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

有些思念，隨著歲月的流逝越發(fā)濃郁。

――題記

小時，在外婆家，每到陽春三月，總是細雨霏霏，難得晴兩日。遇上好天的時候，外婆頭上扎著土布頭巾，腰間圍著一條藍花的土布圍裙，喊上鄰家的阿伯，解開屋后的小船，搖著雙櫓，到湖中去攬泥。那時的江南，春天里家家戶戶都會去湖中攬泥，用肥沃的湖泥肥田、肥塘。

中午時分，阿伯已攬了滿滿一船泥，外婆把小船停在離家不遠的蓮塘邊，在湖里洗干凈攬泥勺，抹去臉上的汗，甩干手上的水，隨后回家生火做飯。太陽西沉時，外婆和鄰家阿伯才將小船的泥全部卸到蓮塘的堤埂上，如此四、五次，蓮塘的一圈就圍滿了湖泥。陽光下，湖泥的水分開始蒸發(fā)，繼而出現(xiàn)微微的裂縫。這時，外婆開始平整蓮塘，把積了一冬的農(nóng)家肥厚厚地鋪在塘底，再灑上煤灰和稻草灰，然后將粗壯的種藕按間距放好，最后蓋上從湖里攬來的半干黑泥。當所有的種藕布完，已過去了兩天的時間，這時，外婆讓我喊上所有的小朋友去蓮塘瘋跑，獎品是剩下的風得半干的甜種藕。當半干的湖泥上印滿了我們的小腳印時，外婆把長條凳翻過來，再把湖泥壓壓實。

第二天一早，外婆和鄰家阿伯開始有說有笑地踩著木制水車給蓮塘灌水，蓮塘的水在水車的吱呷聲中漸漸地滿了。隨即蓮塘就開始了春的奏鳴，除了微風激起清波的嘩嘩聲外，還時不時地傳出青蛙撲通撲通的跳水聲。幾陣細雨過后，蓮塘里這里那里冒出了像小鳥嘴一樣的青青的荷葉尖，嫩嫩的好個喜人，不久便星羅棋布起來。(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當所有卷著的嫩葉舒展開來后，蓮塘里滿是深深淺淺的綠色。清晨，蓮葉上滾動著水珠，青蛙休閑地躺在上面看太陽升起，蓮葉間開始有小野魚穿梭忙碌。蓮葉生長極快，不幾日就從碗口大小長成了小傘狀，開始高高低低錯落有致了。外婆告訴我：“底肥足，蓮葉就長得好，葉上的莖脈就清晰，還不會破?！蔽液闷娴貑柕剑骸盀槭裁从械纳徣~貼著水面，有的蓮葉高出水面呢？”外婆說：“貼著水面的蓮葉，開花后會長出白嫩嫩的藕，高出水面的蓮葉開花后會結(jié)出你愛吃的蓮蓬?！?/p>

七月，驕陽似火，滿塘的碧色中開始有粉、間粉和白的花骨朵了，這時，我會傻傻地跑到塘邊數(shù)花骨朵兒，可總也數(shù)不清楚。荷花開了，露出嫩黃嫩黃的小蓮蓬，還有好多好多美麗的花蕊，幾里外就能聞到一股股的清香。傍晚，晴蜓在荷花間跳舞，水蜘蛛在蓮梗間爬來爬去，累了，都停在蓮葉間休息。這時候白天盛開的荷花會慢慢地收攏，月亮升起時，荷花輕輕地合成了一個大骨朵兒，保護著小蓮蓬不受傷害。我告訴外婆，外婆說：“荷花是想情哥哥了，它不讓自己的心飛了?！蔽倚?，不懂，也沒深問，現(xiàn)在想想好后悔，這一定有個美麗動人的傳說。

秋風乍起時，滿塘的蓮葉開始有了破洞，間或邊緣也出現(xiàn)了枯黃的痕跡，美麗的荷花也開始一片片地落葉了，艷麗的花瓣飄在水面上，有時打個旋兒，沉入了塘底。蓮蓬此時高高地揚起倒撐的綠傘，胖胖的蓮子慢慢地頂破傘面，迎接著愜意的秋風。外婆帶著我劃著采蓮船――大澡盆，開始穿梭在蓮葉間采蓮蓬，我呢，頭頂張大荷葉，小手不停地剝著蓮蓬，把白嫩嫩的蓮子丟進嘴里，滿意地叭噠著，當蓮蓬摘得差不多時，就要干塘了，外婆這時會收集起許多張好荷葉，放在竹籃中，用濕布蓋好，說是給我們做荷葉飯吃。

外婆做的荷葉飯別提多好吃了，她在剩飯里放上幾片咸肉和茭白，滴上些許醬油，用荷葉包好，蒸個十來分鐘，剩飯就變成了飄著荷香的咸肉飯，吃得我小肚溜圓還不想停嘴。還有那荷葉粉蒸肉，直到現(xiàn)在一想起來就饞得直流口水。

蓮塘的水抽干后，外婆會請阿伯叫上幾個后生起塘，我會拎上大大小小的水桶等在塘邊，后生們邊用腳踢藕，邊用手抓魚，抓到的魚和黃鱔我都養(yǎng)在水桶里，撈出的蓮藕外婆分堆碼好，阿伯再把蓮藕擔到湖邊洗凈，有時，順手遞給我一節(jié)嫩嫩的藕把，解解我的饞蟲。

晚上，大家就圍坐在院子里，吃著外婆燒的紅燒魚、涼拌蓮藕和荷葉飯，講著白天的笑話，喜笑顏開。

收獲過后，外婆將所有的殘葉漚入糞坑，當塘底干后，灑上草木灰和石灰水殺蟲，準備蓮塘越冬。

許多年過去了，蓮在我的心里扎了根，那是我不能忘懷的風景。我愛蓮的情結(jié)不是文人墨客那種借喻荷花高潔而自視清高的情懷，實是對外婆的辛勞和蓮的豐盈的感動，也是我想念外婆的不解情緣。正是：人間有筆難描述，

幽幽蓮塘情長駐。

一縷荷香情韻布，

纏纏繞繞煙雨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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