在都小了，如果買太好，那豈不是浪費(fèi)了呀?！毙拟鲋碜犹稍诎职值膽牙?。

“你看你，就知道跟爸爸親熱，怎么不跟媽媽這樣親熱一回呀？”町蘭從廚房走出來看到父女倆的這一幕，有點吃醋地對女兒說。

還記得從回家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十多天了，女兒除開必須地禮貌以外，跟她幾乎從沒有如此的親密接觸過。每天晚上睡覺前，她都說服著女兒，想讓她跟他們同床睡上一晚，可無論你怎樣哄她，她就是不答應(yīng)?；蛟S，女兒大了，知道害羞了吧。每每那個時候，町蘭總是為女兒找理由安慰自己。

“哈哈，快起來，快起來，你看你媽媽又吃醋了，問你媽媽醋好不好吃呀？”町蘭的丈夫一臉壞笑地看看女兒，再回頭看看滿臉怨氣的妻子，還時不時扮著鬼臉。

“媽媽，吃醋，你喜歡吃醋，吃什么醋呀？那醋酸酸地，我最不喜歡吃。每次奶奶煮面條時我都不讓奶奶幫我放?！毙拟槐菊?jīng)地說著，還是孩子的她，哪知道爸爸說的這醋到底是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町蘭無奈地笑了，丈夫會心地笑了，女兒得意地笑了。俗話說女兒是爸爸上輩子的小情人，難道在這個家里在女兒眼里真是這樣嗎？

“那行，明天你帶女兒去，我不去了?！鳖m氣呼呼說完，轉(zhuǎn)身走進(jìn)了女兒的房間。

她呆呆地坐在女兒的書桌前，想想女兒這幾天，每次出去外面，只要有她爸爸一起，她都是不由自主地拉著她爸爸的手，往往這時，原本是拉著媽媽手的她，你會不經(jīng)意地發(fā)現(xiàn)她早已經(jīng)松開了。也只有每每這個時候，町蘭就會摟著女兒問她喜不喜歡媽媽，可女兒卻理直氣壯地回答說，喜歡媽媽，怎么會不喜歡媽媽呢。

這些年一直漂泊在外，給女兒的愛太少太少，如今，女兒的爸爸回來已有半年之久，想必女兒肯定會跟爸爸親近一點啦。本來真有點生氣的町蘭，想了這些，也覺得一下子緩和了許多。于是，她隨手幫女兒整理著書櫥里有點凌亂的書，不經(jīng)意發(fā)現(xiàn)了一本厚厚的日記本。那一刻，町蘭用心地讀著。

“2011年11月5日，晴。今天媽媽又打電話回來了，她總會問起我想不想她，說句心里話，我怎么能不想呢？昨天看到賈紅的媽媽送她上學(xué)，我在校門口盯著眼睛看著她媽媽的身影離開。那一刻，我多么希望媽媽也能在我身邊，多么希望媽媽也能送我上學(xué)呀。前幾天學(xué)校開家長會，人家都是爸爸媽媽在身邊陪伴，而我，依然是年邁的爺爺。媽媽，你說我能不想你嗎？……”

那一刻，從沒想過女兒小小的心靈受了這么大的創(chuàng)傷，她內(nèi)心的渴望竟然會是如此的簡單，就希望媽媽能送她上下學(xué)，希望媽媽能為她開一個家長會。可這一切，對于留守了這么多年的女兒卻只能是一個小小的奢望。

原來，她真不是一個好媽媽，為這么一點小事還跟女兒吃醋。在女兒這篇日記里，她知道女兒還是想著她，愛著她的。那狂跳不已的心被女兒這篇寫給她的日記深深地刺痛著，她迷糊著眼睛繼續(xù)往下翻看著。

“2011年12月1日，雨。今天下雨了，爸爸說今天可以陪我玩了。吃完飯，我就嚷嚷著要爸爸陪我打羽毛球。幾個來回以后，沒想到爸爸竟然輸給我了。我“哈哈”地?fù)е职址怕暣笮??？砂职謪s對我說，小丫頭，別得意，爸爸只是故意讓著你的。當(dāng)時我很不服氣，氣呼呼地說，打不贏就打不贏，還說什么讓著我，不要你讓，咱們再打一局。爸爸呵呵地答應(yīng)著，又是一局下來，我還真的輸了。那一刻，就算輸我也輸?shù)眯姆诜?。爸爸在家的這些日子，我每天都感到很快樂?！鳖m一字一句讀完，淚水早已淋濕了女兒的日記本。原來，這半年下來，她爸爸帶給她的愛才是讓孩子最快樂地。

“2011年12月5日，晴。今天我們班的向虎同學(xué)又逃課了，秦老師讓我?guī)现x文輝，龍麗絨，游敏，鄧婷婷，去水田村找他。游敏一路很不高興地對我們說，這家伙真是的，老是逃課，肯定早不在家了，去找也是白找。我轉(zhuǎn)過身對游敏說，嗨，游敏，你千萬不可以這樣的，他成績不好，加上家里又窮，他心里肯定有什么陰影，等找到他了，你可別這樣不高興啊。后來，找到了向虎的家里，只見他奶奶滿頭白發(fā)坐在堂屋里拔著幾個紅薯皮，穿著也是破破爛爛的，當(dāng)時我差點哭出來了。想想自己還是蠻幸福的，雖然爸爸媽媽不在家，可爺爺奶奶給予我的已經(jīng)勝過了爸爸媽媽。從那一次回來以后，我更懂得要好好學(xué)習(xí)，更知道要好好幫助向虎同學(xué)，讓他盡快回到正常的學(xué)習(xí)及生活中來?！?/p>

向虎，這好象是上次跟對面陳姐聊天時提及過的，原來他跟女兒真的一個班，哎，這可憐的孩子??？町蘭的心也為這個可憐的孩子揪疼著。雖然女兒也是留守兒童之一，可比起這憐的娃，女兒應(yīng)該是幸福地。更欣慰的是看到女兒寫了這一節(jié)，知道女兒的心跟她一樣的善良，成績好與不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看著自己的女兒身心如此地健康，心地如此地善良，看到了女兒陽光般地成長，學(xué)會幫助他人。町蘭輕輕地嘴角上揚(yáng)，在心底里有了一絲欣慰。

“2012年1月7日，陰轉(zhuǎn)小雨。今天天氣好冷哦，早上很不情愿地從被窩里爬起來坐在床上，透過窗戶隱隱隱約約看見外面淅淅瀝瀝地下著小雨。剛好今天是星期天，不用去上學(xué)，于是又躺下去睡著了。等我醒來時，發(fā)現(xiàn)家里一片雅雀無聲，我想爸爸跟爺爺奶奶肯定上新房那去忙了。我也趕緊穿衣下床，找了把雨傘準(zhǔn)備去找爸爸跟爺爺奶奶。沒想到那一瞬間，我看到爸爸在桌上留了張紙條給我：心怡，今天別去新房那，下雨了，路很滑，爸爸去城里買些新房需要的材料，爺爺奶奶也有事出去了。你一個人在家看看書，吃點零食，爸爸等下會買好吃的回來。你還記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嗎？今天是媽媽要回來的最后一個倒計時。那一刻，我開心得在堂屋里手舞足蹈，一個人捧著爸爸的紙條大聲狂呼：媽媽就快回來，媽媽就快回來了。”

町蘭輕輕地合上女兒的日記本，然后伏在女兒的書桌上失聲痛哭。一個十歲孩子的心里話，一個留守了十年的留守兒童，她的內(nèi)心承載了多少對美好生活的渴望，承載了很多不是留守孩子的那絲堅強(qiáng)與懂事。雖然在日記中她發(fā)現(xiàn)很多字女兒寫錯了，很多標(biāo)點符號用得不規(guī)范，很多語句不通順不連貫，可那一刻，町蘭終于知道女兒長大了，女兒懂事了，原來女兒是真的愛她的。

“媽媽……媽媽……電話……廣東惠州來的電話?！迸畠涸诳蛷d里大聲吆喝著媽媽，町蘭害怕孩子看到她流淚的雙眼，她邊起身慌亂地答應(yīng)著女兒，邊用紙幣把眼淚輕輕拭干。

“來啦，來啦，寶貝，這是誰打過來的呀？”町蘭強(qiáng)裝笑臉走出了女兒的房間，接過女兒手中的電話……

第二天一大早，也就是年二十九。町蘭把女兒打扮得漂漂亮亮，吃過早飯，帶上相機(jī)，挎上女兒的小背包，與丈夫一起高高興興在樓下等候去城里的公車。那一刻的天空，忽然零零碎碎地飄起了小雪，刺骨的寒風(fēng)從北邊“呼呼”刮來。天異常地寒冷著，可這一家三口，畏縮著脖子，蹲在路邊，卻感覺不到一絲寒意。

沒多一會兒，坐上了公車。車上，丈夫緊緊的抱著女兒，還時不時把外套拉過來圍住她，妻子町蘭則幸福地依偎在他的身邊，看著從來就粗心大意的丈夫在女兒面前也會如此的心細(xì)。一股股透涼地寒氣從車窗外陣陣襲來，可他們的心卻幸福地溫暖著。女兒還時不時掏出媽媽包里的相機(jī)，透過窗戶拍下了外面朵朵雪花飄落的風(fēng)景。

到了城里，在擁擠的人群中匆匆下車，路面上，已經(jīng)玷了稀稀薄薄的一層積雪。這些年一直生活在南方，好多年沒見過一場如此晶瑩的雪景，町蘭抑制不住內(nèi)心的欣喜，象個孩子般地牽著女兒的小手一路狂奔在雪路上。后面，留下深深淺淺，一大一小的腳印一串串。

“慢點……慢點……小心車……小心車……”后面是女兒爸爸高聲吆喝的聲音?？纱藭r的母女倆，完全顧不了那么多，“咯咯”地在雪路上調(diào)皮的嬉笑著，奔跑著，那一串串燦爛的笑聲飄揚(yáng)在整個巫溪縣城的上空。

“咔嚓……咔嚓”，后面時不時響起一陣陣美妙的聲響，那是女兒的爸爸為她們母女倆摁下幸福的快門，為她們攝下的一張張幸福身影。那一高一低的背影后面，女兒完全忘記了她是一個留守了十年的留守兒童。原來，留守兒童也會有這樣一個如此璀璨幸福的春天。

“賣冰糖葫蘆嘍……賣冰糖葫蘆嘍……”一陣陣叫賣聲從前方那條街悠悠傳來，女兒趕緊拉著爸爸媽媽的手，向那位賣冰糖葫蘆的伯伯走去。“爸爸，我要吃冰糖葫蘆；媽媽，我要三個，四個，五個?！睆膩砭拖矚g吃冰糖葫蘆的女兒此時開心得蹦了起來，早已垂涎三尺的她，一口氣吃掉了好幾個，另外還買了一串說是要帶回家給爺爺奶奶吃。

“嘻嘻哈哈”的笑聲，灑滿了大街小巷，灑滿了縣城的每個角落。玩累了，町蘭與丈夫帶上女兒在巫溪操場壩一家出名的小吃街，點了女兒最喜歡吃的小吃。吃飽喝足以后，他們又開始穿梭在縣城里幾家有名的童裝店，為女兒精挑細(xì)選了好幾件從內(nèi)到外的毛衣毛褲，還買了兩件漂亮的小棉襖，又幫她在鞋店里買了一雙雪地靴。完了以后，女兒還特別提醒別忘記買給奶奶帽子，買給爺爺?shù)淖o(hù)膝。在女兒的挑選下，終于為爺爺奶奶買好了。

輾轉(zhuǎn)回來，他們一家三口又去縣城的超市買了些女兒喜歡吃的零食，買了爺爺奶奶喜歡吃的菜，還采購了一大筐年糕水果，然后拎上滿滿的幾大包東西，坐上了回家的公車。

車上，女兒躺在爸爸的懷里，一臉地疲憊不堪，還不停地打著呵欠。

“哈哈，小丫頭，今天累壞了吧，開心嗎？”町蘭側(cè)過身問著丈夫懷里的女兒。

“嗯，是有點累了，不過，很開心的。媽媽，以后要等什么時候又可以又這樣一家人來玩呀？不過下次來，一定得帶上爺爺奶奶，你看，他們一年四季天天呆在家，哪也去不了?！迸畠憾碌目纯磱寢?，又轉(zhuǎn)身看看爸爸。在她的心里，時時刻刻都沒能忘記悉心照顧她的爺爺奶奶。

“好呢，寶貝，今年爺爺奶奶為修房子辛苦了，加上今天又下雪，所以他們都不愿意出來，想在家好好休息一天。等下次回來，爸爸跟媽媽一定帶上爺爺奶奶和你去更好玩的地方旅游，好嗎？”女兒的爸爸若有所失地對女兒說著。

此時的女兒，早已經(jīng)閉上眼睛酣然地睡在爸爸的懷里，從沒有如此跟爸爸媽媽酣暢地玩上一天的女兒，才發(fā)現(xiàn)靜坐下來真的累了。町蘭趕緊從包里掏出買給女兒的新棉襖輕輕地為她蓋上。

與此同時，他跟丈夫一同向窗外望去。不知何時，窗外又開始紛紛揚(yáng)揚(yáng)下起了大雪，那一朵朵晶瑩剔透的雪花，難道不象一個留守兒童純真潔凈的心靈嗎？留守兒童的孩子們，他們都希望能有如今天般幸福綿綿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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