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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巢的村莊

2012-08-03 08:33 作者:劉麗娟  | 3條評論 相關(guān)文章 | 我要投稿

也許是生長在農(nóng)村的原因,對故鄉(xiāng)的依戀、對農(nóng)村的情感,隨著歲月的增長像發(fā)酵的陳酒越來越濃。暑假賦閑,往年一樣,隨同老公,農(nóng)家親戚,望問候。當我以亢奮的心情踏進這些村莊時,目光最先聚焦的是村莊的內(nèi)心。無論是回到山里的娘家,或是平原的婆家、親戚家,在村里,幾乎見不到青壯年,出來的都是老弱病殘、婦弱年幼之人。好多人家都是爺孫兩代。王店鎮(zhèn)表姐帶著兩個孫子在家,湍東鎮(zhèn)表姐家的兒子和兒媳打工在外,表姐夫已去世多年,只有表姐一人在家……還有幾家是老人在家照看孩子,家里臟亂、院落凄涼。看著這些,淡淡酸楚涌上心頭。仔細回味,這種現(xiàn)象已有數(shù)年。

求學、工作,離開家鄉(xiāng)二十余載,可家鄉(xiāng)依舊是我最溫暖的地方,它有著我最初的視覺和感觀,它是我的衣胞之地。無論歲月如何磨礪,家鄉(xiāng)的姿態(tài)和鄉(xiāng)音依然融在我的膚色和骨子里。

那日漫步在故土之上,家鄉(xiāng)的山依舊碧綠,家鄉(xiāng)的水依然清澈。記憶深處,村莊那曾經(jīng)熱鬧的情景又歷歷在目,激蕩人心,揮之不去。

那時的村莊鄉(xiāng)情淳樸,人脈興旺。夏秋農(nóng)忙季節(jié),家家戶戶傾巢而出,互幫互助,村莊田野,皆是鄉(xiāng)鄰;麥收后家家炸新麥面油饃,互送互嘗;飯場上不分彼此,互品菜香,飯余間,天文地理,家事國事,家長里短,滔滔不絕;陰天串門走動,納鞋底、搓麻繩、下棋、聊天,濕潤的空氣里洋溢著甜蜜的氣息……那繁忙的場景令人難忘,那濃悠的情誼讓人念想。

那時的村莊語言多味,豐富異常。炊煙、蛙鳴、牛哞、犬吠、羊咩、貓喵、鳴蟬、柳笛、母雞下完蛋“咯達咯達”的炫耀聲、娘呼兒聲;賣小雞小鴨的、賣針頭線腦的、賣剪子菜刀的叫賣聲;一串串的紅辣椒、胖胖的大蒜頭、金黃的玉米棒、圓圓的南瓜……擠在農(nóng)家的檐前屋下,竊竊私語;等到傍晚谷物收進倉庫,曬場就變成我們農(nóng)家孩子們游戲的場所。“白蒸饃蘸辣椒,想吃哪個只管挑”的童謠;“野雞翎,拿把刀,誰的人馬該我挑,挑大的,挑小的,不論大小一起跳”的游戲口號聲便會在曬場的上空久久回蕩;我們還會爭先恐后爬上草垛,再飛快滑下,追打喜鬧,或者在上面蹦高高……跳房子,抓石子,木頭人,官兵抓賊,烏龜護蛋,丟沙包,丟手絹,都是簡單不花錢的鄉(xiāng)間游戲,我們跳啊,說啊,笑啊,一張張小臉紅撲撲的,汗流滿面,洋溢著快樂。吱扭吱扭的碾子聲,大人吆喝牛的聲音,孩子們追逐打鬧的聲音,人們絮絮的談笑聲,鳴禽叫……這些是村莊的聲音,是土地的聲音,是母親的聲音,匯成了一曲美妙絕倫的鄉(xiāng)村交響樂。

那時村莊的山野是那樣碧綠漣漪,閑散甜美。我們一群群伙伴在披綠的山坡上放牧牛羊,野草脆嫩,肆虐瘋長,樹葉繁茂,遮天蔽日;我們在山坡上自由飛跑,在樹枝上盡情歡唱,民歌、歌曲、戲曲,南腔北調(diào),盡扯嗓門;我們臥躺草地,仰望藍天白云,無窮幻想;我們用衣袖捂眼玩“摸瞎驢兒”的游戲;成群的牛羊,膘肥體壯,散步吃草、歡實悠閑;山風陣陣,亂發(fā)絲里,任意穿梭。鳥兒啁啾,野花飄香,歌聲悠揚,悠閑自在,好一幅美麗的自然山景畫。(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幕幕暖人,件件溫馨。村莊,曾經(jīng)的歡笑、幾多的熱鬧,此刻卻是那么蒼白,那么模糊,那么遙遠。

村里一條條泥濘小路已被冰冷的水泥所覆蓋,一座座土坯房已被一幢幢平房所代替,家家有了自來水,昔日的麥場已成了村民的娛樂場,村頭那口曾養(yǎng)育了祖祖輩輩的水井因被閑置而雜草叢生……

這些代表著先進、文明的變化,這些意味著時代進步的印證,本應該讓人心生感慨,倍感欣慰,可我的心里卻空落落的,樂中有憾,難以釋懷。此時的村莊在我的眼里,如同一個巨大的空巢,刺痛著我的雙眼,撕裂著我的身心。村莊的許多細節(jié)早已被歲月涂抹,展示在面前的是幽靜、寂寞和無盡的孤獨。我試圖用熟悉的腳步貼近泥土,用雙腳丈量心與村莊的距離,試圖用多年揣在心里對村莊的思念牽掛尋找曾經(jīng)的溫暖。盡管鄉(xiāng)村的空氣依然清新如初,依然浸潤著我的每一寸肌膚,可是滿目觸摸到的是寥寂、凄楚、感傷。

昔日的歡聲笑語,雞鳴狗吠似乎被時代的步伐漸漸掏空。村莊空了,牛羊少了,人群去了,聲音淡了。牛哞、羊咩的聲音在村里幾乎絕跡,喂豬、養(yǎng)雞養(yǎng)鴨的戶家少之又少,因為那些土地和孩子就夠老人們忙的了。

“狗吠深巷中,雞鳴桑樹顛”。農(nóng)忙,農(nóng)車拉著麥子,風車扇著稻谷,雞鳴狗吠,稚兒喜鬧,一片喧騰;傍晚,籬笆迎開,灶火升騰,農(nóng)家的天倫聚于一桌。村莊那寧靜的祥和,純樸的民風,秀麗的風光,村莊那熟悉而親切的聲音,我何時再能聽到你的聲聲呼喚?

打工潮出現(xiàn)之后,大批大批的農(nóng)民涌向各大城市,告別土里刨食的日子,外出打工,我走過的村莊個個如此。留守村莊的老人、孩子、婦女,孤獨地堅守著寂靜的山村。村頭的樹蔭下,幾個老人抽著旱煙,昏花的雙眼不時朝著村外瞭望,黝黑多皺的臉上印記著歲月的滄桑與艱辛,渾濁的雙眸里昭射著對打工兒女的祝福和希冀,他們獨有的姿態(tài)像一座座雕像。這些固守著村莊的老人們,在勞作中、在思念中、在期盼中日漸衰老,彎腰似蝦,皺紋堆積,他們已習慣了農(nóng)閑時坐在樹蔭下,手里擺弄著一些雜活,彼此訴說著自己遠方的兒女。為了露出讓子女放心的面孔,他們把思念與不舍隱忍在滿是皺褶的額紋里,日積月累的牽掛艱難中一一拾起。日子一天天過著,家味一點點淡去,思念在每一個晚漲潮,他們只能在無數(shù)個夜晚里聽著孫輩們呼喊父母囈,他們只能從心腔里發(fā)出一聲聲沉重、扼腕的嘆息。

已七十五歲患有高血壓的孫大叔正在家里擰玉米。他步履蹣跚,滿臉赤紅,老伴去世多年,兩個兒子、兒媳帶著小孩子在外打工。他熱情地招呼我坐下攀談:“村里的年輕人差不多都出去了,互相引進,孫子、孫女上學需要錢,孩子們不出去不行啊,兩個兒子也經(jīng)常寄錢……我經(jīng)常告訴四鄰,家門從來是不上鎖的,要是哪一天沒有看到我,一定到家里看看,別讓我死在家里,尸體臭了……”

孫大叔低沉的話語里充滿著一個留守老人的凄悲和無奈,我的眼眶剎時熱燙,辛酸與痛楚充盈心腔。

去年夏天,村東頭的王大爺在地里干活,10歲的孫子在地頭的樹蔭下寫作業(yè)??梢晦D(zhuǎn)眼卻不見了孫子,四下尋找,幾個老人相幫,誰知孫子居然偷偷到水渠里洗澡,被淹死了……自責、悔恨、傷心、思念使得老人今憂郁而逝。

上初中的孩子寄宿在學校,上大學的孩子常年不在家,也有少數(shù)孩子跟隨父母到異地上學。村頭上,幾個留守孩子臟著小臉,乖乖地偎依在爺爺身邊,他們稚嫩的臉上寫滿思念親人的渴望與憂愁……孩童應該是鄉(xiāng)村中一道亮麗的色彩,是村莊新的心臟,新的血液。他們的笑臉如同綻開的向日葵,盛滿著快樂和歡欣。就像我們小時候,生活雖不富裕,但依然快樂,我們在風中奔跑、嬉戲,如同一粒種子落在土地中生根發(fā)芽、拔節(jié)、飽滿。我們吹口琴、笛子,翻墻爬樹、追搶打鬧……此刻我試圖從一些輕脆的鳥鳴聲中尋找那些童真稚語,可是那些逝去的時光,與生活有關(guān)的氣息和活力不知什么時候隨著歲月悄悄溜走。當炊煙再次升起的時候,村莊的上空少了銀鈴般的笑聲,少了這些生動的畫面,村莊的色彩正日趨暗淡。

孩子們從小就被灌輸以鄉(xiāng)村貧困、閉塞、落后的信息,啟迪他們只有到大城市才能挖到金子,才能觀看車水馬龍、欣賞燈紅酒綠、居住高樓華屋。于是,就連剛剛初中畢業(yè)的少年都會結(jié)伴而出,剛當父母的年青人便拼命想“跳農(nóng)門”,入城門。于是,小夫妻背井離鄉(xiāng),棄子離家,打工掙錢,將嗷嗷待哺的孩子往老父老母懷里一送,夫妻或弟兄姐妹結(jié)伴出行,東南西北,不分白天黑夜,無論嚴寒酷暑,忙碌在一個又一個工地,奔波在一間又一間工廠。把孤獨和寂寞留給年老體衰的父母,把農(nóng)活兒留給艱辛耕作的妻子,把思念留給淚眼汪汪的孩子……

鄉(xiāng)村的天空依然高遠如初,鄉(xiāng)村的空氣依然清新怡人,鄉(xiāng)村的花草,依然欣欣向榮,然而鄉(xiāng)村的星光月色,多么寂寞??!當一扇狹窄的窗戶里,昏黃的燈光中,偶爾悠悠然飄出來“啊咿噯”,蒼涼的內(nèi)心才找回一絲昔日的溫暖。

打工,催生了兩代農(nóng)民工,使山鄉(xiāng)村民走出了故土,增長了見識,帶來了頗豐的物質(zhì)文明,村里的竹籬茅舍變成了寬敞的平房或兩層小樓,家家有了存款,但同時抽離了山村的生機和活力,留守鄉(xiāng)里的人難以聽到孩子的讀書聲,難以看到露天電影,難以聽到農(nóng)業(yè)科技講座,更難以在網(wǎng)絡世界遨游……

打工,帶來的留守一族——留守兒童,留守老人,留守婦女,給我們的鄉(xiāng)村文明建設留下值得思考的問題,鄉(xiāng)村與城市,如何做到平衡發(fā)展,和諧共生,是我們今天無法回避、值得深思的課題。

村莊的孤獨只是暫時的。因為村莊沒有被游子遺忘和孤立,它仍然讓每一位游子魂牽夢縈。婚喪嫁娶、逢年過節(jié),他們都會從四面八方飛到這塊休養(yǎng)生息的地方,水系飽滿,豐盈如初。

村莊的寂寞只是短暫的。因為招商引資,筑巢引鳳,優(yōu)化環(huán)境,造紙、電子、石材、房產(chǎn)、飲食,一家家廠礦如雨后竹筍在家鄉(xiāng)的土地上落戶,生產(chǎn),秦英林、王建偉、陳書法、孫耀中……一個個成功的家鄉(xiāng)兒女,重回故里,投資辦廠,報效家鄉(xiāng),造福鄉(xiāng)鄰。家鄉(xiāng)有了這些企業(yè),我們的村民就會帶著在外地打工的經(jīng)驗,返城回鄉(xiāng),充實空巢,既可建設家鄉(xiāng),又能掙錢糊口,和親人朝夕相處!

家鄉(xiāng)有企業(yè),門口當工人。戶戶歡笑,家家團圓。這樣村莊就不再落寞、空曠,村莊的色彩就會鮮亮起來,村莊的聲音就會嘩響起來!孩子們就會在父母的懷抱,享受關(guān),幸福成長!鄉(xiāng)村的空巢老人就不會再勞作嘆息,孤獨守望!

作者姓名:劉麗娟

地址:河南省內(nèi)鄉(xiāng)縣城關(guān)鎮(zhèn)中心學校劉麗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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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劉麗娟,女,漢族,43歲,中共黨員。河南省散文作協(xié)會員,南陽市作協(xié)會員。87年畢業(yè)于河南省南陽二師,92年有專修河南大學(中文系);當過小學、初中教師,現(xiàn)在內(nèi)鄉(xiāng)縣城關(guān)鎮(zhèn)中心校做教研員。出版過《經(jīng)典誦讀》、《消失的麥垛》等文集,在市級以上書報、雜志、網(wǎng)站發(fā)表散文120多篇。

首發(fā)散文網(wǎng):http://www.277762.cc/subject/469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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