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罐氣

常留邦

胖子在Q市液化氣公司支營著罐氣。

一天，老石推了一輛自行車到液化氣公司罐氣，取下瓶，說：“我上回罐的這瓶氣半月就用完了，用著一點也不耐實，你給里邊的廢氣抽抽?！?/p>

“氣用著費，是瓶得檢，一百塊檢瓶費，看你檢不檢？”(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胖子連瞅也不瞅一下瓶，“啪”的一聲一手將“白板”牌打出去說，一手接過老石捏在手的一張百元人民幣，說：“過兩天來取瓶?！?/p>

老石騎上自行車回了。胖子趕緊將瓶噴噴柒?？瓷先ィf瓶跟新瓶一模一樣，誰也不知道瓶子有無壓力。

過了兩天，老石去罐了瓶氣帶回家里，安上煤氣灶，一打著火，冒的火焰藍中帶紅，不好好著，卻遭到老伴的一陣破口大罵。老石不知嘀咕了一句什么。老伴脾氣瞎，掂起一把飯勺子扣到老王腦后勺。

老石憋了一肚子悶氣，扛了把鋤頭，到地里挖上凍的白菜，挖了一大晌，累得腰酸背疼，剛直氣腰，就看見液化氣大罐上白花花的氣直沖云霄，嗆人的氣味四處分散，后果令人不堪設(shè)想。遠處圍觀的人一下子嚇得面如土色。胖子也愣到那里，半天才給馬經(jīng)理聯(lián)系。老石憑著多年燒鍋爐的經(jīng)驗，背上鋤頭，就急匆匆跑到液化氣廠區(qū)，蹣跚登上架子，先用手使勁把閥門擰了擰，又用鋤頭撬住閥門，再往緊處擰了擰，頓時，騰空而起的液化氣象巨蟒鉆進洞里一樣，一下子恢復(fù)了平靜。遠處圍觀的人心放下了，七嘴八舌地議論著老石……

聞訊趕來的液化氣公司馬經(jīng)理聞著一身液化氣味的老石，隨手掏出一張伍拾元人民幣往他手里塞，一片感激之情溢于言表：“要不是你，這得了?！?/p>

老石一片憨直，執(zhí)意不要，又把錢還給了馬經(jīng)理。平時被稱為馬大哈的馬經(jīng)理也不問個青紅皂白，騎上雅馬哈摩托車一溜煙走了。胖子也同牌友們壘起了城墻。

老石回到家里，老伴搗著他的額頭，說：“你咋不要伍拾塊錢？"

老石啞口無言，心里只是有一種說不出的預(yù)感。

過了半年，液化氣公司因經(jīng)營不善虧損，被迫變賣了資產(chǎn)。正好老石的一家親戚給液化氣公司買了去。胖子趁資產(chǎn)交接之機，渾水摸魚，連夜大大超出標準偷罐了一滿瓶氣帶回家里。

那位親戚安排老石在公司支營顧客。老石平時話不多，心平氣和，但做起生意卻是同伙中最麻利的一個。用戶愛叫他罐氣，因為他是那么信任地瞧著你，那潔如水晶的眼睛告訴你，站在那里忙忙碌碌的這個老漢還不知道什么叫受騙。他對拿到液化氣公司充氣的每個瓶他都要看看日期，到期的氣瓶，他都給人家仔細檢瓶。用戶拿的氣瓶如果有廢氣，他趕快給人家的氣瓶抽得干干凈凈。角閥若有毛病，他拿來管鉗給人家修修。忙完后，他還不知道怎么講價錢，只說：“你看著給吧?！蹦阃菨崈舻梅路鹨环昼娗安耪Q生的面孔，望著他那宛若白緞子似的銀發(fā)，心中會升起一種美好的感情。你不忍心跟這樣的老頭?；^，在他面前，再愛計較的人也會變得慷慨大度。

老石每次罐氣都給人家罐的一兩不少，把鋼瓶推出充裝間，還幫顧客把瓶裝到車上。閑暇時，他常到罐區(qū)轉(zhuǎn)轉(zhuǎn)，瞅瞅，記記……天冷時，他仿佛用一縷陽光呵護剛長出的菜苗一樣，給每個閥門涂上防凍液。晚上值班時，再冷一夜起來看好幾次，直到?jīng)]有任何異常情況，他才進入夢鄉(xiāng)……

一個月后，液化氣公司扭虧為盈了。當老石聽說省城一家液化氣公司兼并了Q市那家液化氣公司，按捺不住內(nèi)心的激動，憧憬著美好未來……

兩個月后，胖子用完了那罐氣，擰開角閥，在自家院子里倒瓶里的廢氣，三個小孩在跟看熱鬧，不小心氣著了火，瓶爆炸了，不幸奪走了四條人命……

當噩耗傳來，老石楞在那里，半天長嘆一聲，埋怨道：“咋不把瓶拿來叫我給廢氣抽抽?！闭f罷，頭一下子暈了，身子往后一仰便栽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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