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海邊
今春末夏初,有機會到北戴河。本來就有出遠門先激動的毛病,要去爬山看海,行前這夜的夢就多,睡眠就淺了少了。夢里大海在浪卷浪涌,孤獨的船和渺小的人在奮力抗爭掙扎;一會兒風平浪靜,藍天白云碧海,靜的如掛在墻上的一幅海景畫;一會兒云低風狂雨暴、海浪高高揚起用勁地拍打岸巖,手緊緊地扣住巖縫,想拖動怎么用力也蹬不動的腿,拼著全身的力氣想爬到高處的安全點。被恐懼驚醒后暗忖:連這電視、電影的鏡頭都映入夢中,可見對海的想望有夠強烈。再者,人可能就因為對未知充滿好奇和幻想,在不斷探索中成就了個體的人生,滿足了生存興趣和生存欲望,實現了對生存意義的估價認可,同時推動了社會、科學的進步。這是為了出行,能找到的很冠冕堂皇的理由。另一個原因,是在華北平原的小城往往一憋就一年半載。小城倒是安靜、穩(wěn)重、宜居。綠樹成網、成片、成帶,東西南北盡管遠眺,入目除了高樓皆是沃野良田和四通八達的路。別說見山,找條像樣的河流要坐車跑出很遠。憋久了,見慣了,就厭倦了。視覺、心靈早有換換環(huán)境,尋找別樣風景的愿望。
是否大風景都有故作神秘不愿輕易與人照面的特性,或是見海之情過于急迫,還是見到大海大多需在一山之隔的那一面,得攀爬行走一陣,非要把急切欲望折磨到有退縮之意,才撲面出現,好讓你感悟它的尊貴、神奇、偉大。總之車開到秦皇島境內,最先迎接的是淡淡的咸味伴著淡淡的腥味隨風撲入車窗、撲入鼻孔,時淡時濃,掠走昏睡之意,誘惑著你,盡目力向山與山寬闊連接處尋找海的身影。直到住進賓館,愈加濃重的腥咸味,借著風撩撥得心都發(fā)癢了。賓館院內的魚池、假山竟有海鷗在盤旋起落,仍未見到海的蹤影。糾結、郁悶透了。詢問得知司機師傅圖方便未走海濱大道,賓館前行二百米就到北戴河浴場。
急行,還是小跑,匆匆奔去。一片汪洋透過樹隙樹梢映入眼簾時,心在收緊、步幅在放緩,羞澀、驚訝、靦腆、激動。如靠書信、照片久談戀愛的情人初次見面時的心情一樣,終于與大海握手了!
北戴河的海水有些綠,風急浪高時海邊的水有些黃,雖沒夢中的海那么碧藍、恬靜,也沒有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它的居中、熱情足令我釋懷。海水一浪一浪地涌來握著我的手、凝視著我的腳;一浪一浪地涌來,用浪花的手臂撫摸我的發(fā)絲、臉頰、耳唇;一浪一浪地涌來,浪花帶著涼絲絲的溫度,親吻我的額頭、鼻梁、嘴唇;一浪一浪地涌來浪花用它軀體撲打著衣服的灰塵、撫慰著的心靈!夜夢,注定是醉的,醉在海的懷抱中。心,注定是醉的,海在心中、海在身旁,心不得不醉。
早起,天涼加規(guī)定不可下水,索性邁開雙腳沿海邊的路盡管前行。累了,或佇立,或依石而坐,或扶欄遠眺,觀海望天聽浪。企圖忘我,讓身心、思緒、情感、映像融入那海天一色的無疆中,試圖品辨出海濤聲中是否蘊含著先人們的吶喊,也想聆聽想象一下,幾千年前始皇臨碣石:“墮壞城郭,決通川防,夷去險阻————黎庶無繇,天下咸服,男樂其疇,女修其業(yè),事各有序”固國安民、安居樂業(yè)的宏聲;魏武帝:“東臨碣石,以觀滄海,水何澹澹,山島竦峙————”的吟唱;唐太宗:“披襟眺滄海,憑軾玩春芳————”的詠頌;毛澤東:“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秦皇島外打漁船,一片汪洋都不見——-?!钡暮肋~的聲音、氣概、景象。
邁動腳步,在海浪剛剛吻過的沙灘上留下印痕。此刻的腳印是第一、是最新,相攜的是滿足、是自豪。思考下去,這第一和最新只是一種疊加和延續(xù)。正是生命的循環(huán)、印跡的疊加形成了歷史。感謝大海吞噬了舊痕,覆蓋了疊加,又給予布新印履的機會;感謝大海給予公平,無論帝王將相、鴻儒學士、貧民草寇的印痕都同樣的被吞噬、被覆蓋;感謝大海凝聚著、吸引著人們不辭辛苦遠來,來此傾訴、澎湃、熏陶、廓胸抒懷,強志固愿;感謝大海讓歷史的變遷、邁步的軌跡,在這里可以集中尋覓;感謝大海,歷史和滄桑在這里凸顯厚重,甚至有些壓抑。( 文章閱讀網:www.sanwen.net )
爬上岸礁,想登高望遠一些,面對海天人是那樣的渺小。海浪用力地拍打礁石,不停不歇,濺起的水珠落到臉上、身上,腳下巖石似乎在顫動,兩腿似乎有些抖動,沒有沙灘上穩(wěn)健、平和、淡然。但聲浪足以激起血液沸騰,有一種澎湃感。那一刻似乎也有一些感慨:面對無邊的海、無限的天、身后腳下那擋住海的大山面前,在人類自以為驕傲的歷史中、大業(yè)中、雄心壯志中、爭來斗去中、互相殘殺中、爾虞我詐中,確有如螻蟻如沙粒的渺小感。前者永存,后者易逝;前者日月同輝,后者匆忙過客;前者淡然挺立,后者轉瞬即逝;前者頂天憾地,包容萬物,后者依其生存,賴其發(fā)展。是否該更加珍惜生命,珍惜自然。是否更加珍惜生命過程,品悟尊重自然發(fā)展規(guī)律,汲取一些包容、容納、給予的道理呢!
行在海濱大道,滄桑感最強烈的就是生長在岸邊的那些古松了。軀干如龍舞,有的枝干貼地遠伸,然后突地揚起高昂的頭,有的好像本就不喜歡向上,練“鐵板橋”一樣橫橫地向左右鄰居夠去,與其勾肩搭背相互依靠,且大多的松樹都向北面靠山方向傾斜,但樹頭是企圖向上向陽的。看軀干形成的軌跡,不難看出是南面的海風迫使它們如此選擇生存方式和發(fā)展方向。適者生存,在松樹和海風的相互適應中、斗爭中得到又一次鮮明的印證。樹與海風如此,那人呢?又何不是如此!生活中、工作中、情感中那些一廂情愿、異想天開、我行我素,實需自省悔悟一番。
望著海濱那一百多年前建造的洋房、庭院,院中的古樹、景石,確有物是人非之感嘆。貪婪的人,喜權喜物的人,野心勃勃的人,怎么能克服自然屬性呢?物仍在,人已被疊加到過眼煙云中,歷史的無疆中。只有名氣太大了,才不知在哪本書中留下名字,還不知道是褒是貶。海邊的小漁村仍炊煙裊裊,被綠色圍裹著。遠處新建的棟棟別墅,海邊狠狠宰人的酒家、商販還不少。有的人還在重復著,依權結黨,自私貪婪、爭奪索取、靠不擇手段滿足物欲來消耗自己有限生命的法則。有的人還在勤勞樸實、任勞任怨、艱辛而知足地踏實活著。活法自己選,結果的偉大與渺小、富有與貧窮,都逃脫不了被覆蓋、被疊加的規(guī)律,能不能活得輕松一些呢?
一周過去了,但北戴河的海、北戴河的山、北戴河的沙灘;北戴河的花草、樹木、陽光、藍天、空氣;她的文化、歷史、內涵;她現在的現代、潔凈、便利,都留在心里,有些分量,有些舒暢!想起不知是誰的一段話:“抬頭仰望,真正不朽的行囊是帶在你心上的大景致,它給了每一個來者自己的視角?!北贝骱拥暮=o予我的是清涼、舒爽、郎闊、陶醉!
2012——6——29——9:00草8月19日22:00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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